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两个店长都要离店,所以牛明星干脆给全店的人都放了一天假。于是,离开丰山寺后,戚玉衡没有回店里,而是继续奔走在各个日料店间打听有关赵美星的消息。可他的人虽然走了,但心仿佛还留在了丰山寺。那八个受害者的牌位,不断地在他大脑里闪回。
是谁给他们立了牌位?
瞿春光翻动记录簿的时候,戚玉衡也在旁边。供奉那八个排位的三位供奉人不仅登记的姓氏不一,签字的笔迹也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是,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如果不是同一个人供奉,牌位的格式怎么会如此统一?如果不是同一个人供奉,供奉人供奉3.18案被害人,又是出于什么动机?
如果是同一个人供奉,供奉人又是谁?是关注这个案子的无关人员吗?
还是……凶手或是有关知情人?
不。肯定不会是凶手。或者说,肯定不会是凶手中的主犯。最近这一周,戚玉衡既要顾及店里,又要处理赵美星和冯小竹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关注热搜和新闻,是昨天和陈彦博一起吃饭,才从他口中得知疑似3.18案凶手再次作案的事。
一个曾经残忍戕害八个年轻生命、甚至单单为了逞凶斗气就再次杀人的人,会为被害人立祈福牌位吗?这样一个恶魔,会相信普度众生的佛吗?
因为这段插曲,晚上在Resonate工作时,戚玉衡的情绪并不高。
晚上十点多,一首点播歌刚唱到一半,戚玉衡就被一名男顾客打断了。这人站起身,指着他大声喊道:“你这唱的是什么东西?我点的是一首风格比较欢快的歌吧?你唱的这是什么?刚死了爹吗?”
这话实在说得很难听,肖霆立刻从吧台后走了出来:“这位客人,请你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我注意言辞?你是聋吗?他把《一点点心动》唱成什么样子了?不知道的以为他号丧呢!”
戚玉衡的心里霎时间涌上些羞愧——他刚才唱歌的时候走神了,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唱成了什么样子。或许没有这位客人所说的那样夸张,但肯定没唱出《一点点心动》的甜蜜、欢快来。
戚玉衡立刻走下舞台,跟这位顾客道:“不好意思,您不满意的话,我把您点歌的钱退给您……”
“谁差你这几个钱?什么玩意,把我的好心情全唱没了。”
说完,这位客人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人走远,肖霆拍了拍戚玉衡的胳膊:“你别在意。喝多了的人嘛……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别理他。”
戚玉衡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回舞台上继续唱歌了。
这一晚的工作结束时,戚玉衡也下定了决心。他找到肖霆,道:“肖哥,我想辞职。但是在你没有找到接替我的歌手之前,我还可以继续上班,”他微微鞠了一躬:“给肖哥你添麻烦了。”
肖霆有些措手不及:“怎么突然要辞职?不会是因为今天晚上那个人吧?别啊小戚,这种人在咱们这种地方,一个月不遇上一百也会遇上八十了。”
戚玉衡下意识地否认道:“不是!”他顿了一下,“不单单是因为这个。那个客人说话确实有些过分,但我现在确实没心情唱那些轻快的曲子,我唱不出来……肖哥,我有几个朋友,在最近这一个月内接连去世了。我这个状态,再留在店里,早晚会砸掉店里的招牌。”
肖霆又劝了戚玉衡几句,但看他态度坚决,只得叹了口气:“行,既然你坚持要走,我也不强留你。但你记住了,等你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什么时候想回来,我这里都给你留位置。你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好了。”
戚玉衡感觉眼圈有些发烫,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肖哥。”
回家的路上,戚玉衡的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他一面为给对他照顾有加的肖霆添了麻烦而愧疚,一面被摆在他眼前越来越多的谜题而焦虑。美星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小竹的手机为什么会毫无使用痕迹?给3.18案被害人请牌位的人又是谁?3.18案的凶手真的再次作案了吗?
他怎么连一个谜——哪怕一个谜都解答不了?
戚玉衡把电动车连上充电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戚玉衡转过身——
戚玉衡只觉眼前闪过一片模糊的黑影,随后就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戚玉衡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什么东西捅破了一个洞——可能不止一个洞——
一个人在用刀子捅他。
戚玉衡的双手本能地往自己身前一抓:他左手抓住了行凶者的大臂,而右手也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痛意——他握住了那把凶器。
一把刀。戚玉衡能感觉到那把刀在缓慢、深刻地切入他的手掌,血液顺着他的手腕流进他的袖子,像是衣袖里钻进来一条黏腻、热烫的蛇。但这种僵持的局面没能持续多久,戚玉衡觉他右手里的刀刃一下子转了个圈——戚玉衡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搅碎了。更多的鲜血喷涌了出来,戚玉衡听到了血液滴到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
与此同时,戚玉衡猛地一个提膝,膝盖骨撞到了行凶者的裆上。凶手哼了一声,下意识地夹了夹腿,后退了一步。
戚玉衡转身就跑。戚玉衡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速度,他觉得他从未跑得这么快过:外卖差点超时时没有,高中体测时没有,甚至上回孔正文拿刀追着他砍的时候都没有。或许是直觉在告诉他,这是他生命里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在十九岁左右的时候,戚玉衡不止一次地有过想要放弃生命的念头:梦想破灭被迫辍学、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怨恨、不得不夜以继日的工作还债……这些沉重的担子几乎把他压垮。但熬过最初的两年,戚玉衡就再没有起过这样的心思了。
然而直到此刻,戚玉衡才意识到,他有多么想活着,这条曾经差点就被他放弃的生命实际上对他来说又是多么的珍贵:他还没把赔偿金还完、他还没有查出美星孩子的父亲、他还没有解开有关小竹手机的谜团、他还不知道3.18案的凶手是谁……他还没有随心所欲的活过几天。那种与喜欢的人相处的欣悦,他也还没有品尝过几次。
他想活下去。
但尽管求生欲促使着他带伤奔跑,可他那只尚有听觉的耳朵告诉他,背后的人已经接近了、接近了——
戚玉衡不知道在深夜一点钟求救有没有用,但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救命!有人吗?!救命!救命!”
下一秒,他感觉背后的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
甘霖和姚子谦是大学舍友,毕业之后,两个人一个考进了西城区分局,一个考进了民主大街派出所,上班地点相距不到一公里,于是又一块合租了房子。
今天是星期六,他们两个又恰巧都没有排班,二人畅畅快快在家里打了一天游戏后去烧烤摊吃了顿夜宵,慢慢悠悠吃到十二点多才往家走。
走进小区没多久,两人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喊“救命”的声音。在几秒钟之内,这声音愈来愈清晰,他们还听到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姚子谦小声道:“有人!至少两个!”
小区里没有路灯,黑黢黢的,甘霖从他出门时绝不离身的胸包里掏出一个手电筒打开——随后,两人发现,在他们正前方十米开外左右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他们两个似乎都被突然出现的强光晃了下眼睛。但还没等他们的眼睛捕捉到更多的细节,站在前面的男人就往他们的方向飞快地奔来:“救命!快走!快走!他有刀!”
甘霖和姚子谦下意识地朝他迎了过去,甘霖大喊道:“警察!警察!不许动!”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摇动的手电筒已经让甘霖看到了足够多的东西:那个矮个男人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拿着把沾血的长刀。
甘霖一边跑一边从胸包里掏出个电弧棒扔给姚子谦,自己则拿出便携甩棍甩开,喝道:“放下武器!不许动!”
平心而论,这种警察话术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不是常常都有用。有的人听了之后会放弃抵抗,乖乖束手就擒,也有些人会拒不合作,试图拒捕,但甘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仅不跑、反而“迎警而上”的。
甘霖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他心里冒出一个古怪、不详的念头:这个人,不会想把我们都杀了吧?
不过一两秒间,三人之间的距离便已经缩短到一臂之间。甘霖一棍往男人胳膊上抽去,但被男人侧身躲了过去,男人跟脸侧也长了眼睛似的,右手的刀在瞬息之间换到了左手,狠狠往下一扎一拔!
姚子谦痛叫一声,捂着大腿跌倒在一边。
但甘霖却无暇顾及他。他最开始打向男人的一棍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尝试攻击,那把长刀很快就让他左支右绌起来。甘霖觉得他的手心开始出汗——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暴力犯,但却是第一次在没有枪、没有防弹衣、没有警棍、没有防暴叉的情况下面对暴力犯。
手电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脱手而出,甘霖只能看到男人模糊的、黑色的轮廓,和那把长刀偶尔闪动出来的冷光。甘霖觉得自己和这个人已经搏斗了近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的胳膊逐渐开始打颤,这时,他感觉胸口一痛,整个人被男人踢出去好几步远,差点仰倒在地上。甘霖觉得他胸骨至少断了两根。
而就在他尝试稳住平衡的这短短几个瞬间,那个男人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他的面前,手扬了起来——
甘霖想,完了。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他身侧冲了出去,把那男人直接撞到了地上。只听姚子谦大吼道:“老实点!”
姚子谦紧紧压着男人的双手,二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甘霖立刻直起身,从地上捞起手电筒照向地上的两人,用甩棍狠狠地往男人身上抽了几下:“放下刀!不许动!”
但这凶犯实在实力不俗,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一下子就从姚子谦的桎梏中挣脱了出来,打了个滚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甘霖听到了微弱的警笛声。
还没等他再做出什么反应,眼前的男人立刻转身,风一样地跑走了。
甘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两秒,随后连着呼了好几口气,蹲下身去扶姚子谦:“子谦?子谦你怎么样?伤哪了?!”
姚子谦咬着牙:“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事……那个……那个被袭击的人呢?”
甘霖咽了口唾沫:“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甘霖掉头往回跑,发现那个被袭击的倒霉蛋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躺倒在地上。
甘霖借着手电筒的光往他脸上看去,发现这人自己认识,他们前几天刚刚见过。他叫戚玉衡,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给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手电筒的光束慢慢下移:他看见了很多血迹,和戚玉衡的右手掌——那手掌上现在只剩下两根手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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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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