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洵一丝不苟等在停车位,傅琛礼过来时,他一眼看见了。
只是傅琛礼的样子有点超乎想象,他怀里搂着一个女人,臂弯里挂着西服外套,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还拎着两只大礼盒和一只女士包包,包包肩带上的丝巾随着行走的动作飘啊荡啊,柔情荡漾。
那只丝巾早就脏了,在落地窗前,傅琛礼的手指轻轻一拉就解开了,露出修长如玉的颈项。她喜欢把丝巾缠绕包包提手,指挥着他把这条丝巾束在包包链条带子上。
现在傅琛礼狼狈地拎着一手东西,也是因为她。餐厅经理自然是要亲自带人送贵宾上车,可是苏明婳虽然醉了,却很有礼貌地不麻烦人,在电梯口盛赞了一番他们的食物好吃,挥手和他们道别。
傅琛礼也有私心,他不想旁人看见她喝醉酒的样子。
素来反应灵敏应对自如的高洵,一时看呆了。
傅琛礼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更是超乎想象的耐心,春夜里柔情荡漾。
“我们的车在这里,朝这边走……”
“你叫了车吗?”
“我叫了车。”
“我们去哪里?”
“我们回家。”
“车来了吗?
“来了。”
“在哪里?”
“这里。”
“这里是哪里?”
“这边。”
女人缠着问,傅琛礼柔声答。
这车轱辘似的对话,听得高洵都佩服了。
女人的脚步软绵无力,几乎是被傅琛礼抱着走,显然是喝醉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傅琛礼能这么温柔宠溺一个醉酒的女人。
傅琛礼的目光忽然瞟过来,清凌凌如料峭春风。
高洵打了个寒噤,瞬间清醒,立时打开后座车门,继而迎上去,伸手接过傅琛礼手里的西服、礼盒、包包。
到了那枝玫瑰,傅琛礼握着不松手,他意识到傅琛礼不会将一枝毫无意义的玫瑰拿在手里,及时缩回了手。
离得近了,可以清晰闻见一股浓郁的酒味。高洵垂眸瞥见傅琛礼的黑色西服外套洇湿了一大片,白衬衫胸前也有一片污渍。
他神态微怔转过脸。
女人的声音又响起,裹着酒意的娇媚:“今天晚上的食物很好吃,酒也很好喝,我家里有我酿的青梅酒,和今天晚上的酒一样好喝,回去了我送一瓶给你喝……”
离得近,傅琛礼的声音也奇迹般的温柔:“好,我们一起喝。”
高洵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确认了他白衬衫上的污渍是什么了。
在傅琛礼身边工作六年,一路从普通助理晋升为最高级别总助,成为董事办专属核心工作团队一员,几乎全年无休陪伴在直属**oss身边,高洵第一次见到有洁癖症的老板这么狼狈,也第一次见到不近女色的老板对女人这么温情脉脉。
他目不斜视将染了酒渍的黑色西服放至副驾,女士包包则妥帖安放在后座中央控制台上,然后飞快地率先坐进黑色宾利驾驶座。
至于老板扶着一个醉酒的女人怎么上车,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事。
傅琛礼几乎连哄带抱将她扶进后座坐好,一手依然揽住她的腰。灯光下,他额角的一滴汗珠晶莹滑落至修长脖颈,沿着凸起的喉结没入端方系起领带的白衬衫衣领内。
他单手扯开黑色领带,背靠宽敞的真皮椅背舒了口气。
挂着两地牌照的黑色宾利平稳启动,缓缓驶出车库,轮胎碾过减速板,晕晕乎乎的苏明婳反射性报出目的地:“司机,麻烦去芳湖花园。”
高洵手扶方向盘,竖起耳朵等进一步指令。
傅琛礼说:“去城南禺山西路芳湖花园。”
高洵在导航里设置好目的地,跟着导航走。
但是这一趟却没有素来他和傅琛礼同乘一车的安静,后座的女人开始嚷着要听歌。
傅琛礼在车上常常也有看不完的文件和开不完的线上会议,偶尔休息或提神也是听古典音乐。
高洵沉吟是播放他常听的巴赫还是莫扎特,或者肖邦的《夜曲》更贴合现在后座的气氛。
降B小调和升C小调哪一曲更轻柔舒缓,诗意浪漫?
他回想着小夜曲的旋律,刚刚要打开顶级车载音响播放肖邦夜曲,后座又传来女人的声音:“咦,我的手机去哪儿了?我自己来播放,我要听《满天星》,我的包包呢……”
高洵双手稳稳掌控着方向盘,余光从后视镜里瞥见,傅琛礼终于面无表情打开那只黑色小香包包,拿出一只手机。
很快,车里响起手机播放出来的流行乐。
这也是高洵第一次在这台`独家私人定制的加长奢华宾利里,听见华语流行歌,还伴随着女人五音不全、时断时续的跟唱。
清冷空灵的男歌声,和着酒意缭绕的女歌声,唱功对比巨大之下,组成了“奇妙”的男女二重唱。
“那个长夜,满天星辰得听天籁梵音,
百年孤独都化作尘世唱吟,
路过人间,转山转水转佛塔见自己,
风花雪月都转成自在佛经,
至死不渝的热爱是爱你,
至死不渝爱你爱你,
每一颗寂寞的星星,都有一颗赤子之心,
我知道,每一颗星星都星光熠熠。”
……
高洵窥见灯光暗影之下傅琛礼面色越发沉寂,不由正襟端坐。
在这奇妙的二重唱和沉寂的氛围里,宾利一路驶往城南老区的禺山西路芳湖花园。后面悄然跟着一台黑色保镖车。
-
有些人喝醉了亢奋,有些人喝醉了昏睡,高洵觉得老板身边的女人哪一种都不是。
不吵不闹,在音乐声里,沉浸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到了居住的小区门口,还知道要付款下车,让司机停车。
高洵这个高级专车司机在傅琛礼的目光示意下,回答说夜深了,可以送她到家门口。她也礼貌道谢,咬字清晰说出楼栋号。
芳湖花园是一片低矮的砖红色老小区,靠近花城禺山,大约是小区中心有一弯湖泊而得名。她居住的十九栋在小区深处,宾利绕湖而过,随着她手指的方位,缓缓落停。
“乘客”下车前没忘记要付款,举起手机要扫码:“司机,多少钱?”
高洵再次在傅琛礼的目光示意下,抖了一下嘴,抖出了一个数字:“二十。”
“这么便宜吗?”
她还在疑惑车资,傅琛礼已拿出手机,手指滑动屏幕,快速完成了移动支付。
高洵看着转账而来的二十万,震惊地抖着手点了收款。
傅琛礼居然开通了微信支付?高洵知道以前是没有的,他也没有大陆的支付宝。
因为傅琛礼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买单,吃穿住行,样样都有管家安排好,全程有专人负责。外出就餐有人预订,有会员卡签单。着装有伦敦萨维尔街量体裁衣,奢侈品店全年超季新品送货上门贵宾服务。他在全球重要城市和度假地皆有住房,住酒店自然也有人预订。出行有私人专属座驾和飞机。
谁敢让他买单?
高洵确信,自己大概是第一个收到傅琛礼亲自微信支付的人。
家门在望,苏明婳下车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被傅琛礼一把扶住了。衬衫下的手臂利落结实,肌肉力量贲张,沉稳有力托住她朝前走。
红酒浓郁后劲上涌,她不甚清醒,只是凭本能歪歪扭扭朝家门口走,像小孩倚着大人的手瞒珊学步。
她觉得好玩,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牵着她走路。她蹦蹦跳跳走到菜园边,指着几畦小菜地:“爷爷,你看,这一片地都是我的菜园,长势喜人吧?”
路灯照亮小小一片冒出绿芽的土地,沉默了一会儿,傅琛礼温润低醇的声音附和道:“嗯,长势喜人。”
“这是小白菜、生菜、黄瓜、西红柿,那边空地我还要种四季豆、豇豆、豌豆、茄子、苦瓜、秋葵,墙角我还准备种几颗南瓜和西瓜。”
小小的菜园纵横阡陌,被石砖拢成一畦一畦的整整齐齐长条形。她带着他,走在田间阡陌,宛如农场主巡视自己的打下的园地,抬手一一指过去。
“这边还有蒜苗、荠菜、苦菊、芫荽、芹菜、小葱、韭菜。”
她絮絮不停:“你喜欢吃韭菜盒子,明天我可以包韭菜盒子给你吃。”
高洵驻足在院门外,隔着藤本植物环绕的篱笆墙,朦胧听到这里推了推眼镜,斯文的眉眼浮出一丝笑。
傅琛礼讨厌韭菜的味道。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作为一个眼明心亮的助理,老板轻微一个蹙眉,他就能察觉到哪里不妥。
他看不见傅琛礼今夜是否有轻微蹙眉,也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叽叽喳喳的女声又紧接着惊喜响起:“这是荆芥,已经长出来了!”
月色朦胧,她的眼睛很亮,明眸流转如两颗星星,亮晶晶地望着他:“你知道荆芥吗?这是我从江城带回来的种子,没想到真的长出来了。荆芥摘芽凉拌很好吃,还能卷饼吃,你尝了就知道有多好吃。”
傅琛礼一瞬不错地看着她:“是么?我以前不知道荆芥,那我要尝一尝。”
他被科普了,跟着她一起伸手触摸长出来的绿芽。
高洵也被科普了,抿了抿唇,也想尝一尝。
夜风裹挟植物的清新袭来,他抬眸打量这生活气息浓厚的老小区。眼见才六七层楼高,大约是很多年前的建筑,浸浴在月色下的砖红色外墙,呈现出一种被岁月侵蚀的古老朴拙,不知道有没有电梯,竟然还能种菜。
没想到,世界一线大都市花城还有这样的“城中村”。
更令他惊讶的是,素来深沉冷冽、矜贵疏离、彬彬有礼中充满绅士界限的傅琛礼,竟然就这样蹲在更深露重的菜园边,松弛愉悦、毫不设防地陪一个酒后的女人谈天说地。
像极了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起手拉手开心过家家玩泥巴,专心致意沉浸在他们的小世界里。
工作之外,那个寡言少语的傅先生竟然同她有这么多话说。
一问一答,她声音琳琅含笑:“你知道江城吗?林路就是江城人。”
高洵心想,这歌迷喝醉了酒唱了一路林路的歌不算,现在还巴巴地给人安利林路。
他没有想到傅琛礼竟然淡淡冒出一句:“林路早就结婚了,他的《小小姑娘》和《一直喜欢你》就是唱给他太太的。”
“对呀,他结婚了,结婚了也是我的哥哥。”
高洵又推了推眼镜,接下来听到了一句更令他震惊的话。
“傅琛礼,我们今天也结婚了。”
苏明婳:这一大片菜园都被我承包了!
傅琛礼:……不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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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似此星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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