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边遥吃完饭，回房间很迅速地收拾了行李，还是先离开山庄了，开车前打电话问曾君杰在哪，得知他在茶楼谈事，直接去找他了。
边遥到的时候，雅致的包厢只剩曾君杰一人了，席地而坐，沉稳淡然地煮着茶，醇厚的茶香蔓延在空气，让边遥的心跟着定了定。
曾君杰抬头看向来人，为她斟了盏茶，边遥端起茶盏，呷了口，放下后。
曾君杰先一步开了口：“都知道了？”
边遥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胡作伟说的是真的了，“你真的要卖启行？”
“嗯。”曾君杰声音很轻，应得有些没有底气，作为工作伙伴，从启行创业初始并肩一起走到今天的战友，曾君杰对她无疑也是有些愧疚的，当初立下的鸿鹄大志，到头来反倒是他要先行离开，背叛曾经共同的目标。
边遥许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问：“为什么？”
曾君杰垂眸拂着茶，捏着茶盏的手渐渐加紧，并没有瞒她，“你姐被查出来乳腺癌。”
曾君杰说的“姐”，是指他的老婆夏宁，很温柔的一个人，边遥和她关系也很不错，哪怕工作很忙，隔三差五也一直有联系，所以很亲昵地唤她姐。
边遥瞳孔颤了下，不敢相信：“怎么会？”
她想过很多种原因，是曾君杰初心变了，或者年龄渐长，不再有冲劲，或者对她的研发突然失去了信心等等，乱七八糟的原因，但就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重原因，边遥宁愿是曾君杰变了。
“还是中期，你也不用太担心，好好配合治疗，也是有治愈的可能的。”曾君杰声音温缓，反倒过来安慰她。
边遥看了眼他的脸色，怪不得突然变得有些忧愁憔悴，启行最难的几年，她都没见过他这样的状态，她知道，他和姐这些年一直聚少离多，但是感情一直不错，她更担心他会撑不住，“姐福大命大，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嗯。”曾君杰淡笑中隐着一丝勉强，声音很愧疚，“我也是她这次偶然被我发现病历报告，我才发现这么多年我这个丈夫当得有多么不称职，她生这么大的病，想的都还是瞒着我，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在外生病遇到难题，是不是全都瞒着我。”
一想到这些，曾君杰心像被扎了一样，“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在国外陪着玲玲读书，什么都没让我操心过，是不想让我担心，是对我的支持，我却当成了理所应当，一心扑在公司上，就连玲玲上了高一，长得那么高了，过年看到她时，我都有点恍惚了，也才意识女儿的成长过程我是缺席的，是夏宁一个人撑起来的。”
“对于这个家，我已经失职太久、太久了。”
边遥到这里已经说不出一句来之前拟好的劝说他的话，家人这个词在边遥心里也有着比之事业更加重要的地位，两者起冲突时，边遥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老曾，让启行站到行业前端的目标，我来完成，定不负期望。”
曾君杰欣慰地笑了起来，他就知道，有边遥在的启行，哪怕启行易了主，曾君杰依旧是放心的。
“不过，我有个条件。”边遥流露出一种干练而精明的状态。
曾君杰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心里隐隐有种猜测。
“我要认购你手里除去控股权以外的那5%的股份。”边遥目光如聚，散发着志在必得、野心勃勃的光。
果然，曾君杰嘴角勾了下，一本正经地问她：“边总，要不干脆把启行买下来吧，你做一把手我最放心，也最省心。”
“我倒是想啊，但没钱了。”边遥刚刚一分钟的时间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些投资刚刚到的分红、车库里的一些豪车的行情价格等等加起来的综合，保守估计最多能购买启行5%的股份，再多就得找家里帮忙了，边遥一直不想自己的事业掺和进家里，到现在都没变，所有pass掉了。
而且再有5%，已经能让她成为除新老板之外启行的第二大股东，会有非常大的话语权，这足够了。
曾君杰笑了下，觉得她也是妄自菲薄了，她从上次能一下子拿出5亿，曾君杰倒是以为她只是家境好，后来遇到了一家一开始不被看好，现在发展向好的人工智能科技公司总裁，也才知道边遥是它公司的天使投资人，家境好的人很多，但是能让钱变出越来越多的钱，是有真本事的。
曾君杰从旁边的公文包拿出一份东西递给了边遥：“看看。”
边遥接过，翻了翻，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这恰好就是一份启行的股份认购合同，而数额刚好就是5%。
多年的战友伙伴，边遥对他能猜到她还会继续购买启行的股份并不惊讶，但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想购买5%。”
“因为控股权我肯定是要保留的，不然既会引发董事会股东们的争抢，启行会陷入动荡危险的境地，也会不利于精快售出，有眼光、有能力的投资方想要的绝对是控股权，所以除掉这部分的股份，剩下的5%，就算你买不起，也会变卖资产凑齐。”
曾君杰说到这一顿，抬眸看向她，眼里有欣赏，“加上这5%能让你一跃成为启行的第二大股东，也能让你掌握更多的话语权，边遥，作为这么多年的伙伴，我能看出你的野心，也很感谢你的野心。”
边遥不再多说什么，并肩而行伴着启行一路发展的伙伴，是有能猜中、以及支持对方想法的默契在的。
边遥拿起笔，龙飞凤舞大气地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大名。
望着那份合同，边遥胸腔也微微涌动，从启行初创时期的原始股，边遥基本没放过启行每一个增资扩股的机会，从一小笔钱投起，到渐渐地边遥其他产业创收收到的5亿，到现在的5% ，积少成多，成为了启行的第二大股东。
这怎么不算一种梦想实现？
“启行的未来就看你了。”曾君杰望着眼前人，感慨万千，当初刚入职的那个新人小白，到快速成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管理层，他是见证了边遥的一路成长，成为了启行的中流砥柱、必不可少的一个人。
边遥笑说，正经中有股与生俱来的慵懒：“不能只看我，还得看你的买方。”
“那倒也是。”曾君杰笑。
边遥抬眼问：“有目标吗？”
“这几天接触了一些，但都不是我理想中的资方，他们根本就不懂汽车，只重利，见新能源行业上面开始出政策扶持，全都想来分一杯羹，你知道的，我出售启行并不是单单为了钱，形势所至，启行是我这么多年来的心血，也承载着我和你在内很多汽车人的梦想，我自然想要找个懂它、有志气助它走上行业前端的领导人。”
曾君杰归纳总结了一下最近几天见的各路资方，很不满意，“最近见的，不说完全有这样的赤诚目标，可是百分之一都没有，我知道现代社会浮躁，商人更是本利，但我也不要求太多，只要它有一丁点这个心就够了，可惜，没有。”
边遥也了解现在的商场，附和道：“人心向利、商人最是，你这个要求确实有点难，不过，再继续看看吧，总会有的。”
曾君杰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眼神发光地看着她：“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谁？”边遥很感兴趣。
“沈至。”
边遥蹙眉：“他不是已经离开创世很久了吗？”
“最近有风声说，他要回创世了。”曾君杰身子往前，悄悄地分享这个消息，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边遥和他确认，“真的？”
“应该**不离十。”曾君杰拂了拂茶，端稳地拿起茶盏喝了口，理性智慧地分析：“当初沈至下马，本就不是被人拉下来的，虽然说创世高层站队分明、沈家豪门争权严重，沈董事长看中三子，但是奈何沈怀政确实扶不上墙，创世芯片可是沈至一手带起来的，房地产转科技，从一开始就是异军突起，几年发展就占据了全球市场的半边江山，单单这个成就，就没人能拉他下来，沈至是主动辞任，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他能主动走，就肯定能回来，事业做到这样的位置，我也不信沈至会这样就此放弃，将一切拱手让人。”
“所以，如果沈至能回来，创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先不论创世的智能科技资源优势，本来就是我们想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知道当初你和胡作伟的方案竞标，沈至支持的是谁吗？”曾君杰问她，卖着关子。
“我。”边遥应得确定干脆。
曾君杰抬眉：“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启行融资的时候，嘉云的许总和我说的，他和沈至是朋友。”
曾君杰倒不意外沈至强大的人脉关系，但还是感叹了一句：“做到他这个位置，确实拥有顶级的人脉资源。”
边遥在思索，她当初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沈至会辞任，把创世让给了沈怀政那样一个人，还连带着对沈至的好印象都变差了，当然了，其中还有一份方案被pass的迁怒，她也以为创世选胡作伟是他带的头，但之后得知当初方案竞标时，沈至竟然是看好她的，她是非常意外的，但也就一点意外吧，被沈怀政带坏的印象稍有扭转，再多也没有了，那时候她从来没想到启行会在未来出售，并再次将创世纳入第一选择。
“如果沈至能回创世，那对启行来说，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最起码他支持我的方案，思想一致、方向一致，可以劲往一起使，很多事都好落实执行，不用再额外浪费太多时间。”边遥思索着，又顾虑道：“只是，已经过了快一年了，创世是否还有涉足新能源领域的打算？”
这点也是曾君杰的顾虑，他对启行有信心，是个发展势头很好的项目，但创世不缺的同样是好项目。
曾君杰没想太多，抿了口茶，悠然而笃定：“我先试着联系创世那边。”
边遥没有异议，垂眸望着杯盏中湛深的茶色升腾的热气，似乎七零八碎的茶叶片在翻滚搅战。
边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漏了一拍，有种心慌感。
*
与此同时，沈云铮到了沈国正的病房，VIP病房宽敞，里面却站满了人，都是创世的董事们，沈云铮视线随意地略过，把目光顿在靠坐在病床上的人，从脸上看是不显一丝病态，很有精气神，属实不像他助理电话里说的“病重”。
沈云铮眼神犀利地望着站在沈国正病床旁的董助，董助根本没法直视沈总的眼睛，低头往后退了一步。
沈云铮看他的反应，也知道沈国正肯定不是病重，他敢这么说显然只有沈国正本人授意。
果然，沈国正本来就对他的姗姗来迟不满，见他视线锋利地看着他的助理，中气十足地呵斥他，“你看什么看，我让他这么说的，不这么说，你这个逆子能来？”
沈云铮稳淡地在病房里的唯一一把空椅子落座，反应平平地讥讽道：“你这一把岁数了，这么咒自己，也不怕之后应验。”
沈国正气得，顿时头发像是全立起来了，旁边的一个水杯扔了出去，碎了一地。
病房瞬间像是坠入冰窖，有两位董事出来打圆场，转移了话题，“启行即将出售，不知道沈董和沈总有什么想法？”
这声“沈总”，病房里的沈怀政手瞬间攥成了拳，不甘、阴翳地看向被称呼的当事人。
沈云铮神色淡淡，没有纠正这个称呼，只是带着兴味悠散地说：“没什么想法。”
沈国正完全不信这套说辞，只是冷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说话的董事头都冒汗了，这两个全是硬骨头，但谁让他想赚钱呢，只好乘败追击道：“去年年末上面出台的关于新能源行业的扶持政策，都在说明去年年初沈总您的决定多么准确，多么有远见，沈总，您什么时候归位，带我们大干一场啊。”
“是啊。”周边几个董事全都在附和，沈怀政的脸色黑得彻底，完全待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房门甩地“砰”的一声。
众人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没什么反应地就收回了视线，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强者为王、众星捧月，弱者被淘、无人问津。
万事都逃不开一个“钱”字，商场更是。
沈云铮看着短短不到一年，有些董事的两副面孔，似笑非笑的，稳淡地坐在其中，像个局外人，但却没有人敢把他真当个“局外人”，不把他当回事，见他态度并无松动，有些沉不住气了：“沈总，只要你回来，别说收购启行我第一个投支持票，之后你沈总做的每一个决策，我张某都无条件支持。”
沈云铮到最后都没有松口，姿态清贵沉稳，很平淡，“张董抬爱了，只是我暂时还未休整好，这件事等之后再说吧。”
落下这句不清不楚的话，沈云铮就先行离开了。
几个董事见好不容易见到的人，又要走了，都把视线转向病床上的人。
沈国正冷哼了一声，“你们别看我，我这个爹的话他更不会听。”
确实，几个董事长叹了一口气，愁啊。
沈云铮离开病房后，陈嘉昱也从病房里退了出去，跟着沈云铮一道离开了。
陈嘉昱望着旁边稳淡的人，担心、不解也不信，“启行出售在即，你真的还不打算回来？”
“不是，已经让王路安约了启行的曾总。”
陈嘉昱讶然，“那你在里面那么吊着那些董事？”
沈云铮轻笑中带着一丝讥讽，“当初他们可不是这样的态度，如今创世出事，自然让他们担惊受怕得越久越好。”
“那倒是。”陈嘉昱附和，却也不禁感慨，沈至也是真的狠，被沈怀政的错误决策弄跌的股价，让股民和董事都对他丧失了信心，沈至一天不回，烧得全是钱啊，也难怪那些董事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不过也确实是那些董事自己咎由自取。
陈嘉昱知道他的决定，心也稳稳地落到原地，神清气爽地问：“那你和启行的曾总约了什么时候？”
“明天。”
“这么快？”陈嘉昱扬眉，惊讶一秒又欣喜道：“嗯，快点好，早谈拢，你也能早点回创世。”
沈云铮不置可否，站在电梯口，望着升腾的数字，眉眼严肃地出了神。
陈嘉昱也想到了什么：“话说，你要收购启行的事，边遥知道吗？据我观察，边遥作为启行的总经理兼汽车总工程师，她是非常看重启行的，也非常敬重一手带她出来的曾君杰，然而启行骤然易主，男朋友还成了顶头上司，她的态度是什么，你了解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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