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到岘港洲际的第一天,向真被Bill Bensley彻底俘获,度过了如梦如幻的一日。
整个度假村像是建在山海之间的一场梦,被热带雨林包裹,又一层层向海延展,像是把建筑揉进自然,不留一丝生硬的痕迹。
从接待大堂一路坐缆车下行,每一段空间的节奏都被精准拿捏——宫殿式的穹顶、殖民遗风的拱廊、漆红色的楼梯——处处都是张力,像一出无声的戏。
她甚至觉得,这根本不是设计,而是造梦,一场混合了法式风情和越南文化的梦。
他的设计足够大胆、也足够细腻,引人入梦、引人着迷。
但是,当天晚上,向真的情绪就突然跌入谷底——因为她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思念吴屿。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选一个海边度假地,她脑子里全是关于他的记忆。
他和她共赏落日,他为她戴上茉莉花环,他把她从躺椅上抱起,他俯身亲吻她,还带着潜水的潮气。
白天所有的着迷动容,又都变成了巨大的遗憾。
这么美的建筑和风景,明明应该等着和他一起共赏才是。她会讲述自己的每一分感动,他肯定会拍下无数照片,供她在设计时参考和回忆。
她犹豫着,手指悬在视频通话键上几秒钟,关掉,又打开,终于心一横按了下去。
在十几秒的滴滴声中,她慢慢冷静下来,按下挂断。现在都半夜两点了。
她躺回床上,又感到鼻腔中一股潮意。
她对自己说,先睡吧,明天早上就给他打电话,再也不压抑自己。
叮铃,突然响起的铃声吓得她心跳加快,她捂着胸口,喘了两下才拿起手机,居然是吴屿打回来了。
她手忙脚乱地接起来,他躺在床上,灯光昏黄:“真真?怎么了?睡不着吗?”
她点点头,试图用一个轻快点的玩笑回应,但喉咙发紧。
她深呼吸两下,想解释自己没事,但一开口就是哭腔。
她捂着嘴,用力把声音咽下去,把手机扔床上,让摄像头对着天花板,无声地抽噎。
吴屿的声音变得焦急:“真真,怎么了?你想哭就哭,别忍着,乖,让我看看你。”
她哭了几声,情绪终于缓过来,擦一下脸,拿回手机,凶巴巴说:“有什么好看的?我哭的时候很丑,不许看。”
吴屿很快妥协:“好,好,不看,不看,你慢慢哭,别太急,太急又喘不上气。”
向真确实有点喘气:“我怎么哭你都要管啊?”
吴屿扯开话题:“什么不能管,我们商量商量,可以列个黑名单。”
向真完全缓过来劲了,怼回去:“我又不是AI,天天列个一二三四。”
吴屿放下心来:“好了好了,刚才怎么了?睡不着?”
向真刁难他:“你要不把可能的原因列个单子?一个个检查一遍?”
吴屿语气柔和:“也不是不行……第二个,想我了?”
向真仰头:“想得美,才不是。”
吴屿故意吊她胃口:“本来想告诉你个好消息的,看来,你不需要了。”
其实,他本来想把这个作为惊喜的,但今晚看她哭了,自然得马上揭晓。
向真可不是能沉着气跟他来回拉扯的,她心里一下爆出各种可能性,马上就急了:“你快说,你快说。”
是不是他能有时间了?那她可以早点回广州去。
吴屿马上回答:“我订了19号飞岘港的机票,能去陪你5天。”
“啊~”向真尖叫起来,“吴屿,吴屿,你怎么不早说~”她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
虽然提前戳破了惊喜,但向真这个反应,让吴屿觉得,真该早点告诉她的。
吴屿看着她:“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不过现在看,好像也很不错?”
向真稍微平静了些:“超棒的,还是很惊喜。”
她开心地晃来晃去,“而且我接下来几天都会很开心很开心,每天都想着,你就快来啦。”
吴屿恨不得穿过屏幕,给她一个拥抱:“嗯,我也是,每天都会想,就快见到你了。”
向真抱住枕头:“AI男友现在太偷懒了,情话都要照抄我的啊。”
吴屿莞尔:“谁让你是我的训练语料库呢,当然是跟你学习。”
向真伸手一指:“进化吧,皮卡丘。”
吴屿笑出声,女朋友无敌可爱,真的想马上出现在她身边。
向真自己觉出几分幼稚,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撤回撤回,你给我忘掉。”
吴屿逗她:“具体哪一句啊?我们AI清除记忆时很严谨的,要反复确认,避免用户误操作。”
向真现在也想穿越屏幕了,去打他两拳。
他陪她再聊一会,问她:“睡吧?要不我还是给你读睡前故事?”
向真想了想,说:“不用读,我们都睡觉,但不挂断语音,好不好?”她也不想他太累。
吴屿点点头。
向真一夜好眠,睡到中午,发现语音挂断时间是早晨8点,他应该是去陪阿奶做康复训练了。
他还发来一句情话:【你让空虚的夜变得生动,无需声音就填满我的梦。】
向真捧着手机在房间转圈,啊,怎么会这么浪漫。AI男友的学习能力,有点过于强了。
下午,向真在long bar的沙发床上葛优躺,安玉则在sea level拍照片。
Bill Bensley的建筑初看极其浪漫,但细看则结构严谨,所有繁复装饰都藏在结构秩序之中,所有度假气氛也都经过精准计算。
安玉从各种角度狂拍,以便向真需要素材时可以随时调用。
向真今天时不时望一下山体缆车的轨道,车厢沿着陡坡缓慢升降,被绿意和山石夹在其中。
这轨道让她想起巨鲸的骨架,帆船的桅杆,一种“自我支撑的结构”,她决定,今年秋季款,要更多在结构和裁剪线条上做点文章。
去年她使用了更多色彩、印花、肌理等元素,今年,她决心走向更深处。
她没着急画服装设计图,而是开始画建筑建构的素描,她每天切换地点,斗笠碗的全日餐厅,拱门高柱的大堂,精巧别致的小阁,她画得越来越流畅,停不下笔,那些体块、线条、空间分割,一点点浸润到她心里。
18号晚上,她想着明天吴屿中午就到,实在兴奋地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画设计图。
她脑子里自然浮现出几件可拆卸结构的外套。
短外套和可拆卸下摆,可以变换服装的长度,短款和中长款兼顾;可拆卸的袖子,在风衣和马甲之间变换,适应早中晚的温度。
哦,还有可拆卸的装饰结构,箱型外套加一层弧状斜披,可以更趣味温柔,但取下来,又干练如初。
她画得极其顺手,拱门和立柱的弧线,被用在上衣的裁片分割上,形成更优雅内敛的视觉效果;斗笠形的线条,变换后做了斜向拼缝,在半裙上暗藏心机。
这个系列,每一处美都是内敛的,讲求比例分割的优雅。
可惜,设计师本人却丝毫不讲秩序,她整夜兴奋失眠,灵感爆棚,一画图就进入沉浸状态,丝毫不知时间流逝。
早上八点,她彻底透支体力,只来得及给安玉打电话求助:“我低血糖,快来。”
安玉慌慌张张跑去前台拿了门卡,端了一杯热巧克力救她,扶着她喝下,看着她鬓角都是冷汗,差点哭出来。
“完了,完了,真真姐你没事吧?”
明明出发前,何靖提醒过,改变环境要注意向真状态——可她看向真这几天心情极好,状态奇佳,就放松了,觉得肯定没事。
看她缓过来,又碎碎念:“靖总和屿哥要骂死我了。”
前几天,吴屿通过何靖,刚加了安玉微信,请她帮忙预订了今晚烟花节的游船,想带向真一起去看烟花,为她补过生日——向真生日是四月十六号,刚过去没几天。
向真勉强抬头:“你们又背着我玩什么呢?”
安玉心神不定,把吴屿的安排合盘托出,又求她:“真真姐,你还是装不知道吧?啊,我怎么这么笨啊。”
向真虚弱地笑:“行,我肯定不剧透。你再给我拿杯热巧。”
但安玉再回来时,她已经睡去。
安玉不确定,她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只好试着叫她。
向真迷蒙睁眼,一挥手:“别吵我,补觉呢。”
于是吴屿中午到的时候,收获的就是一个睡美人和她六神无主的小助理。
他又心疼又无奈,只能跟安玉说:“晚上安排都取消吧。”
安玉愣了:“取消?下午真真姐应该会醒的。”
吴屿压低声音:“我怕她不舒服,帮我跟前台要个额温枪,如果有冷敷贴的话也要一些。”
安玉意识到不对,应声去了。
吴屿摸着向真汗湿的额头,有些后悔,他其实早该警觉的。
这几天视频通话,她一直那么兴奋,眼神发亮,语速飞快,他只当她看到喜欢的建筑有了灵感,又盼着和他见面,心里开心,没多想。
现在回头看——那分明是神经兴奋过度的征兆。
她是早产儿,发育起点就比别人低一点。怕冷也怕热,有点烟雾就咳,胃口也差,油腻点的东西都吃不下去。
她不当回事,他却记得清楚。他查过,不是矫情,是温度调节中枢不稳、气道高反应性、胃肠敏感——早产后遗症之一。
她的情绪也常常受这些影响。身体轻微不适时,她会变得急躁,或者敏感。那次生理期,她虽然吃了止痛药,但还是不舒服,他随意看了眼草稿,她就炸了。
他后来查资料才知道,有种东西叫异态负荷,身体的不适会长期积压成心力的疲惫,而本人常常根本没有意识到。
更棘手的是,她太容易兴奋了。表达欲、好奇心、行动力都很强,一旦进入状态,就特别容易忽略身体信号。
连续几天神经兴奋平复不下来,睡眠减少,食欲降低,高强度消耗。这种交感神经持续高张的状态,是身体在透支资源,接下来就很容易生病。
他也是这段时间照顾阿奶,读了不少康复资料,才意识到,向真身上有很多典型的身心交互反应。
她从小就这样,习惯了——小时候生病太多,反而难以分辨身体崩溃前的征兆。
不像他,在她免疫力成熟后才开始观察,更容易发现端倪。
额温枪送来了,红外测量不算太准,但她没醒,用不了水银的。他测了体温,还好,没有发热。
测温的“滴”声惊了她一下,她一缩,他赶紧轻拍她两下。她哼了一下,翻身背过去睡了。
吴屿又交代安玉,一小时后送一份香蕉燕麦粥、一个椰子水来,不要按铃,给他发微信就行。
他洗了澡出来,把她轻轻抱进怀里。她迷迷糊糊叫了声“吴屿”,然后贴着他胸口蹭了蹭,抱住他手臂,像只疲倦的小猫似的,继续睡了。
吴屿叹了口气。刚觉得前一阵她长大了,懂事得让他心疼,结果又这样……让他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的身体,其实一直在发出很多细微信号——要是在身边,他或许能察觉。但隔着距离,仅凭短短的视频交流,终究太容易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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