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春问:“奶奶,可要叫夏子去看紧她?”
崔令仪摇了摇头,夏子为人机灵可靠,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会多嘴过问。但他到底是拿银子办事的,今时不同往日,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再让他去办。
“待会你去趟崔府,上次嫂嫂送来的血燕吃完了,你去问问嫂嫂那可还有?若是有便讨些回来。”
“奶奶?”犹春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她。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赶紧想办法看紧桃红让她不要乱说,为何还去崔家讨要什么血燕?
崔令仪见她支支吾吾的没有接话,猜到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嫂嫂的娘家是漕帮中人,认识许多三教九流。你借口上门,请嫂嫂帮忙寻个身手利落的可靠之人去盯紧桃红,无论多少银子。若桃红有任何异动........”
她顿了顿,眸色渐冷,“不必留她。”
犹春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家奶奶的用意,暗骂了自己一声“蠢”。夏子再可靠,怎么可能会替她们去杀人?自己还真是糊涂了!
然而转念一想,她却又犯起了难,“奶奶,珏大奶奶若是问起缘由,我该如何回答?”
崔令仪也有这个顾虑,眼眸深深,透出几分担忧。思忖了好半晌,她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嫂嫂要是问起,你如实说即可,我信得过嫂嫂。但请嫂嫂务必保密,不要让爹爹和哥哥知晓。”
“是,奴婢明白了!”
用过午饭,犹春特意挑了个热闹的时辰去。行至垂花门前,正碰到刘婆子同几个人坐在树荫下嗑瓜子闲聊。
见到她来,刘婆子忙扫去身上的瓜壳,笑道:“哟!这不是犹春姑娘吗?姑娘可是要出门?”
犹春扬声笑道:“是要出去一趟,上次珏大奶奶送来的血燕吃完了,我家奶奶让我再去讨些来。”
“血燕?哎呦!老婆子见识浅短,只听说过燕窝,这血燕想必十分贵重吧?”
犹春呵呵一笑,“不怪妈妈没听过,这血燕只在崖州的石壁上才有,每年总共才出那么几百斤。莫说是咱们伯爵府了,整个京城也没几家能拿的出来。珏大奶奶心疼我家奶奶,费了好大力气才寻来这稀罕玩意,只为我家奶奶能养好身子。”
众婆子闻言纷纷啧舌称叹,刘婆子从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道:“那小人这就给姑娘开门。”
“有劳妈妈了,奶奶知道诸位素日辛劳,这吊钱是拿给诸位吃酒的。”
刘婆子眼前一亮,忙接过银钱,连声道:“多谢奶奶!多谢奶奶!”
犹春辞别几人,抬步离开。她是故意这般张扬的,魏氏看得紧,这个时候越是高调反而越不容易引起她的怀疑。
只是刚迈过垂花门,犹春的脸色便立即沉了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到了崔家后,她把崔令仪交代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珏大奶奶。
珏大奶奶闻言,挥退所有的下人,沉默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然后便让她回去,还说自己知道了,让崔令仪放心。
犹春不敢耽搁,急忙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崔令仪。
崔令仪心下稍安,放下手中的《太平游记》,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澄澈如镜的天空和高高的院墙出神........
是夜,二仙桥巷子。天色模糊,人都已经睡下。四周俱静,不见半点灯火,唯有惨白的月光照映在低矮的黄土墙上。
沿巷子往里走第三家,不大的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虽然才入夏不久,但百姓们已经开始囤冬天要用的柴火了。
主屋里黑漆漆一片,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梦呓声。
而在旁边那间稍小的房间内,桃红猛的睁开眼睛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脸色惨白虚浮,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她又梦到了那个可怕的怪物,嘴里长着长长的獠牙,头发蓬乱,皮肤青黑。双眼没有眼白,那双漆黑怨毒的眸子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实在太可怕了!!
桃红不敢再继续往下回想,强迫自己忘掉这一切。可是刚有这个念头,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诡异的响动。
她立即打了个哆嗦,脑中那根弦又绷紧成一条直线,随时都会断裂的可能!
战战兢兢盯着门口看了许久,生怕会有什么东西破门而入。幸好等了半晌,外面没有别的响动再传来,门也是纹丝未动。
桃红这才松了口气,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睡得正香的二妹妹气不打一处来。说是来照顾她的,结果自己比她睡得还沉!
兀自又发了一会儿呆,桃红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段时日,她总是会反反复复梦到那个可怕的怪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元气大伤,如今连走几步路竟也觉得吃力了。
一杯茶水下肚,缓解了喉间的燥痛,她感觉身体终于缓过来些许。
扶着桌子想回床上再歇息片刻,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墙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桃红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霎时竖立。脖子僵硬的转头看向窗户,发现窗户不知何时开了条细缝。
她睡觉时必须要把所有门窗全部关严实才行,不然就没有安全。但夏日炎热,二妹妹闹着吵着要打开,所以她也不确定这是否是二妹妹趁她睡着时悄悄打开的。
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透过缝隙往外一看。院子里一团漆黑,和白天没什么区别。
桃红暗自苦笑,心道自己还真是草木皆兵。附近经常有野猫出没,兴许那响动是野猫发出来的。
她这么想着,然而心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忽然从房梁上挂了下来,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一青一白两张脸紧紧挨着,中间仅有一尺之隔。桃红盯着眼前这双黑漆漆的眼洞,四肢血液凉透。肌肉越绷越紧,随即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怪叫,双眼翻白,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身体开始不停的抽搐出来。
床上的人砸了砸舌,转过身子继续酣睡。而地上的桃红四肢痉挛,抽搐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后,头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不多时,房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的推开,一个五官扭曲的鬼影逆着惨白的月光缓步进来。蹲在桃红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确实没有任何起伏后,迅速从后院翻墙而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
那鬼影一路出了二仙桥巷子,穿过几条街后寻了个偏僻的角落。
见左右四周无人,他脱掉身上的衣物和鬼面具。淋上早就准备好了火油 ,然后掏出火折子扔在上面。
火顿时烧了起来,赫然映出溪月那张脸。
溪月脸色阴沉,盯着火光,直到那些物件全部烧干净才放下心来。抬眸看了一眼二仙桥巷子的方向,哼笑一声,转身往沈府的后门而去。
翌日傍晚,祠堂后的那间小书房内。
沈恪提笔蘸墨,手腕空悬,在生宣纸上写下“顿收珍藏,异穷子之疾走。直诣宝山,无化城而可息......”
字迹遒美娟秀,灵动明快。此前崔令仪曾说从字迹上大致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如何,他的字太过凌厉刁钻。
所以为了不被人看破,他选择模仿崔令仪的字迹,如今他的字与崔令仪的字已有四五分的相似。
落下最后一笔,他将笔放回到山形青玉笔搁上。晾干墨迹,只等待会崔令仪过来。
这时,门口传来“吱呀”声。抬眸看去,沈恪的眼底顿时闪过一抹不快。但这抹不快很快又消失不见,平淡的对来人道:“你怎么来了?”
溪月提起裙摆迈入房中,吹熄灯笼,挂在一旁的木架上,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她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个隐秘的地方存在,但今天还是第一次来。房中到处都是沈恪的气息和痕迹,桌上有他惯用的茶盏,旁边炕桌上还有未下完的棋局,还有他随手搭在墙角的油纸伞......
若是以后经常能到这里来就好了!
没有其他人的打扰,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她可以侍奉沈恪读书,冬日扫雪煎茶,夏日廊下听雨,红袖添香,定是别有一番趣味。
“我是来向二爷复命的,桃红已死,二爷的差事我都已经办妥了。”
她一边说一边笑着往里走,走到书案前时忽然看到黑漆螺钿镇尺旁放着一只白玉珊瑚耳坠,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那是崔令仪的东西!
今早起来她就听到犹春在那念叨,说是丢了只耳坠。本以为是掉在了院子里,没想到崔令仪竟如此不小心的掉在了这里!
溪月眸中积聚的不悦逐渐浓郁,越看越觉得这只珊瑚耳坠十分刺眼。这只耳坠的存在无疑是将她从方才美好幸福的幻想中拖回现实,指节握紧,几乎掐进肉中。
沈恪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有劳你了。”
“二爷何须向我道歉?能为二爷办事,我求之不得。只是此事,本不用如此麻烦。”溪月收敛心神,幽幽长叹一声。
沈恪道:“嫂嫂的顾虑不无道理,桃红和贺福家的不同,若是死在府上必然引起方嬷嬷的怀疑,那日确实不是杀她的最好时机。”
见沈恪居然还帮崔令仪说话,溪月抿唇,心底的不痛快越发强盛。
“若不是她蠢钝如猪,软弱无能,又怎会惹来这么多的麻烦?这次还险些连累了二爷,真是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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