方爱姑自认为第一次与张万金遇到,是在两年后的拜月节。
当时她刚随母亲从娘家回到锦城,离开锦城两年,城里出了个小霸王她也是有所耳闻,友人去信告诉她:城南张家突然出来一个张小公子,家里人娇惯得厉害,平日在家里就是说一不二,在外面更是张扬跋扈……
友人说了很多锦城发生的新鲜事,方爱姑对那张小公子也只当是顽童一笑而过,直到拜月节那天,她同家人一起出门游玩。
街上摆满了各式彩灯,游人如织,一个个小童手上拿着形色各异的兔灯在街上奔跑玩耍,穿梭期间,热闹极了。
方爱姑与母亲在河边放了一盏祈福灯后,便往月神庙走去。她正给母亲指哪个花灯漂亮哪个新奇,忽然听到前方有吵闹声。
小厮:“多少钱?这个花灯我们公子要了!”
提灯少女:“不卖,这可是我花了好几个晚上做的,有大用处。”
小厮:“不卖?你知不知道我们公子是谁!有你说不的份吗?”
提灯少女听了这话打量一番他口中的‘公子’,着锦戴玉,还没自己高却偏要抬头眯眼看人,实在可恨,便道:“你是谁管我什么事?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两人吵嚷间,有个年轻男子快步走到了少女身边:“清儿,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提灯少女语中带气:“这人非要买我给你做的金龙彩灯,我不卖便缠着不让我走,无赖一般。”
年轻男子听到这话,立马对那小厮怒目而视:“你们是哪家的?居然敢强买强卖!我是青山书院的学子,劝你们赶紧离开,不然就告到你们家主那里去。”
小厮听到他这样说,也担心老爷怪罪他带坏少爷,便有些怯了,走到自家少爷身边,小声道:“少爷,要是这人真去告状就不好了,要不咱们算了吧?”
张万金:“算了?什么算了!敢威胁我,我打死你!”
说着便一拳打到那年轻男子脸上,而后是肚子上,他虽然还是少年身量,但是下手极重,又出乎众人意料,那年轻男子完全没有防备,一下就被他打吐了血。
提灯少女见状赶紧走到前头护住自己的心上人,焦急唤到:“贤哥,你怎么样?”
张万金全然不理这两人的郎情妾意,把银钱塞少女手里,又拿了她手中的灯,大摇大摆地走了。
年轻男子口中吐血,还是对张万金的背影强硬说道:“无故殴打他人,你等着,我要报官抓你!”
张万金并未回头,只远远地传来他的笑闹声。
见到这一幕,方爱姑心中愕然不已,她正要上前帮助那两个受害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大哥却拉住了她,在她耳边悄声到:“闹事的那人是张家银号的小公子,你就别上去多生是非了。”
母亲也拉了拉她:“爱姑,祭拜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赶紧过去月神庙了。”
方爱姑无奈,只能跟着家人走了。
后来,她有天到渡口帮酒楼取货,正遇到了拜月节的那对年轻男女,女子正送别心上人,眼泪汪汪,男子背着重重的行李,像要远行。
方爱姑同船家打听,原来那男子要进京赶考。
方爱姑好奇问道:“距离春试还有大半年呢,怎么这么早就上京?”
船家凑近她小声回答:“听人说是这男人得了一笔银钱,便打算提前进京,为考试早做准备。”
方爱姑:“能在京城多住半年,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呀?这人非富非贵的,哪儿来这么多钱?”
船家:“这我也不知道,听人说就是运气好,发了一笔横财。”
方爱姑心下了然,那钱应该是张家给的,她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纵然心中戚戚然,也只觉得无可奈何。
于是等方爱姑再见张万金,只觉这纨绔面目可憎,岂是顽劣可概。
而张万金,任由他捧着金珠玉环送到人面前,也只得“送客”的结局,任是珠宝美玉光彩照人,也只照出他灰溜溜的落寞。
张万金不明白,为何方爱姑对旁人善良仁爱,却对自己毫无喜色,总是一脸冷漠?
旁人却是知道的,善良的姑娘怎么会喜欢一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呢?好人和坏人在一起是要受罪的。
小厮倒是听人议论几回,心中有些明白,可他是张家的仆役,他怎么会和外面的人一样认为自己的少爷顽劣不堪呢?不过是那些人夸大其词,叫方家小姐误会了少爷,等她知晓少爷对下人是多么仁慈,张老爷对仆役是多么慈善大方,又对自己的家人多么照顾,方小姐一定会喜欢上少爷。
于是张家小厮买了点时兴的话本,叫自己的少爷学那书中主角一般追求方家小姐。
张万金这会儿倒是听劝了。
“姐姐你看,这是舅舅送我的金陀螺,这是姑姑送我的一对银响球,这是父亲找京城的工匠为我做的?悬丝傀儡,这个最有意思……”
张万金带着礼物浩浩荡荡地闯进方家酒楼,说什么都要见到方爱姑。
“这次她见了我一定能明白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以后我就是你们酒楼的姑爷,再敢拦着我可就不客气了。”
张万金这话说得不像样子,可又没人敢惹他,酒楼大厅管事的赶紧将他请到了会客室,又着人快去通知老爷和小姐。
方爱姑到了还没和人客套两句,张万金就开始自说自话地给他展示自己带来的礼物。
“这傀儡戏可好玩了,你要喜欢,我可以给你一个人表演,其他人都没这个眼福呢……”
张万金说得手舞足蹈,自顾自的高兴,可方爱姑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好像看得不是一个来逗她开心的人,好像在看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样。不,他还不如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好歹方爱姑是很珍惜酒楼里的一桌一椅的。
方爱姑静静地等他把话说完,便开始了送客的流程。
“张公子,我对这些玩具都没兴趣,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方爱姑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便离开了。
后来过来的方老板见那小张少爷神色落寞,怕他回张家以后记恨方家,便好言好语劝慰了几句,说什么女儿身子不爽,说话不中听,过两天就好了。
总归是让那小少爷别生气。
后来,方爱姑好不容易从酒楼繁重的工作中挑出一天休息,约好友去郊外踏青游玩,又被张万金跟上了。
河岸边,几位少女穿着各色彩衣,欢笑奔走,时不时还有几句小调歌儿传来,快乐得好似她们本就是这岸边的花儿鸟儿,与这暮春美景融为一体又交相辉映,真是最鲜活不过了。
方爱姑正和友人们聊着酒楼里的趣事,却听到一句惊呼。
友人甲:“好大个风筝!”
友人乙:“在哪里?”
友人甲:“就是那个,上面还画了个人呢!”
友人丙:“爱姑,那画像上的人好像你哟~”
友人丁:“那上面还像好写了字,爱姑你快来认认看。”
姐妹们笑笑闹闹的,方爱姑便也笑着过来同他们一起认那风筝上的字。
众人齐声:“吾、爱、方、爱、姑!”
友人:“这是哪来的登徒子?!”“这人在哪儿,我们把他揪出来……”
登徒子张万金不等众女孩儿把他揪出来,自个儿就现身了。
他献宝一样讲自己花了几天几夜才画好画像,又割破了许多手皮才做出这个风筝,有人为他的诚心感动,全然忘了这个纨绔平日是如何横行霸道,为他说了几句好话。
又有人应和:“我知道,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方爱姑只觉这人阴魂不散很是烦人,可她又不能直接把人骂走打走,只能摆好姿态,很是严肃地说:“张公子,你不要白费力气做这些无用功了,我都不喜欢。而且你作为张家唯一的孙辈怎么能玩物丧志,把大好的青春年华都浪费在儿女情长上,岂不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该像你的父亲多学一学,外出游学亦或管理家业,那才是你的正事。”
“你喜欢那样的我吗?”
“你要能做个人人称赞的人,谁都会喜欢你的。”
这之后,张万金果真听话努力读书,誓要做锦城最优秀的男子,他的父亲也很是高兴,对他多有鼓励。可没过多久他就惹出了那件大事,被张家祖母带走教养了。
被关了两年再出门,耐性有了一点,人却变得有些阴郁可怖了。
方爱姑没了打扰,倒是生活恢复了原样,并结识了王家商铺的王卓义,两人情投意合,很快走在了一起,双方父母也定下了亲事,只待过两年便成婚。
张万金知道此事后一直想找个机会拆散他俩,可惜父亲这一阵对他管束较多,要他修身养性,少在外面惹是生非,何况方家酒楼和王家商铺也是父亲在商会里的支持者,来硬的手段怕是要丢面子,只能想办法叫他们自己取消婚事。
这次的机会来的正好,他将舅舅从南越拿到的东西先给方家大酒楼用,到时候做的好了,不只生意能更上一层,还能帮方家在安南王那边卖个好,以后方老板想到锦城外做酒楼就容易多了。
张万金怀着这样的想法高高兴兴地来到方家酒楼,纵然这次伙计仍旧推三阻四,不直接带他见人,可他高兴,耐着性子等在门口,不像上次那样气得踢桌子砸椅子了。
来吃饭的客人们都被清走了,方爱姑便直接在酒楼大堂里同张万金交谈。
“张公子,你来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你爹谈重要的事,谈完他就会将你嫁给我了。”
“张公子,我已经同其他人订亲了,婚期就在两年后,方家做生意讲究信誉,平时待人处事也是如此,我父亲不会轻易毁约。”
“那是他不知道我要给的好处,做生意都是价高者得,你父亲不会不识货。那个王家卖货的小子,要我说,哪里配得上你?你不要被他骗了。”
“张公子你又不认识我的未婚夫,怎么能轻易就瞧不起人呢?我看他品貌端正,为人大方,热心助人,做生意也很是有一手,正是我喜欢的样子呢。”
张万金听了这话气得不得了,立马开始污蔑王卓义“道德败坏”、“丑陋不堪”、“手段卑鄙”等等,他之前在画本子里看到女人都讨厌这些男人,那个王卓义说不定就是花言巧语,使手段骗了方爱姑,不然她怎么会喜欢上他?肯定是被骗了!
方爱姑冷冷看他口不择言、胡乱骂人,只觉得这人愚蠢到可笑,并不搭话。
可躲在门后的杏儿真真是气坏了,自己兄长名声清白,在街坊邻居那里是有口皆碑,这不知是哪儿来的纨绔子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个话骂骂咧咧,粗鲁又蠢笨,还妄想抢走方家姐姐,实在可恶,说着就要上前教训那人一顿,结果被方家的伙计拦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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