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千钧和千灼跟着。”
燕明非听完了宗政盈珠的阐述,有些懊悔。
当初宗政盈珠觉得人太多,临行前将这两个婢女给留了下来,如今看来,实属不该。
“这与千钧千灼又有什么关系。”
宗政盈珠始终垂着眼皮,神情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漠然。
燕明非抿唇道:“至少有人守在你背后,不至于被人暗算。”
今日的事情让他意识到,仅凭借自己,想要护住一个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正视自己,力量微薄。
对于徐世仪的做法,他也很是不理解。
于他而言,子贞是至交兄弟,他的妹妹自然也被自己视作妹妹。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生出如今这样难以言喻的局面。
“我自己能保护好我自己。”
宗政盈珠也不清楚,燕明非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产生了这种近乎固执的保护心理。
就像是锦盒中已经铺满了软垫的宝珠,却还要在外面再套上一层厚厚的褥子,生怕磕着碰着。
她明白这是燕明非的好心,可这份好心有的时候就如同她的母亲所带来的保护一般,将自己团团包围,无法动弹难以呼吸。
燕明非闻言看了一眼晕着的徐世仪,叹出一口气。
他知道宗政盈珠有自保的能力,但他的担心从不会因为她的能力而消失,这是他的本能。
早就在他们相识相伴的十几载岁月之中,悄无声息的成为了习惯。
此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这样的保护,会被宗政盈珠认作束缚。
“能保护好自己也挡不住人心险恶。”
绑完了人的赫连霄,见燕明非不开口,主动搭上了宗政盈珠落下的话音。
他拍了拍手上麻绳留下的灰土,提起宗政盈珠方才在村民百姓面前的承诺:
“他们迟早会反应过来,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宗政盈珠当时确实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为了解当下的困境,回过头来的时候,却也是真真切切地有些后怕。
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或许是认识得久了,赫连霄也能料想到她的话,于是建议道: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着如今人多眼杂,跑路才是最好的办法。”
燕明非问他:“跑了能去哪儿?”
赫连霄想了一下道:
“比瓯不是在町州内的桐乡郡赈灾,去找他不就好了。”
燕明非无语道:“你没看比瓯来的信?”
赫连霄还真就没看,信中无非就是公务,他又不是大宁人,又管不了。
燕明非看懂了赫连霄的表情,笼统的讲了一下比瓯写的内容:
“桐乡郡匪盗横行,官员结党营私欺上瞒下,更有甚者与匪盗同谋,百姓苦不堪言,却又不敢宣之于口,钱财富裕者大多背井离乡,穷苦人家只能任人欺凌,比瓯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管的上这边。”
赫连霄倒是没想过这么多,原以为刘家村的形势已经足够困苦,土地干涸,粮草尽绝,但如今看来,整个町州,竟然连一个可以容身之所都找不到。
“二表哥可有写信回朝廷。”
就在赫连霄被桐乡郡的困苦围绕,久久不能回神的时候,宗政盈珠将他的思绪打断,询问了一句。
纪容珩当然写了信,三封急报接连发往京城,请求朝廷援助,只不过山高水远,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两个月,他们实在是等不起。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解决了眼前的燃眉之急,才好与比瓯汇合,彻查一切,救助百姓。
“唔……”榻上发出声响,几人停下讨论看了过去。
纪兰猗中的是迷药,药量很大,如今依旧昏睡不醒。
撞了脑袋的徐世仪却是已经缓过劲来,渐渐睁开了双眼。
迷蒙之中眼前渐渐清明,徐世仪第一眼就看见了宗政盈珠,就看见她的目光正沉沉的望着自己。
她撑着身子做起来,有些局促的弯曲着手指,躲避这难以忽视的目光。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宗政盈珠什么都没有说,那目光也只是停驻片刻,而后转过头去,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徐世仪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这才发现,手脚都被麻绳紧紧的绑在一起,无法动弹。
赫连霄见她挣扎,叹了一口气感慨了一句:“何必呢。”就跟着宗政盈珠出去了。
燕明非倒是没有离开,望着因挣扎而有些面色发红的徐世仪,他心绪复杂的站在原地,等到徐世仪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开口:
“为什么要下药推人。”
他的语气肯定,显然是没有打算给徐世仪狡辩的机会。
若是不明真相的人一定会劝他,说上一句,不可只相信宗政盈珠的一面之词。
但在燕明非这,没有第二面。
他永远信任宗政盈珠,永远偏向的也是宗政盈珠,所以他才会如此开口。
“我……我没想推郡主……”
其实这句是实话,因为她想推的人如今正躺在她的身边,燕明非却并没有被这句话所误导,依旧问:
“为什么下药推人。”
此时此刻的他,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在询问犯了错的妹妹,语气里有疑惑有愤怒,但更多的其实是悲伤。
他与徐世仪的交情不必徐世元,却也总听对方提起这个小上几岁的妹妹,兄妹俩其实也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因为徐世仪久居在徐家的老宅,通州。
但在徐世元的眼里,徐世仪是个柔弱天真,会追着自己给她编草蚂蚱的小姑娘,会因为没有吃到甜羹而跟哥哥撒娇,会关心哥哥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对面的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
倒像是将所有人的质疑与猜测都默不作声地认了下来。
燕明非最终无可奈何地低下头,提醒她:
“我不逼你坦白。”
他要告诉她:
“因为被你推出去的人不是我。同理,我也没资格原谅你。宗政盈珠与纪兰猗要如何处置你,那是她们的权利,我不会帮你求情。”
燕明非说着,也走向门口却又回头:
“如果你得到了原谅,那么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仅此一次,不论对谁。”
门被打开,燕明非走了出去,而徐世仪始终低着头,不曾看过一眼。
门外,宗政盈珠其实没有走远,一直都在。
本就虚掩着的房门遮挡不住任何的声音,燕明非的一字一句,都被她收入耳中。
他出来的时候,赫连霄正拿着麦秆编出来的花逗宗政盈珠开心,眼见着花就要凑到脸上去了。
还没等到他阻拦,就见宗政盈珠有些嫌弃的一把拍开。
这下燕明非笑了,嘲笑的那种。
知道赫连霄这小子一路上都贼心不死,他走过去,“毫不经意”的,撞飞了对方手里的草编花。
宗政盈珠眨眼,就见燕明非挡住了自己全部的视线。
“欸!”赫连霄不服气,弯腰去想要捡起草编花来,结果被燕明非给一脚踢到了一旁去。
“你故意的!”赫连霄非常肯定。
燕明非站到宗政盈珠身旁,得意的开口:
“是啊,就是故意的。”
赫连霄被气得牙痒痒,却又拿燕明非没办法。
宗政盈珠让两个人这么一搅和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也愿意开口跟两个人玩笑几句:
“我证明,他就是故意的,我看见了。”
燕明非闻言,扭头去看她,故意拽着宗政盈珠的袖子,低声埋怨她偏心。
赫连霄反倒是因为这一句话而摇起了狗尾巴,难得跟燕明非得瑟了一回,高抬手臂:
“你看看你看看,郡主火眼金睛,公道的很。”
宗政盈珠笑出声来:“我可不公道,我啊,最偏心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燕明非,奈何这人光顾着摇袖子了,遗憾错过了这一眼神。
聊了几句闲话,宗政盈珠扒拉了一下胳膊上的燕明非,让他去把纪兰猗拉出来。
赫连霄有些奇怪,按照常理,应该是把徐世仪从宗政盈珠和纪兰猗住的屋子里抓出来找个地方先关着才是,于是他反问道:
“为什么不是把徐世仪拉出来?”
宗政盈珠与他解释:
“迁移百姓的事情不会进展的那么顺利,一时半会我们离不开,所以今夜……”
她顿了一下,继续:“我们就将这件事情说清楚。”
说到这,宗政盈珠望向那紧闭的房门,语气中多了一丝赫连霄听不懂的哀愁:
“她本就不该跟着我们,等到今夜过后,不论如何,我都会让二表哥派人,送她与信使一同回京。”
燕明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而后给了赫连霄一拳。
赫连霄瞪大了双眼委屈极了:“干什么!”
宗政盈珠也转过头来,就听见燕明非道:
“把人带出来。”
赫连霄愤懑不平的开口:“这是郡主给你的活,你为什么不去!”
燕明非找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我们有话要说。”
赫连霄下意识问:“有什么话?”
宗政盈珠也抬眼探究了一下,结果燕明非就再一次给了赫连霄一拳:
“快去!”
赫连霄更不愿意了:“你这么对我还想让我给你干活,做梦!”
燕明非反应过来:“好像也对。”
赫连霄叉着腰:“你还好像!”
宗政盈珠扶额,看不下去了:
“不管是谁,先去把人带出来再说,再闹你们俩一块去!”
这下俩人都老实了,燕明非揪着宗政盈珠的袖子,没了刚才那嚣张的样子,反而是温温柔柔的小声在宗政盈珠耳边说:
“我是真的有重要的是跟你说。”
赫连霄看着两个人的动作,翻了个白眼,临开门之前还不忘了吐槽一句:“恶臭!”
宗政盈珠无奈抿唇,被燕明非拉着,去到了他们的屋子里。
纪容珩还没有回来,宗政盈珠坐在桌子前,接过了燕明非递来的帕子,她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还沾着方才按地时的灰土。
燕明非盯着她把手擦干净,这才收回帕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徐世仪用的不是寻常的迷药,这种东西她不可能随身携带也没地方买,所以只能是在这附近找到的。”
他虽然不清楚徐世仪的目的,但最起码能从她的行为之中找到一丝线索,燕明非就此下了定论:
“这件事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一定有人帮她。”
至于为什么她要推纪兰猗,或许是与背后之人的不谋而合,也是因为先前二人之间的矛盾。
“且看纪兰猗昏睡的时间就知道,她定然是下了狠手的。”
宗政盈珠全程紧皱着眉头听完了燕明非的猜测,其实两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模糊的人选,只不过还没有证据。
昨日夜间宗政盈珠稀里糊涂听见的脚步声或许不是错觉,恰好就是徐世仪与那人见面时走动的声音。
“你听见今天百姓口中的话了么?”宗政盈珠原本也没有过多的猜测。
可偏偏这话与安平县的那位梁先生实在是太过相似了,让人不得不多想。
“你是说,神罚?”燕明非清楚地记得,抬眼看向她。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漫天大火之中跪下的百姓,与今日情形何其相似。
如果这两个地方的幕后主使是同一个人,那么町州其余郡县是否也存在这样的情况,那么如今他们,是不是也踏进了泥沼之中,难以脱身。
两个人不敢想象,大宁地方若是这般,这个看似祥和的王朝假面下,又将会生出怎样的浩劫。
宗政盈珠目光坚毅,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这谣言背后的人,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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