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个多小时后，向真醒了。她每天睡眠时间不算少，却总被切成四五小时一段。
吴屿见她迷迷糊糊睁眼，便轻声唤她，用热毛巾给她擦脸。她缓慢地回神，眼神仍旧涣散，动作迟缓，像还没完全从梦境里抽身。
他给她垫好靠枕，让她半倚在床头。
“喝点水。”他说，把椰子水递来，吸管凑到她唇边。
她下意识吞了两口，干涩的喉咙被清凉液体抚过，略微缓解，又喝了两口，就被他拿走了。
“先吃点东西。”吴屿端来温热的香蕉燕麦粥，一勺勺地喂她。她吞咽得很缓慢，勉强吃下半碗。
刚醒，胃口还没打开。吴屿早就习惯她这状态，也没勉强。
她仿佛还在梦与醒之间徘徊，眼神空空的，手指抓着被角乱揉。
他摸了摸她的脖颈和后背，果然在出汗，于是取了件浴袍，给她披上。
然后，他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块智能手表——他在香港转机买生日礼物，顺手也买了这个。
他拿起她的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看手机。”
她呆呆抬眼，面容识别成功。
吴屿快速完成配对，把手表戴在她左腕上，点开心率监测界面。数字偏高，但没到太离谱的程度。
过了十几分钟，向真才慢慢清醒些，脑子恢复转动。
她低头看了眼手腕，眉头微蹙，抬起手：“嗯？”
吴屿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戴着吧，我看你也挺需要个摔倒检测。”
“什么嘛……”向真嘟囔着，原本想反驳——自己明明有及时打电话求救的。
但对上他那无奈的眼神，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吴屿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你要是故意的，那还得了？”
向真一想，他这“反证法”倒是别出心裁，挺有道理，不禁弯了嘴角，神情也轻松了些：“那你不生气了？”
吴屿摇头：“没生你气。”他停顿一下，“气我自己没发现。”
向真立刻急了：“这怎么能怪你，你能未卜先知吗？”
她想过去抓他手，动作一大，身体还虚软，险些摔下床。幸好吴屿眼疾手快将她抱住。
看她额头又是一层虚汗，他把人塞回被窝：“再躺会儿。”只吃了那么一小口，躺下也不至于难受。
向真还记挂着刚才那句，抓着他手：“吴屿，不许你乱揽责任，我没事。”
吴屿拍拍她手臂：“等你能好好站起来，再跟我辩论这个吧，向小姐。”
向真不服，嘟着嘴：“一码归一码，你得讲道理。”
“好，你说的对，是我不讲理，我感情用事了。”
吴屿表面后退，其实在说，情感上他就是会难受。
向真一下子就懂了。
怎么哄呢？算了，哄不好了，不如破罐破摔。
她声音一软：“那你……那你还凶我？”本来只是撒娇，可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心底那点委屈突然真起来了，眼眶竟也红了。
吴屿没想到她倒打一耙，自己真委屈上了，马上认输：“不凶，不凶。再睡会儿，晚餐我叫你。”
这招居然管用？向真得寸进尺，继续小声耍赖：“那你陪我，有点冷。”
她不过随口一说，就是想让他上来陪她躺会儿。
结果吴屿一下紧张了，拿起额温枪一测，果然有点低烧。
向真眨了眨眼，开始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乌鸦嘴？
——讨厌，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她原还想着，说不定晚上还能硬撑着去坐游船，浪漫晚餐什么的……现在倒好，别说船了，房门都出不去了。
更烦人的是，还得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唉，好烦，生病了还得演戏，奥斯卡影后来了，都得夸她敬业。
吴屿看她精神尚可，也就不着急让她吃退热药，只问她要不要多喝点椰子水。
她下午又稍微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后又是一身汗，不过倒是有了些胃口，吃了几个春卷，一碗Pho。
吴屿把空调调高两度，又等饭后差不多一小时，才扶她去泡了会澡。
她有点质疑：“我怎么觉得水有点冷啊？”
吴屿按下计时器，抬头回答：“测过温度的，38-39度，不能太热，血管过度扩张反而有害。你适应一下，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出来。”
十分钟一到，吴屿马上扶她起来，大浴巾一盖：“快点擦干，别着凉。”
他还在絮叨：“说了不能浸湿头发，你怎么就是不听？”
向真简直觉得自己像是进了监控室，一举一动都得符合医学规范。
她马上声明：“我自己吹。”她可不想再被烫一次。
吴屿也想起上次吹头发烫到她那事，有点尴尬，检查她浴袍裹好了，说声：“去吧。”
可是，举着吹风机没几秒，她就觉得手臂酸了，抬不起来。吴屿接过来，小心翼翼，风筒和头皮隔老远，生怕烫到她，愣是花了平时三倍时间才吹干。
她最后都站累了，靠着洗手台催他：“再近点，没事。”
吴屿摇头：“十公分了，你现在不觉得烫，是温度感知还没恢复。”
向真简直想哀叹，她为什么要熬夜啊，生生把浪漫约会作成了医学研讨会，真是人间惨案。
可惜，她还不能表现出遗憾，按理说，她可不知道什么游船烟花浪漫晚餐。
他们晚上看了一部舒缓到无聊的纪录片，配音的低沉嗓音简直堪比白噪音，加上画面里的星云和银河，向真觉得自己似乎回到高一早上的物理课——对她而言经常是催眠课。
十点半，吴屿就催她继续睡觉。
白天睡了五六小时，虽然此刻身体依旧倦怠，但脑子里的各种念头都没有平息，她稍微有点睡不着，在床上扭一阵麻花，就忍不住去撩男朋友。
她小手伸过去，摸索一下，他微微喘气，把她手拎出来：“真真，别闹了。”
手不能动，但她整个人贴上去：“我想你。”
吴屿抱着她亲了一阵，然后准备去冲澡，被她抱住：“别走嘛，我想你～”
他把她按回被窝里，眼睛都有点发红了：“小祖宗，睡吧，别闹了。”
向真也有点上火：“你给我，我就不闹了啊。”
她第一次这么大胆露骨，说完脸颊红得发烫。
吴屿深呼吸一下，哪里是他不肯，她刚恢复了些，还在低烧，连吹风机都拿不住，站不到十分钟就累，他又不是禽兽。
他戳她额头：“算我欠你的，我一定好好记着，以后好好还给你。”这话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向真才觉出一丝惧意，松开了手。
吴屿回来时，干脆从向真化妆包里找出冷敷眼贴，给她一贴：“你睡吧，我再看会儿资料。”
他点开白噪音，选了个海浪声。
向真扭了一阵，毕竟还处于疲倦状态，被强制闭眼，也就慢慢睡着了。
吴屿确认她睡了，才上床半抱她入怀。
一点左右，她尖叫一声，吴屿马上醒来，拍背安抚，触手冰凉，一层冷汗。
她右腿也突然抽动几下，睁开了眼睛，小手捂着心口，胳膊也在颤。
是睡眠惊跳，吴屿给她揉揉心口，发现胸前的冷汗更密，已经湿透真丝睡裙。
她呼出一口长气，半醒过来：“好难受。”
腿还在轻微抽动，心悸的感觉还没完全退去，真丝睡裙凉凉地贴着汗湿的上半身，真是浑身难受。
吴屿先给她揉两下小腿，她迟了几秒才喊疼，他就停下，取了毛巾和新的睡裙来，帮她把汗擦掉，换了衣服，她彻底醒了，说口渴。
他喂她再喝点椰子水，又递上蜂蜜燕麦棒，她非说有股子铁腥味，吃了一口就不肯再吃，又说要去漱口，折腾半天，才又睡下。
九点，向真醒来，退了烧，而吴屿正靠在床头看她。
她还是有点头疼，身上有点沉，但慢慢恢复活动，上午在房间阳台晒日光浴，喝水，下午他陪她去沙滩走动了半小时。
她猜今天晚上估计还是没有游船出行，心想，好吧，等明晚。
结果到了第二天下午，她基本恢复正常，能在沙滩上走走歇歇，散步一小时了，他也没有任何带她外出的迹象。
回了房间，他们对坐吃下午茶，她就有点闷闷不乐。
吴屿问她：“怎么不说话了，散步累了？”
她沉不住气，干脆问：“我生日礼物呢？”
吴屿瞥一眼她左手，故意逗她：“不是给你了吗？”
向真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明明计划了浪漫晚餐，吴屿才不会随随便便在她昏睡时给她礼物。
他噗嗤一笑：“原来就为这个不高兴啊？”既然她问，他就转身去拿来一个红色小盒子，递给她。
虽然原计划去游船，但那是他以为向真身体状态不错，才敢冒险——他还准备了晕船药。而且19号是烟花节第一天，污染物还不严重。现在她身体这么差，烟花节连续几天，空气污染加重，已经不适合她去了。
向真其实更不高兴了，他这么送出来，那不是就意味着，游船烟花的浪漫之夜，肯定是没有了吗？
她恹恹地打开盒子，是一支玫瑰金的手镯型手表，卡地亚的小浴缸款。很符合她审美，表盘纤细，线条流畅，算是女表里少数适合她的款式——她手腕太细，带那种大正圆表盘只会显得沉重。
她取下智能手表，拿出来试戴一下，果然是好看的，他也是用了心的。但没有浪漫晚餐，心里还是有点落差，她往桌子上一趴：“就这样啊，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吴屿挑眉：“我倒是想过，给睡美人一个吻，她醒过来，然后我奉上礼物。可惜啊，她没醒。”
向真马上撑起身子：“吴屿，你有完没完？！”这点事还要说她多久啊，气死了。
吴屿神色变得郑重了些：“真真，认真的，你这样，我真的不放心。”
他语气柔和很多，“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画稿时，能不能多留点心在自己身上？起来喝点水，吃点东西？短期内，不能再有下次了，好吗？”
向真不自然地别开眼：“好啦好啦，这一年多，也就是这次有点没收住，被你逮到了。”
她拿回智能手表带上：“我以后就让它做小监工，行了吧？”
吴屿见她这么乖巧，心里一酸，生出几分歉意来，语气也低了下来：“对不起，后天晚上我就得走了，最近都不能好好陪你。”
啊，是哎，今天已经是他来的第三天了，那他们的游船烟花晚餐，不就只剩明天了吗？
她一急，脱口而出：“那我们明天去坐船吗？”
她一抬眼，对上吴屿那先是诧异然后又意味深长的目光，意识到——完蛋了，奥斯卡影后白白努力三天，梦碎最后一刻，她不但自己露了馅，还把安玉给卖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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