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均莫名地肯定：“是这个人。他拿走了美星的手机。他就是冲着那台手机来的，彦博的房间里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他除了手机之外什么都没有拿走。如果是专偷数码产品的贼，他没理由放弃彦博床上的平板，那是彦博新买的，价值不低。”
“还有钥匙，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复刻了彦博的钥匙，为了这次盗窃，他准备地相当充分。他开门的时候非常镇定，好像确定家里没有人似的……他知道彦博那个时候在上班。他一定调查过他。”
“而在他偷走手机的一个小时后，彦博就被杀了。这是巧合吗？彦博的被害，会不会和美星肚子里的孩子有关系？”
蔡安国点点头：“这是一个侦查方向……沈检，如果你方便的话，你跟我们回一趟局里吧，把事情详细地和我们说一下。”
“没问题，”沈灵均顿了一下，缓缓道：“但……关于美星的事，我也都是听玉衡说的。是他和彦博一起调查这件事的。如果，彦博的死和美星怀孕这件事有所关联，那玉衡的遇袭，会不会也和美星怀孕这件事相关？”
蔡安国和甘霖对视一眼，一时间没有说话。
回到西城区分局后，沈灵均将戚玉衡告诉他的话转述给了蔡安国和甘霖：“……对了，彦博的手机是在咱们局里吧？玉衡跟我说，彦博把那个刺身摆盘图发到了小红薯上，希望能得到网友的帮助，你们可以看看是否有人回复他。”
甘霖于是立刻把陈彦博的手机取了过来。将手机开机后，甘霖忍不住撇撇嘴：“陈医生手机有密码，我解不开啊。”
“应该是549436。”
甘霖试了一下，手机解锁了。
“真的是这个，解开了。”
沈灵均轻轻笑了笑：“他告诉过我。他当时手里提着东西，倒不出手去回微信，就让我帮他回……用九键输入法输‘急诊’这两个字，按键的顺序就是549436，”沈灵均避开蔡安国二人的目光，“……有人回复他吗？”
“哦哦，”甘霖打开小红薯，“有，好几个人呢……但大多数都是没什么用的，夸摆盘好看、同问店名什么的……诶！有个人回复说，她在，呃，”甘霖挠了挠脸颊，“鱼字旁加个者，这个字怎么念啊？”
沈灵均答道：“念zhū。”
“她在鯺行o……哦嘛case这家店见到过一样的摆盘，她还晒了张图，”甘霖把手机摆到桌子中央：“和陈医生发的图一模一样！”
蔡安国一敲桌子：“好，明天我们就去这家店看看！”
甘霖看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说：“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陈医生、戚先生的遇害都与陈美星怀孕的事有关，那那个凶手，大概率就是美星的……诱骗美星的男人了吧？他的犯罪动机，大概是怕陈医生和戚先生查到他身上，于是下手灭口。但是，我感觉陈医生和戚先生两个人也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啊，他至于吗？”
沈灵均摇摇头：“彦博和玉衡说不定已经查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玉衡和我说，虽然他只把那张拍了摆盘辨识度很高的刺身po到了网上，但是美星还拍了很多那家店的其他菜品，有三文鱼大腹、龙虾，品质看上去都很不错，据彦博的判断，这家店的人均消费至少要两三千。就算是消费水平偏高的容州，这样高档的日式刺身店也不是特别多，彦博和玉衡已经跑过快二十家了，只要他们坚持的时间长，鯺行这家店早晚会被他们找到的。”
“如果真的是那位强间罪嫌疑人带美星出去吃饭的，一旦确认了店名，找到他就并不是什么难事。根据玉衡的记忆，那些照片的拍摄日期是今年的七月五日。一般的饭店都不会保存太久的监控，所以我们应该很难找到视频证据，但说不定会有服务人员记得他们，就算没有，也可以查店主收款账户当天的来往明细，这样就可以大致确定嫌疑人的范围了。”
说到这，沈灵均感激地看了一眼甘霖：“若是没有甘警官和姚警官，恐怕玉衡凶多吉少。如果玉衡和彦博都出了事，那我们就根本没法得知美星的事了，凶手灭口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凶手到底是不是美星孩子的父亲，还得靠你们警察去调查。”
蔡安国点点头：“交给我们吧。沈检，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
*
沈灵均为戚玉衡请的护工叫贺磊，今年四十五岁，是容州本地人，为人憨厚老实，细心周到，护理经验充足，是个非常体贴的护工。相应的，他的工资并不低，一天三百五，算是定价最高的那一类护工了。
如果是一天前，戚玉衡心里想的一定是该如何偿还沈灵均的钱与人情，但现在，他的内心完全被悲伤淹没了。
太糟了。这是他经历过的最糟糕的十二月。
古语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尽管戚玉衡知道，世事并不尽然如此，但他总是愿意相信这句话的。可最近，与这句话截然相悖的事实在是发生太多太多了。
戚玉衡从来没有对所谓“命运”、“老天”如此失望过。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后，他听到贺磊叫他：“小戚？小戚？！”
他转过头，发现沈灵均来了。
沈灵均朝他笑道：“想什么呢？叫你好几次了你都没反应。”
“我是……”戚玉衡本来想问他有关陈彦博的事，但话到嘴边，他又匆忙改口道：“就是在发呆而已。”
沈灵均坐到床边，道：“我有件事，昨天就想跟你说，结果被护士打断了，我……”
就在这个时候，戚玉衡的手机响了。沈灵均露出个有些无奈的表情，接起电话，递到戚玉衡耳边。
对面是个陌生的女声：“你好，是戚玉衡吗？”
“对，我是，您是……？”
“我叫齐玉莹，我是齐玉玲的妹妹。”
齐玉玲——戚玉衡从记忆深处找到了这个名字，她是戚鸿等人在建荣县杀害的九人之一。她的丈夫被乱刀砍死，一岁的儿子则被摔死，她则被先奸后杀，死状凄惨。戚玉衡还记得她父母的样子：二人身材都很粗壮，面容黧黑，乍一看上去有点凶相，但其实是再善良朴实不过的人。当年，在他主动表明愿意承担赔偿责任后，这对老夫妻曾找到他，主动说不要他的钱，说他“小孩子家家，赚钱不容易”。
“啊，您好您好，您找我是……”
“戚先生，如果不是我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来找你。我母亲五年前得了糖尿病，这两年又得了冠心病，前段时间她不舒服，我就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心脏多支血管病变，病情很严重，必须得做心脏搭桥手术。但我现在手头没有那么多现钱，我母亲现在又只剩我一个女儿，没人能帮衬，我也是没法子了……我记得，戚先生你应该还欠我家三万八的赔偿金，你能一次性给我吗？”
想起那对善良的老夫妻，戚玉衡此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我知道了。收款的账户还是之前那个吗，三天内，我会把钱汇过去的。”
“好。”
等戚玉衡挂断电话后，沈灵均问：“你要汇钱给别人吗？是那些……家属吗？”
“……对。”
“她需要多少？”
“三万多。”
“你手头还有钱吗？需不需要我……”
戚玉衡忙道：“不用的灵均，马上就到月末了，店里也该点账了，我的分红可以覆盖这些钱，就是……可能得迟些还你的钱了。”
“没事，”沈灵均突然转头看向贺磊：“贺大哥，我在这呢，你就不用在这守着了，可以去外面溜达溜达，直直腰。”
等贺磊离开，沈灵均道：“玉衡，等你出院之后，你就来我家住吧。”
戚玉衡愣住了：“去你家住？我……”
“你先别急着拒绝。其实有件事，昨天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那天拿刀刺伤你的人，是你认识的人。是魏铭。”
戚玉衡瞪大了眼睛：“是他？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每年都会去他老家的事？但我什么都没打听到啊！对于他那么一个逃犯来说，安分守己地待着应该比违法犯罪更安全吧？”
“你说得对，因为警方现在还没有抓到他，他的犯罪动机也无从得知。但你应该也能感觉得到，魏铭和从前一样——甚至比十几年前更加凶残了，他已经知道你的住址了，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我觉得你不能再在现在的房子住下去了。”
“而且，你这一次伤得很严重，出院也不意味着完全康复，住进一个比较舒适的环境、有个人在一旁帮衬、照顾你，我觉得有利于你之后的恢复。所以，我觉得，住到我那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戚玉衡承认，沈灵均说的话很有道理。凭心而论，住进沈灵均家对戚玉衡来说也是个非常诱人的提议，但是，住进沈灵均的家，意味着他又会给他添很多麻烦。他欠他的已经够多了……
戚玉衡最后道：“灵均，你平时也很忙，以我现在的情况，住在你那里只会给你添乱。我就不过去了……但你别担心，我也不会再住在现在的地方的，我会另外找房子住的。”
沈灵均没有立刻说话。
戚玉衡觑着沈灵均的表情，心里一时有些发慌——在他的记忆里，沈灵均少有这种面无表情的时候。在面对他的时候，他似乎总是和气的、温柔的、面带笑容的。而他这般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他外貌自带的锐气进一步被放大，看起来几乎有些冷漠了。
戚玉衡的心一下子忐忑起来。
这时，沈灵均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特别不想接受我的帮助。你之前跟我说过，不希望朋友之间是只有一方付出的关系，我明白。但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如果提出这个想法的人不是我，你或许就会同意了。毕竟，你在别人面前，像是星姐……彦博，都好像比在我面前放得开。”
沈灵均偏了偏头：“是我的错觉吗？还是我在和你相处的时候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还……”
“绝对没有！”戚玉衡猛地打断他：“你没做错任何事，是我！是我的问题！”
戚玉衡想，是他做错了。他犯了个很大的错。他这一辈子，得到过许多人的帮助，王晖何秀红夫妇、唐检、牛明星……又无数人曾经帮过他，但他似乎只想和沈灵均“斤斤计较”，把所有的恩所有的情都算清楚。
因为，即使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他却还是想尽量站在一个和沈灵均“平等”的位子上，不一直怀抱亏欠，不一直仰视他，他想要沈灵均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不再掺杂同情。可他的这种“计较”，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让沈灵均感受到了距离感与冷淡。
他明明那么喜欢沈灵均，却从没让他感受到正向的情感回馈。他做了一件多么大的蠢事呀！
他们怎么可能真正的“平等”呢？他们的身份背景、社会地位那么不同，他们永远不可能“门当户对”。而他那么优秀、美好，他一直仰视他，不才是最应该的事吗？就好像太阳东升西落，潮水随月盛衰，理应如此。他是天上的明月，他是地上的尘土。沈灵均同情他，又怎么样呢？难道还要他喜欢他、爱他吗？
付出一切他能付出的、奉献一切他能奉献的、做一切他能做到的——尽管他的一切对他来说可能微不足道。这才是他最应该做的事。
“是我自己性格的问题，”戚玉衡道：“让灵均你误会，是我的问题，我不会再这样了。”
沈灵均摇摇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刚才说错话了。我不够坦率。我明明有自己的私心，却还要装出一副全都是为你考虑的样子。其实，我真的很想让你住进来，”沈灵均顿了顿，笑了一下：“我觉得，对我而言，那个家现在真的太空了。”
“昨天我一进家门，就看到电视柜里放的游戏卡带，那都是陈彦博的。我走进厨房倒水，发现酒柜里有他拿来的酒……楼上的客卧还有他的衣服，这些东西都还在，而他却再也不会来了。”
“所以，你能住进来吗？住进来陪陪我。”
戚玉衡连忙点头：“当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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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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