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胜昔睡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就醒了。
怀春坐在床头,一只手还盖在她头上,另一只手捧着一本不知名的书,不知道读了多久。
她动了动头,蹭上怀春的掌心。
怀春从书中抽身,问:“醒了?”她俯身去够床头的小瓷瓶,丁零当啷间,她身上新鲜的血腥气零丁飘了出来。
金胜昔一向嗅觉敏锐,没有错过这一星半点的端倪,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怀春,我睡着以后你干什么了吗?怎么有股……”她问。
怀春又一次惊叹于她狗一般灵敏的嗅觉,有些认命了。反正她也没打算隐瞒。
她用瓷瓶撞了撞金胜昔的额角,冰得对方瑟缩着挣了挣,轻笑着说:“帮我把这个保管好,带给陈寻真。瓷瓶里的东西经我手处理过了,加之近期天气寒冷,应该能保存一段时间。”
“这是什么?”金胜昔说。她下意识觉得这与怀春身上的血腥气脱不开干系。
“我的心头血。”怀春平静地说。
不需要她增添新的注解,金胜昔就已经摸出事情大致的轮廓。她唇吻翕闭片刻,最终说:“怀春,你还好吗?”
怀春蹙眉一笑:“又胡思乱想到什么了?事实肯定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金胜昔很愧疚,那种对怀春的愧疚又挣扎地爬出来缠住她,叫她很难呼吸。
“好了,”怀春说,强行停住了金胜昔的思绪,“别再去想太多。帮我个忙好吗?护国寺与我的联络几乎被切断,我对京中现状实在是没什么认知。不知道如今护国寺到底有没有找到下一任神女,如果已经找到了,就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吧。”
“再不济,交给护国寺的玄明方丈也行。”怀春垂下眼睛。再抬眼,就对上了金胜昔忧心忡忡的目光。
“……我现在真没事。别再这么看我了。”怀春无奈道。她顿了顿,又用一种很轻的语气说:“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我就能卸下这些重担。到时候……”
到时候……
怀春没说下去。
关于未来殷切的渴望与期盼,她在童年时期已经说得太多,也想得太多。以至于现在长大了,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到时候再说吧。”她说。
行囊早早的被打包好,内容也很简单,两人无言地又候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了出发的时辰。
一路下了塔,陈寻真已经倚在门口等着了。她见有人来了,呲牙咧嘴地揉着因靠在墙上而冻僵了的屁股,说:“可算下来了,这风太大了,差点没给我冻死。”
怀春淡淡道:“我记得我和小竹吩咐过,如若你来得早,就先把你带进耳房坐回。况且我们下来得很准时吧。”
“你不觉得这样靠着墙很帅气吗?”陈寻真嘿嘿一笑,“而且小枣离不开我。”
小枣是陈寻真的爱马,之前因为粮食短缺瘦得跟麻杆似的。它闻言打了个响鼻。
金胜昔吃惊地看她。
这不对吧!怎么和之前想得完全不一样!
陈寻真饶有兴致地凑上前来,探究地环顾着金胜昔,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前动手敲敲打打了。
“这就是长安公主?”她问,“还是第一次见。”口吻跟参观某种珍稀动物一样。
金胜昔正要开口,又被陈寻真打断:“无妨,处着处着就熟了。先走吧,时间不等人,晚些要是天亮了,行踪就容易暴露了。”
“还是,再留点时间给你们道个别?”她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问。
金胜昔闻言,又看了看怀春。临别前的不舍之情更是汹涌,她心里又开始酸酸的,忍不住捏了捏怀春垂在身侧的手:“要等我回来呀,怀春。”
怀春侧目看向她,与她视线对上了,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口吻,连名带姓地喊她:“金胜昔,要好好生活。记住我说过的话,但不必勉强自己,一切都以你的安全为前提。”
“嗯,我知道。你也是。”金胜昔应着。伤感充满了心头,她鼻头一阵发酸。
这样好奇怪,就像不会再见了一样。金胜昔赶紧甩头,甩掉这个糟糕的坏念头。
“知道了就走吧。”怀春微微笑着,“一路顺风,长安公主。”
金胜昔翻上马,她很熟悉这个姿势,同样的位置,她曾许多次揽着怀春的腰,任由对方带着她满淮州地跑。
现如今骑着马带她的人变成了陈寻真,金胜昔不太好意思抱着对方的腰,只好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拽着马鞍,肌肉都绷紧。
身后,守息塔越来越远。怀春一直站在塔下没走,身影却愈发小了,最后就连那座朱红的高塔也缩作一寸,渐渐看不清了。
金胜昔始终没有将视线转回来。她的包裹绑在肩头,绕了半个身子,最终缠在腰间,随着马匹颠簸,一击一击地打着她的大腿。
“还不肯回头啊?”陈寻真声音从前头飘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至于吗?又不是永别。”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我没看了。”金胜昔有些窘。
“得了吧,手都要把我肩膀拧掉了还没看。”陈寻真打趣道。她很快又来了兴致:“哎,你知道怀春当初……”
金胜昔马上竖起耳朵,却听她说:“算了算了,到了再和你说。”
金胜昔:“……”
到底是什么啊!她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不想说就别先吊人胃口啊!
见她沉默了,陈寻真大笑起来,恶趣味十足。
这人就是故意的!
“别生气别生气,到了就告诉你,真的。”陈寻真正色道。这小公主逗起来太有意思了,她见好就收,以免真把人惹恼了。
金胜昔只好忍气吞声住了。
在路上的时间比她想象中要长,往日看怀春来往,还以为两地之间距离很近,没想到光是骑马过去,就要花上一个多时辰。
当然不排除陈寻真直接带着她去了药商暂居的地方,比平时的路程要更远些。
到时,天边已经微微泛起光亮。药商是一队人马,有男有女,陈寻真一下马就热络地上前打了招呼,金胜昔跟着她,也认了些人。
一帮人聚一起,大致讨论了一番行程。
此行她和陈寻真会充当这行人中的一员,到了京城这行人会停留两人,随后继续往北走。
“那你怎么回去?”金胜昔忍不住问。
“我啊?”陈寻真满不在乎地说,“想回来还不简单吗?你都回宫里当公主了,给我搞匹马骑回来不都是动动手指的事。”
“啊哈哈……”金胜昔搔了搔脑袋,干笑出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寻真顿住了,“你别吓我啊!”
“之前我就是关禁闭时跑出来的,现在回去,搞不好又要被关一阵时间,可能很难再跑出来了。”金胜昔恳切道,“而且……”
她下定了决心般,一口气倒了出来:“而且我的侍女现在留在怀春那里养伤,不能帮我做事了。所以,马匹确实有些难弄……”
她瞅见陈寻真吃了屎一般的表情,连忙补充:“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托人给你弄到的,就算不行,大不了给你银子买一匹新的骑回去,保准不会让你回不去的,真的!”
“唉,算了算了。”陈寻真一介小小穷医师,头一次被公主视银子如流水的阵仗小小震撼了一下,她自知这对金胜昔来说真不算什么,但还是叹口气,“先出发吧,回来的办法多得是。”
一行人整顿了片刻,将陈寻真的小枣送回医馆,那有人帮忙照看,随后便可以上路了。
金胜昔坐在马车厢里,不知道数了多少个路过的颠簸的土坑,终于忍不住开口,主动问陈寻真:“你当时在马上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啊?”
陈寻真终于等到她开口问了,一脸神秘地凑了上去:“当初怀春有和你说过她来找我的事吗?”
“好像说过吧……怎么了吗?”金胜昔回忆了一下,有些困惑。
“不是吧,她这都说。”陈寻真大惊失色。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找你帮忙配了药膏吗?”金胜昔突然想起了什么,“……银子到了京城我会代替怀春补给你的。”
“不是不是,她给钱了。”陈寻真忙摆手,忍痛拒绝了诱惑。她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又坏笑着说:“其实还有别的,她瞒着你没告诉你。”
“什么啊?”金胜昔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她当时来之前是不是还拒绝你来着,外出一趟以后就改性了?”陈寻真兴致勃勃地问,对这种乱揭怀春老底的行为展现出浓厚的兴趣。
“……你怎么知道的。”金胜昔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她警觉地看向陈寻真,感到一阵浓浓的危机感。
“别这么看我,感觉跟下一秒就要咬我了似的。”陈寻真退远了点,“那我可是你们俩的红娘啊,你要感谢我,是我把她说动了。”
“啊?怀春怎么这都说。”轮到金胜昔问这句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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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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