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陈氏赔罪完后,对仍跪着的孟椿冷斥道:
“你回府后自请思过祠堂一日,好好想想究竟犯了什么错。”
说完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去,竟是就这么将孟椿一等人丢开。
孟磊山心里门清,孟陈两家结姻是圣上开口,要不然纵然是孟泊留封侯拜相,江阳陈家也依然瞧不起。圣命难违,陈家就将家里的嫡长女陈氏与当时只是白身的孟泊留配了姻亲。
所以陈氏的端庄贤淑是身为世家女的体面,对孟族,骨子里仍是轻视的。
隆冬刺骨寒风里,陈氏等人的马车已离去。
孟椿仍跪着,始终一言不发,表情也窥见不到任何情绪。
“姑娘,地上凉,起来吧。”
阿兰说着就要过来扶孟椿,却被孟仪群一声打断。
“你家姑娘在宗祠失了礼数,按族规本要严惩,”孟仪群惯会落井下石,竟说起风凉话,“族长与我体谅阿椿,就在这跪两个时辰罢了。”
阿兰怒目相视:“姑娘——”
“阿兰。”
一声平静的打断。
天色已经很暗,隐在暗色下的人站起身。
不知为何,孟仪群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随即恼怒万分。
他还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不成?!
孟仪群大喝:“谁准你起身的?”
“你管不到我头上。”
孟椿的语气自入宗祠来首次冷得瘆人,她甚至都没看孟仪群一眼,说完后就迈步要走。
孟仪群好歹也是家底雄厚的富商,今天被陈氏打搅一通也就罢了,孟椿这个小丫头算个什么?!也敢这么踩他孟仪群的脸?!他今天就这么让孟椿出了宗祠,他孟仪群的脸往哪搁?
怒意涌上心头,竟大手一挥,吩咐身边人道:
“给我拦住她!”
那可是侯府千金啊!下人们犹豫着看向族长,孟磊山却站在一旁抚着长须不动声色。
仆从们谁也不敢得罪,只好聚成一团堵在孟椿身前。
两人只好停下,阿兰转身怒道:
“你们是想拦人吗?!”
夫人训责姑娘她维护不了,可这群狼心狗肺的小人不仅觊觎侯府爵位,竟还想害姑娘性命!现在还不要脸地狐假虎威!
孟仪群见一个婢女就敢对他喝三道四,再也按捺不住就要上前教训,可他还没走到,一声高喊传至堂前:
“老爷,东暖阁走水了!”
没待孟仪群反应,另一人也相继赶至:
“族长,藏书阁走水了!”
一直静观好戏的孟磊山顿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仆从跪地不起:“藏、藏书阁走水——啊!”
没等仆从说完,孟磊山的拄拐已狠力敲至他的背脊骨,仆从登时疼晕过去。
凡宗祠藏书阁,内里都藏有族里所有珍贵之物,是一族最出不得差错的地方。
孟磊山是族长,藏书阁走水,他首当其冲,若是严重,他这个族长的位置岌岌可危。
可藏书阁巡逻森严,几十年没出过这么大的差错,今日怎么就被烧了呢?
孟磊山心里百转千回,目光锁定院子里唯一的外来客。
他果真是小瞧了孟椿!
而孟仪群却依然有点愣怔,烧的东暖阁是寝卧,房子倒也罢了,可里面挂满了他收藏的字画!
尤其是他前不久好不容易寻来的《麒麟入海》,这可是他要送给京都那位大官的。
现如今画被烧了,真迹没了,他还怎么搭上大船?
孟仪群一脚踹上那仆从的心口,随即匆忙往东暖阁而去,瞬间顾不上一旁的孟椿。
孟磊山眼神毒蛇一般扫了孟椿一眼,拄着拐杖往藏书阁而去。
不过一会儿,堂前的人已散的干干净净,只留得孟椿主仆二人。
“姑娘,”阿兰见众人散去,轻舒一口气,“咱们走吧。”
孟椿却盯着火光冲天的藏书阁与东暖阁一动不动。
有人跟她想一块了。
阿兰凑过去,却蓦然僵住,因为姑娘的神色实在奇怪。
不同于惯常的冷漠,看起来竟像是有些惊诧,但是,又好像是疑虑?
阿兰不明所以,顺着孟椿的目光看向那闹哄哄的火光一团:
“姑娘,我们不回府吗?”
孟椿朝黑夜中的虚空处扫了一眼:
“不回,去城东北竹陵楼。”
随即收回目光,大步迈向夜色,扬起的衣袖似蛱蝶涌入暮夜。
阿兰连忙赶上。
“姑娘,你的腿……”
“无碍。”
屋檐上的男子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想着刚才女子似有若无的一瞥,理了理衣袖,朝刚出气完回来的阿尧道:
“走吧。”
“去哪?”
“回竹陵楼。”
*
孟椿两人一回到车里就瞧见了不速之客。
“你怎么还没走?”
今天怎么讨厌的人扎一堆了!
洛执一人就占了马车一半位置,正半靠着假寐,红衣流泻一地。
“走了怎么看得到这么一出大戏?”
男子蓝眸中满是嘲讽。
“滚下去。”
一句话让马车里气氛一滞。
阿兰愕然看向孟椿,平日姑娘虽然脾气不好,但却很少说这么粗暴的话,可见是今日心情差到极点。
而根本不了解孟椿的洛执脸色顿时像开了染坊一样难言,僵着脸色一动不动。
孟椿静静与其对视:“在我这里,事不过二,再有下次,合作终止。”
“另外,收起你的盘算,跟我比谋,不自量力。”
洛执顿时被戳中痛点,冷嗤一声,可却没再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马车里都沉默非常。
“姑娘,竹陵楼到了。”
马车缓慢停下,孟椿从马车里下来,却将要下车的阿兰拦下。
“我和陈桑一起上去,你就在此处守着。”
阿兰担忧,却不能违抗姑娘命令,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应下。
陈桑立时引着孟椿往竹陵楼里去。
竹陵楼,是城东北最大的一家茶肆,供应堂食、住宿、过路茶,每月定期还有说书来此热闹一番。
此时是晚间,除了正堂有几人用着茶饭,一派安静。
孟椿一进去,就有小二迎上来:
“客官住宿还是打尖?”
“我约了人。”
“您几号房?”
孟椿一时语塞,那张纸上有说几号房吗?好像没有。
只好开口道:“只知道是位公子。”
“公子……”小二正犯难,一旁掌柜笑眯眯接过话。
“唉呀,是孟姑娘吧,您跟我来。”
孟椿给了陈桑一个眼风,陈桑立马紧跟上。
掌柜在前面絮絮叨叨:
“您当心,这几天潮气太重,竹阶有些打滑,这几天很有几人摔了。”
孟椿在后面拾着衣裙慢慢走着。
上到三楼,往右拐走了一阵,又往左拐,掌柜才停了下来。
下一句话却如平地起惊雷。
“孟公子,您妹妹来了!”
孟椿顿时目光如炬看向敲门的掌柜,后面陈桑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妹妹?
天下竟然有敢冒充清平侯府大公子的人?还敢做自家姑娘的兄长?!这人绝对活腻了!
陈桑摇摇头,叹了口气。
姑娘只怕从未被人占过这等便宜。
抬了头去瞧孟椿的脸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比刚才宗祠出来越发平静了。
陈桑缩了缩脖子,彻底绝了开口的**。
有人拖着步子走来,开口应了一声:“嗳,来了!”
一开门,露出一张少年的脸,本来有些迷惑的神色在看到孟椿时瞬间变为惊喜:
“姐姐!你来了!”
我嘞个乖乖,不仅有哥,还有弟。
陈桑彻底心死。
掌柜看他们见了面,笑呵呵走了。
孟椿本来就不笑,现在就更加笑不出来了。
少年却非常娴熟地一下扑过来抓住孟椿的胳膊,开心道:“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住这?”
说着竟连拉带拽把孟椿拉进屋内。
孟椿僵住半边身子,她从没面对过如此自来熟的人,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只是谨慎地观察周围。
阿尧察觉到孟椿的目光,颇为善解人意地开了口:“姐姐你是在找公子吗?”
孟椿的目光正在纤尘不染的屋子里打转,听到这话,顿时反应过来。
她抽出自己的胳膊,尽量耐心问道:“是,你家公子呢?”
这人行事跟两年前一样诡异,恰如那封信里掺杂的几瓣不合时宜的桃花。
若不是当年他送她出迷阵,孟椿是不会来的。
阿尧目光一转,正要开口喊人,却往孟椿身后飞奔而去。
“公子!你做好啦?”
“嗯。”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孟椿侧目,烛火旁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她扭头,那个少年身旁已站着一名男子。
她对人早没什么印象,现在看过去一身青衫襦带,似乎与当年没什么区别。
气质温润如玉,嘴角含笑。
可孟椿早在听到那句“孟公子,你妹妹来了”时,就知道此人绝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想当侯府公子的人太多了,可第一次见面就放在台面上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怎么称呼,孟公子?”
孟椿没有耐心周旋。
男子却笑了笑,温和道:“先吃饭吧,我煮了点鱼汤。”
说着也不等孟椿答应,就拉着阿尧一起往后面而去。
陈桑在后面简直震惊得忘了呼吸,见面请吃饭,有没有毒啊?安的什么心啊?
这是招数太浅薄,还是大道至简?
可是当陈桑走到后面,发现一桌菜已摆好,男子与少年也已坐好只等姑娘入座就动筷的情形时,他委实糊涂了。
饭用还是不用?
陈桑看向自家姑娘,孟椿却没什么犹豫,很干脆地坐了下来。
“这个哥哥不吃吗?”
阿尧见陈桑一直低头不动,非常好心问道。
“他不用。”孟椿替陈桑解了围。
拿起筷子看向桌面上的菜时,孟椿顿了一下——
一钵鱼汤,一道煮菜,两盘小炒,两盘点心。
跟当年在古山时吃的一模一样,只是更为精致。
孟椿在很多事情上并不会过多留心,更别提饭菜这种小事。可是她不得不承认,那一顿饭是她中毒前吃过的最合她胃口的饭,所以记忆如新。
孟椿见到饭菜如此,也没有心思再周旋,索性放下碗筷道:
“我有很多事情,没有时间——”
“先吃饭。”
男子起身盛了碗鱼汤放到孟椿跟前:“喝点鱼汤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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