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中午酷热炎炎，明晃晃的阳光肆意照耀让人睁不开眼睛。
孟静周末没有回家，孟静的母亲担心女儿，让孟春过来看看。
孟春拎着水果，在大学门口的阴凉处等待。
孟春有时候很羡慕孟静，原来女儿也是可以当掌上明珠。
电话打过去，两遍，没有人接通。
可以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第三遍就冒昧了。
孟春不想做让人讨厌的人。
今天是周六，很多青春洋溢的大学生，男男女女，都会从门口成群结队的出入。
孟春很羡慕她们，说不出来的羡慕。
如今苦等在外，更是羡慕。
她也灵机一动，随着人流而入，可是与保安大爷视线相对，她又会从心里冒出来一股心虚。
她在门口的阴凉处等着，只盯着门口看，没留意身旁的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季海相亲结束，来到学校取资料，看到阴凉处的孟春，很土，很呆，又很乖，又透露出一点可怜。
和他第一次遇到她时一样。
又是遇到难题，遇到窘境。
不知道为何，季海不是一个多管闲事之人，可是遇到孟春总是不会袖手旁观。
“孟春，你在等人？”
季海的声音像凉爽的风吹走孟春等待的焦急。
人生何处不相逢。在这里碰到季海。孟春很开心。
“先生，我在等我姐，给她送东西。”
“你姐是这里的学生？”
孟春点点头，季海想了想，
“你随我进来吧。”
孟春的眼里亮了亮，刚要挪动脚步，却又熄灭。她勉为其难的开口，说出很真诚的感谢。
“先生，谢谢您的好意，可我不知道我姐的宿舍，我得在这里等着她。”
孟春额头的汗像珍珠闪闪发光，季海觉得汗珠像泪，从孟春的眼里落下来。
季海又想起那个雨天，孟春的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他遇到孟春总是会动恻隐之心不忍看到可怜之人落泪。
季海递给孟春一包纸巾。
“拿着，擦擦汗。”
“谢谢，先生。”
孟春接过纸巾没有舍得用，而是揣到兜里。看着季海的背影如以前遇到的每次一样，消失的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孟春感受到有一道很锋利的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她四处张望去寻找这道暗藏的视线，无果，却发现令她十分震惊的场景。
一个阳光青春的帅哥正从一辆跑车上下来，而驾驶座的帅哥戴了一个墨镜，两个人年纪相仿。
孟春看到帅哥意犹未尽的下车，还给墨镜男一个分别吻，帅哥手里拎着印着奢侈品的包装袋，目送墨镜男很远很远。
帅哥脸上洋溢着笑容，美人微笑，灿若云霞。
孟春很有自知之明的往后躲了躲，躲了又躲，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春春妹妹，都怪我手机没电关机，这么热的天，害你等那么久。”
孟静从门口出来，眉眼带着笑，孟春没有那么热情，她的性子总是淡淡的，所以很不讨喜。
“静姐，没事，这是大娘给你买的水果。你收下，我先回去了。”
孟静右手接过，攥在手里，寒暄客套，
“春春妹妹，你真是辛苦了，这水果新鲜，你拿几个路上吃。”
孟春摇摇头拒绝好意，孟静甜甜地笑了笑，两人转身分别。
孟春走了几步，回头去看孟静，她正在边走边打电话。
原来孟静不是手机没电，只是选择性接通而已。
孟春早知道自己对孟静家而言就是一个免费的劳动力。
她却总是要印证什么一般，清醒地感受伤口上一遍又一遍的撒盐。
如今都不痛不痒，无动于衷。
反而有种不出所料，都在意料之中的成就感。
孟春的父母信奉“多子多福”，重点是，此处的“子”是儿子，不是孟春这个女儿。
孟春家里四个孩子，孟春有三个弟弟，孟冬最受宠，孟春最不受宠。
孟春还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才女，可以靠自己改变命运，她真的太普通了。
长得普通，学习依旧普通。而她不是没有想过依靠学习改变命运，她废寝忘食的学习也没有考入重点高中。
而她的父母给她唯一机会就是考入重点高中。
孟春知道自己的机会没有了，很快就会被剥夺。
果然她的父母过来劝说她。
“春春，女孩子长大都是要嫁人的，不需要那么多的学问。”
“你也考不上重点高中，将来也考不上重点大学，你底下还有三个弟弟。你得为他们考虑。”
她的母亲认为她可以嫁给前村的村长儿子获得一笔彩礼。
她的父亲却认为她年纪还小，不宜嫁那么早，生儿育女。
孟春忽然觉得父亲还是对她有一点疼爱的。
然而她的父亲只是将她的嫁人时间延后，在这之前，延长她的劳动时间，获得彩礼之前的又一笔价值。
孟春父亲的哥哥，孟静的父亲，在城市里经营个生意红火的面馆。
孟春的父亲以她需要历练历练，看看大城市开阔眼界为由，送到孟静她们的身边。
孟春开始了脱离了家之外，又一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孟春大爷的面馆生意红火，主要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而孟春从来到如今就一直晚上九点到早上九点当夜班服务员。
她刚开始遇到的顾客，有的会问她，
“你这么小，还是个孩子，不去上学吗？”
孟静母亲会笑哈哈的回道。
“这是我家亲戚的孩子，看着小，其实都大学毕业了，来我这帮帮忙。”
当时不少人都会夸孟春，说她勤工俭学真是一个好孩子。
她当时真的要沦陷在这种刻意编制的甜衣炮弹里面，毕竟在家里，没有人夸她，没有人说她懂事。
她的父母不会给她好脸色，只会苛责她，认为她不够懂事。
她在父母跟前时，很早就懂得了小心翼翼地去讨他们欢心，所以她虽然在家，却过早的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父母买来的衣服，零食，她都会排在最后，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三个弟弟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心满意足，而未能如愿以偿的她要做这场愉快的看客。
她倒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有自知之明，而是第一次，过年父母给压岁钱，轮到她时，她什么也没有大声的号啕大哭。
她的父母苛责她，认为她没有当姐的样子，和弟弟们争什么。
为此她得到特殊的新年礼物，来自父母的响亮耳光。
那个年夜，孟春后来静静的泪流满面听着父母的教诲，连哭声都随着外面的落雪止住了。
那年她才八岁。
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已经懂了很多很多。。
那是孟春第一次挨打。
自此养成了她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好习惯。
那也是孟春最后一次挨打。
孟春感受到孟静一家人对她的热络，她也不是没有融化，她想，来到这里也不错。
直到她下班睡觉，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然口渴喝水，无意听到孟静一家人说她土里土气。
“妈，那个乡下妹什么时候离开啊？”
“她家里待不下去，在这能干活，不比养条狗还有用！”
……
要是没有听到该多好啊！
孟春还以为自己真的被爱着，被在乎着呢。
原来，有些人很符合这个成语，“表里不一”，而城市里有很多这样的人。
等到孟春褪去孩子气，到了符合大学的年龄，而她过早的步入社会，却又显得少年老成，死气沉沉。
顾客不在夸她“勤工俭学”，而是询问她的工资一个月多少。
孟静母亲依旧会抢着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一个月六千呢，供吃供住。”
“你可真是一个好老板。”
“这不都是应该的，出来干活都不容易。”
孟春洗碗的时候想，为何不说一个月八千呢？八八大发，比六六大顺，符合面馆的财运。
其实孟春来的这几年来，她就没有工资。
“春春，你家里三个弟弟需要上学，你父母冲我借钱，我资助你弟弟们上学，我还供你吃和住，都是一家人，按理来说，我不应该给你钱，但是我看你这个孩子踏实肯干，我一个月再给你500元生活费。都是大娘自己出的，大娘就是喜欢你这个孩子。你可要记得大娘对你的恩情啊！”
孟春无话可说，大娘对她有恩情，资助了她三个弟弟上学呢，对她一家都有恩情，她要在这里当狗，来回报大恩大德。
毕竟这种生活比嫁人好多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虽然一个月只有500，孟春还是省吃俭用的攒着钱，这样到她结婚的年龄，她便不必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以攒钱跑路了。
她欠父母生育之恩，可以以后挣钱慢慢偿还。
而不是以牺牲她的自由为代价。
谁都不知道孟春心里这些主意，在她家里人看来，她就是一个低眉顺目的信徒，在孟静一家看来，她就是一个任人宰割的肥羊。
孟春，无比厌倦从小到大这样的生活。
她只是默默地做着这一切，默默地反抗。
等待时机成熟，脱离这一切枷锁，拥抱属于她的自由。真真正正的自由。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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