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也是你自己装修的?”俞杉从进门就看了半天。他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小丫吓了一跳,嗖地跳起来,跑远两步观察。
“主要还是前住户装修的,我换了地板和家具,改了外墙。”卫小枞说。农村的房子,房屋主体都很简单,结构上没什么改动余地。
小丫见环境无异,它爹对它又目露鼓励,于是又悄咪咪蹭回俞杉旁边。
“小丫不是胆小,它只是谨慎。”卫小枞为小丫的行为辩解,活脱脱一个“梓涵家长”。
猫的性格也是从小养成的,小丫见过的人太少了,还基本都是坏人。卫小枞自我反思,很多时候,他会把自己的恐惧投射到小丫身上,以至于总觉得小丫过度脆弱。
“随你了呗。”俞杉说。他把手伸到小丫鼻子下让它闻了闻,见小丫放松后,用两根手指给它撸头毛。
卫小枞:“......”你个大聪明倒是说对了。
小丫其实完全不社恐,它天性好奇、大胆、有冒险精神、爱凑热闹,只是被以往的环境压抑了。
尤其和卫母单独相处的那两年,没有卫小枞在中间做缓冲......接到它的时候,卫小枞发现它有压力性脱毛和肠胃病,腿上秃了一大片,还有两个指甲过长,深深扎进了肉里,每走一步都在流血......
npd养的猫狗都会抑郁。
这并非卫母的刻意虐待,只是......卫母的磁场太差了。
小丫被俞杉撸成了个中分,它还很开心,在那眯着眼睛呼噜呼噜开小摩托......唉,卫小枞欣慰又心酸。
小猫还是太单纯了,没过几天就轻易原谅了丢下它两年的人,它重新枕着卫小枞胳膊睡觉的那天,卫小枞真是除了感恩,感谢老天爷、感谢小丫等到他回来、感谢小丫的重新信任......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怎么发展出装修这种爱好了?”俞杉问。
居所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外化。
与以前住的公寓不同,这间房子才是真正意义上带有卫小枞个人风格的居所。
和他的店一样,简洁而不简单。
宽板地板,露着横梁的屋顶,变色龙沙发,野口勇茶几,Arco落地灯,菱格地毯,椅子、边柜、猫抓柱......
单品都很简单,但是组合在一起,就很和谐而富有层次。每件东西摆放的位置看似随意,但挪个地方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懂行的人进来看,会觉得这是个对空间有自己理解的人。
不懂行的人进来,会觉得,嗯,不知道哪好,但就是舒服,视觉和体感上,说不出来的舒服。
俞杉感到很新奇。
“这房子原来铺的是瓷砖,小丫跑起来打滑,对它关节压力太大,我就把地面改了,改都改了......”
自然就越改越多。
卫生间的绿色砂岩是他跑了几个石材厂选的,防潮、吸音、无污染、冬暖夏凉,让小丫的爪垫接触更天然的材质。
外墙的木质书页设计,是为了保温隔热,因为小丫不爱吹空调。
正房和厢房之间的玻璃连廊是为了给小丫冬天晒太阳,让它皮毛健康。
“我还打算把屋顶改一下,弄个生态混凝土的,种点草,这样室内温度会更合适......一直没顾上。”卫小枞说起装修逐渐兴奋起来,一手托着猫,一手拽着俞杉,满屋转着看他的得意之作,“这用的都是建筑废弃边角料......当代绿色住宅模板也不过如此了......”
他还要求俞杉一定要用手摸摸卫生间的地面,“你感受一下,这个温度,这个略带粗糙的纹理......”
俞杉:“......”
小丫被抱得不舒服,四脚扑腾着跳到地上,气呼呼跑回自己房间了。
它的房间和书房连着,俞杉看到卫小枞书房的桌子上《装修施工完全手册》旁边还有《动物医学实训教程》......、
*
卫小枞喊来吃饭的人陆续到齐了。
回来之前就跟俞杉确定了要做泰式烧烤,人多一些才有气氛。
小桦找熟悉供货商订了食材,四点闭店下班,顺路带过来了。
卫小枞给大家做介绍。
“良哥、良嫂,我邻居,那天在医院见过一面的。”主要是给俞杉介绍。
良哥人高马大,胡子一把,外形彪悍,俩胳膊全是纹身,其实人很温和有礼。良嫂是个混血儿,审美奇特,不爱帅哥、就爱良哥。
他俩拉了个小露营车,装了一车啤酒过来。
“这是他们家小闺女,蹦蹦。”
“小枞叔叔——”蹦蹦人如其名,见面就蹦起来挎着卫小枞的胳膊玩吊环。
“这是俞叔叔。”卫小枞把蹦蹦放下来。
这个打遍幼儿园的小悍妞儿,看见俞杉居然往卫小枞身后躲了一下,超小声地喊了一句“俞叔叔。”
我靠?
卫小枞和良哥良嫂都大为震惊。
这是害羞了?
5岁就有审美啦!
“我去...我去找小丫玩。”蹦蹦扭扭捏捏跑屋里去了。
俞杉:“......”
良嫂要笑疯了。只有良哥一脸麻木,仿佛遭受了女儿的背叛。
“这是ton,我泰拳教练。”卫小枞继续介绍,“十几岁就闯过仑披尼拳场的人。今天是咱们的主厨。”
ton是个典型东南亚相貌,皮肤微黑,轮廓深邃,个子不高,一身精瘦的肌肉。用泰式英语和大家乱七八糟地交流。
“对了,”卫小枞见俞杉跟ton点头,觉得有点好笑,“你们俩都是当过和尚的人。”
平时沉默寡言的ton发出了一个山路十八弯的“咦——”,跟俞杉一顿合十礼加萨瓦迪。
最后来的是个时髦男孩,走路梦游似的。
“刚起来?”卫小枞问。
“嗯,录了一宿demo,新找的那个歌手嗓子太油了,不如你帮我录,”男孩哈欠连篇,拉着卫小枞就要进屋,“来帮我听听要不要换人。”
卫小枞说,“过一会再听。”
“嗯?”男孩这才看到俞杉,眼珠在俞卫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当即从睡眼惺忪变成了精光四射,“这位是?”
俞杉看了眼他放在卫小枞身上的手,“我是他前男友。”
正一起搬烤炉、整理食材的众人齐齐回头,除了小桦全都目光玩味看向卫小枞,你刚不介绍是朋友么?
卫小枞:“......”
“文孝执,叫他阿文就行,写歌的。”卫小枞把阿文的手拿了下来,问,“你们家老沈呢?怎么没一块过来。”
阿文啧了一声,道:“Singapore出差,昨天刚走。”
俞杉和阿文这才正式打了招呼。
阿文一双丹凤眼,皮肤奶白,烟酒俱全,看着大学生似的,其实已经30多了,比俞杉大。卫小枞在livehouse唱歌的时候,阿文做过一段时间乐队经济,这两年爆了两首歌,一下子就翻身了,家庭地位都不一样了。
老沈是做科研的,比阿文大10多岁,阿文没毕业的时候就被老沈养着,一天班没上过。
俩人不仅是情侣,在卫小枞看来,简直是情同父子。阿文挣了钱,给老沈买了辆新车,老沈跟享上儿子福的亲爹似的,感动得老泪纵横。
卫小枞跟俞杉简单介绍了下阿文家的情况,俞杉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他一眼。
院子里放了驱蚊灯,大家边烤边吃。
大虾,鸡肉串,鲜鱿鱼,小牛肉,烤排骨......食材都极新鲜,配上ton的秘制调料,非常开胃。蹦蹦跑来跑去,吃的小嘴油汪汪。
良哥两口子拿来的生啤很快下去一半。
卫小枞喝的是格瓦斯,良嫂知道他出院预后要忌酒,特意带来的。
鲜酿啤酒度数不低,卫小枞见俞杉喝了不少,拿着格瓦斯示意:“你要换吗?”
“不用,”俞杉说,“良哥家这啤酒不错。”
“好眼光!”良哥竖大拇指,“我这款加了橙皮和芫荽籽,在啤酒节拿过奖的。”
“很清香。”俞杉说,拿着皮尔森杯和一圈人碰了个杯,喝啤酒的样子比人家喝红酒还性感。
阿文喝酒像喝水,ton平时课多,这会正逮着机会猛喝,小桦和良嫂一边烤菠萝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喝。卫小枞倒跟蹦蹦一个水平了。
他把烤鱼的盐壳敲开,把肉拨到俞杉盘子里。
桌上接连响起几声看热闹的啧啧声。
蹦蹦不明所以,也跟着啧啧了两声。
卫小枞:“......”
老沈的查岗视频及时打了过来。
“乖乖,我会开完了,正在吃晚饭,你呢?”老沈的声音从手机传出来。
“你看啊。”阿文直接转了个圈,把身后的桌子和一圈人都拍了进去。
“沈哥。”卫小枞挥挥手。
老沈十几岁就考上少年班,然后拿全奖出国、科研成果早早变现,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认识阿文时已经三十多岁想定下来了。
他自己就对不起过很多人,心知外面诱惑有多大,所以不许阿文上班。当然,他也真的认真养阿文了,要啥买啥,给阿文在红市单独买了房,保险也给交了好几年,搞得阿文父母在他面前都挺不直腰杆。
卫小枞认识阿文的时候,正是两人闹分手的时候,阿文受够了管束,跑出来做兼职也不愿回家,还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老沈那段时间快疯了。
“啊,对了,”阿文把手机对着俞杉拍了一下,“这是卫小枞的男神,你看见了?我不是他的菜,你放心了吧?”
俞杉:“......”
卫小枞:“......”
“别这么说,乖乖,我怎么会乱想你和小枞。”老男人低三下四的。
卫小枞差点嗤笑出声。
阿文两人又在视频里各自报了番菜名,你侬我侬了一会才挂了电话。
小桦惊叹:“十几年了还能这么甜蜜啊!”
阿文露出一丝得色,语出惊人,“忘了说,我和老沈前段时间领证了。”
桌上炸了锅。
“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ton又是一声“咦——”
“就是前几天去Las注册的,”阿文说,“我们打算在国内再请朋友聚一下,过段时间你们都来啊?”
大家纷纷恭喜。
卫小枞震惊的有些发楞:“行啊你!”
阿文故作无奈到,“唉,只好给他养老了。”
独立音乐人不是个容易养活自己的职业,阿文逃家出来转了一圈,发现他能一直很纯粹地活着,才华没有被生存压力磋磨过,老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况且他现在自己也能赚了,以往心里那点纯靠人养的不安全感也散了,所以敢去结婚了。
“什么契机才想结婚的?”俞杉问到。
这也问出了卫小枞的疑问。
“我第一次跟老沈见面的时候就问过他,会不会跟女人结婚,他说不会,要结只会跟我结。”阿文说,“他当年归国精英、风华正茂,我一个刚到大城市读书的清纯小伙能有什么抵抗之力,晕头转向就被他哄走了。”
桌上一片笑声。
“挺好,这算是完成最初的承诺了。”良哥笑到。
“算是吧。”阿文得意地冲卫小枞眨眨眼,“都过十几年了,本来跟结婚也没什么区别。”
没有吗?
*
人生其实只有两件大事,职业和婚姻。
其他大事,都是这两件的衍生品或上下游。
这两件事,就是两项让人完成标准社会化的规范路径。
什么叫社会化?
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自己的位置。
位置来源于哪?
来源于身份的坐标——你是哪个行业的人,职位是什么,上下级都是谁,这是你的社会身份;你是谁的丈夫或妻子,谁的儿女,谁的父母,这也是你的社会身份;
有工作,有婚姻,别人会更知道拿什么样的方式对待你,是平视、俯视还是仰视。
婚姻和工作,说明你是这个社会网络上明确的一员了,你是和他人有着感情和利益关联的人,你身上有牵扯,所以别人可以一定程度上信任你。
除去原生家庭带来的关系,成年人最稳定的社交圈就来自于婚姻和工作。朋友往往是阶段性的,人到中年以后的社交身份,除了职业定位就是xx家长了。
所以,无业人员,和光棍,永远是社会上的不稳定因素,是要被治理的。
结婚,对于老百姓而言,并非生活方式,而是生存方式——它不是让你生活更美好的选项,而是给你托底的一个基本盘。某种程度上,结婚被家暴,和单位里受工伤是一个性质。
人对自己的认识往往也来源于此,没有这两样,自己都容易看不清自己是谁。除此之外,也就是兴趣爱好,能够稍微增加人的自我认同。
所以,喊着不结婚的人,到了一定年龄匆匆找个非常一般的对象结婚,喊着不生孩子的人,人到中年,求神拜佛做试管地生——本质都是,其他让人拥有自我认同的东西,都随着年龄而消失了。
结婚是社会认同的托底,生育是自我认同的托底。
只有极其强大的人格和自我认同,才能真的做到不婚不生。
gay,为什么要去领那个并不受法律保护的外国证呢?
爱情承诺是一方面,追求自我认同和社会认同,也是重要的原因。
大家对阿文的酒席七嘴八舌出谋划策,良嫂跟阿文讲起曾经婚礼时的细节。
卫小枞有点出离氛围,他转头看向俞杉。
俞杉瞥了他一眼,“俞烁也快办婚礼了。”
“......他还没办啊?”这话题有点突兀,而且俞烁不是三年前就要订婚了么。
“推迟了。”
“......额,”卫小枞如今跟俞烁根本不熟,有点不知道说啥。
俞杉已经回到桌上,提到几个适合办户外婚礼的地方,又掀起大家一波讨论热潮。
卫小枞出神了片刻也很快回到现实。
你脱离过社会,才更容易看清社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社会的运转机制是怎样的。
卫小枞特别庆幸自己前两年的与世隔绝。
童年创伤太重的影响之一,会让人不接地气,以至于只能表面融入社会。是这两年的隔绝,让他开始懂得打造属于自己的社会坐标了。
天色黑下来了,院子里亮了灯。卫小枞跑到库房,搬了两箱烟花出来。
“太夸张了吧!”阿文大喊。
烟花把聚会的氛围拉满了。
小丫被放回了屋里,蹦蹦开心得一直尖叫。
所有人的心情都非常明亮,拍了一大堆照片。
“你老实说吧,卫小枞,”阿文引起的热闹告一段落,他切入了下半场的话题,“当初对人家俞总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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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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