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后,老家就只剩下一堆席面结束后的垃圾,姑姑们帮奶奶把家里扫干净。
于是老家又和从前没什么两样,除了已经没有那个老头在沙发上小憩了。
许眠这才意识到,童年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哥哥姐姐们着急回去工作,姑姑们也要琐事要忙,甚至爸妈也是如此,请假三四天已经是极限了。
大家因丧葬聚在一块,又在结束后,迅速散开。
于是老家,就只留奶奶一个人在家了。
许眠想和奶奶说点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导员在问:“许眠,多久回学校,你离校前我已经让班长帮你找学院签字了,但课不能落太多,请尽早归校。”
许眠拿起手机陆陆续续回着信息,舍友的导员的,以及师兄说已经替自己把初稿递交给陈老师了,回去得亲自去一趟陈老师那。
许眠觉得自己好像也和姑姑以及哥哥姐姐们没什么两样,都是振翅高飞的鸟儿,连停下返航的时间都没有太多。
许眠只是去抱了抱奶奶,话到嘴边说得却是:“奶奶,你要保重好身体。”
许眠思来想去也只说了这句话,这回算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过年的时候奶奶的侄子侄女来拜年,寒暄来寒暄去,最后也说得是这句话了。
这回是妈妈送许眠去机场,妈妈说:“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你爸爸条件并不好,小时候你又老是生病,往医院跑,你爷爷就成了除了爸爸妈妈照顾你最多的人。”
许眠一听到这个话,像是再也憋不住似的,在葬礼上那么多人,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把眼泪流下,总觉得有些丢人。
“小眠你长大了,这世界两边都有爱你的人”
许眠听到这个话,眼泪像是再也忍不住,大颗的往地上砸,直到飞机落地京市也没有完全缓过来。
“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节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行哪业都是这样。”
陈老师一如既往的,不过入秋后,京市气温骤降,陈老师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扎了个低丸子头,鬓间随意撇下两缕整体慵懒又不失干练。
许眠点点头,重新看向陈老师道:“老师我的稿子怎么样。”
陈老师定定的看着许眠,没有说话。
这让本来对这篇稿子信心十足的许眠此时也有些心慌起来。
但很快陈老师又说道:“写得不错。”
陈老师说这话的时候,还往许眠这里瞥了好几眼,明显是很喜欢看许眠这个反应。
很狡黠的冲着许眠笑了笑。
许眠这才如释重负。
“但是这个稿子,估计不能你自己主动拿去发了,发到有一定话语权的报社影响力会大一些,你现在是学生,外投的话,太难了。”
说着陈老师又顿了顿道:“老师会帮你想办法内投,署你的名,接下来可以想一想想走哪个方向。”
陈宛英说完后,然后发现办公室有点暗,然后就把窗边的百叶帘拉开。
一瞬间,阳光就透了进来,天光大亮。
陈宛英转身对许眠继续说道:“现在你是学生,学校对你而言是个天然的保护屏障,但是你总有要出学校的时候,老师就坦白说了吧,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代价是惨重的。”
“不过老师看了这篇,很温情,大抵能让很多有良知的人共情吧,这很好。”
陈宛英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全,许眠和时颂今在工厂干的事情足够惊世骇俗,如果不是权威的报社,很有可能一篇砸下去,没什么水花。
如果真是这样那样倒也还好,重要的是年纪尚浅的小朋友,真要出了什么安全事故,这个责,陈宛英自知自己担不起。
曾经自己也不就是因为这些弯弯绕绕,不得已退居二线吗。
一回想到曾经,陈宛英神色黯淡下来。
“老师,我……”
许眠是个普通人,自从与亲人经历生死离别的时候,许眠实在无法像天真的稚童般勇敢无畏的说出“不怕死”这样的话来。
小命当然要紧,命如果都没有了,拿什么去闯荡。
陈宛英看出了许眠的踌躇,于是拍了拍许眠的肩膀道:“没关系,这个答案不一定要说出来,如果你实在不知道方向的话,等寒假安排吧,不过寒假就不能回家了,你考虑好了直接联系时颂今。”
许眠每次从陈宛英老师办公室走出学院的时候心情都是迥异的,甚至因为事情太多,连苏珥早就军训完的消息也才刚刚看到。
其实这学期还有二十天就进入期末周了,许眠一开学各种事情忙得不行,苏珥的消息发了很多条,但是许眠总只能看到最新的消息。
苏珥说要约自己出去吃饭,说是京市第一次聚,这回一定要去。
不得已,许眠从学院出来后就直接打车去目的地了。
俩人约得是吃大学城中心商城里的漂亮饭。
在一楼汇合的时候,许眠一眼就看到了苏珥,这妹子又漂亮了一点,在人群里那张脸确实抓人眼球,苏珥穿着米白色立领麂皮外套,内搭黑色收腰包臀裙,脚上穿得是浅棕色的长靴,头发又黑又直,十分姐感。
她挎着一个杨树林的荔枝皮链条包,许眠的打扮则和苏珥截然不同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件浅粉色衬衣内搭一件灰色紧身长袖,下搭一条宽松的咖色裤子。
那种娴静的味就要溢出来了。
可许眠一开口就立马打破了这一刻板印象:“我去,妹子,你这是要发达了啊。”
苏珥却咧这嘴笑道:“哎呦喂,假的嘞乖乖,你要链接吗?”
“不要。”
俩人一边打趣着一边去逛了逛精品店,然后一个拿着商品一个猜价格。
“什么,一把剪甲刀六百多?”
“你猜这双袜子多少钱?”
“68一双?”
“错!”
“贵了还是便宜了”
“哎呀,你自己看吧。”
说着苏珥就把袜子的价格标签给许眠看。
“128一双还好,吓死我了,我以为一双袜子要上千呢。”
明明128一双的袜子也很贵,但是看到这家店其他物件的奇葩的价格后,许眠就把这128一双的袜子看得很淡了。
于是两人在精品店里逛了一圈然后啥也没买。
出来的时候还不得不感慨一句“不愧是首都,东西贵的令人发指。”
然后两人转头就去一人买了杯奶茶,才慢悠悠的开始去吃饭,好像和从前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许眠看到苏珥第一眼就知道这死丫头肯定有事。
不过刚刚缓了那么久,一直没直接问。
但对于苏珥,许眠自有对付的一套。
很快就试探性的问道:“我听江顷说他在西南过得美滋滋啊,风景好物价不高每天好吃的好玩的,哪有我俩在京市那么苦。”
许眠没有专门去问江顷,毕竟说到底,江顷和苏珥的关系要更要好一点,自己和江顷的关系处于一个比普通同学要亲密,比好朋友又生疏的地位。
所以许眠从不去越界的打听什么事情。
一提到江顷,苏珥就有劲了,懒懒的翻了个白眼道:“你就听他吹。”
苏珥对江顷一直就是这个态度,许眠不意外,于是就把江顷排出在外。
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家里还好吧。”
“不太清楚,应该没事,我爸妈很忙,你知道的嘛。”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难道你家里有事?”
苏珥问的让许眠有点措不及防。
许眠也没向苏珥隐瞒,就直说了:“我爷爷走了。”
苏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马上说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事,我们之间不用这样的,爷爷到了这个年纪了,能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生命到现在戛然而止也在常理之中。”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眠再不开口从苏珥嘴里套点什么话来,就有点不习惯咯。
于是当俩人点好漂亮饭后,就直接问道:“你呢,有什么心事?央舞不好吗?还是舍友同学不好。”
“都很好。”
苏珥提到央舞,一时间吐槽的音都没有。
紧接着许眠继续道:“央舞很好,老师很好,同学也很好,这里有很多厉害的人,但是我觉得都没有姜栖厉害。”
许眠知道姜栖这个人,那个苏珥在艺考期间的好朋友,回来学文化的时候也听苏珥总是在念叨。
许眠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打断苏珥的话。
只听见,苏珥平时那么燥的性子,此时提到这个人却能把话说得极其缓慢,向是脑子里在不断的回忆,然后才慢慢娓娓道来。
“姜栖在舞蹈上的天赋,无人能及,她付出的努力也不比任何人少,甚至姜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当时早早就知道姜栖坚定不移的要上央舞,她说她要以应届第一的身份考进去。”
“姜栖很瘦,跳舞是极耗体力的事情,当时艺考的时候大家都想偷偷吃点好吃的,自己也是,总想爬墙出去买点小吃,然后每次被姜栖抓住。
“只有姜栖有惊人的毅力,不仅管住了嘴,甚至天天加练,后来才知道,她小时候就对跳舞这件事情有极强的信念,也好好的保护着自己的身体,从小到大,从立春练到寒冬,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淤青和汗水。”
“还有泪水……”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珥明显心情极其不佳了,嘴角都是往下的。
“姜栖一次次拿第一的时候,真的为她高兴,因为她就该是第一,当之无愧的第一。”
“那些汗水、伤痛、气馁,全部随着她拿的一次次第一混进她曾经流过得眼泪里。”
苏珥一边说着,但是很多话实在没办法完整的表述出来,至少许眠听到现在,听苏珥抛砖了那么久,那块玉却还是没有被引出来。
“可是姜栖后来放弃央舞的校考,她是和自己一起进的考场,我上了央舞后才知道,她是在进考场的时候,地上被人倒了水,打滑摔了出去,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腿直接骨折了。”
“然后不得已去南陵。”
“就算去了南陵我并不觉得她会比其他人差,开学已经有很久了,期中的时候,学校组织去南陵舞院交流访问。”
“得到这个机会不容易,但是当我见到姜栖的时候,她很冷漠,虽然她从前也毒舌说话难听冷冰冰的,但是这次,她甚至连交流会上的比舞都不参加了。”
“她是最争强好胜的。”
跳舞就是一次一次地勇气,身体翻空时下意识的恐惧,每日必不可少的基本功,鼓点的节奏,一步又一步。
她走到今天很不容易,但是她却放弃了。
不仅放弃了她自己,也放弃了苏珥。
放弃了与苏珥大剧院见的约定,放弃了一定要去当首席的约定。
姜栖愿意放弃,但苏珥不愿意。
“小眠,你能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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