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路锦泽睡得并不安稳。
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依旧低沉地嗡鸣着,【强制锁定结局‘无处可逃’加载中……28%……】的进度条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与之形成诡异对比的,是顾屿头顶那清晰无比的【黑化值:98%】。
下降了1%。
仅仅是因为一杯他递过去的、微不足道的罗汉果茶。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路锦泽混乱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复杂的涟漪。恐惧依旧存在,那99%的黑化值和“无处可逃”的结局如同沉重的枷锁。但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里,那1%的下降,像缝隙里透进的一丝微光,微弱,却真实地指明了某种可能性。
——顾屿的偏执,并非无懈可击。他的“黑化”,或许与他过往的创伤和极度缺乏的安全感紧密相连。
这个念头让路锦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带着点酸涩的疼。他想起昨天傍晚,顾屿提起母亲时那瞬间流露的、被他迅速掩藏的脆弱。那块坚冰,并非天生寒冷,而是在失去与孤独中被慢慢冻结的。
第二天清晨。
路锦泽醒来时,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与忐忑。他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走出房间。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餐,顾屿正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安静地喝着牛奶。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路锦泽身上。
没有了昨天早上那令人胆寒的、极具侵略性的审视,也没有了在学校时那种刻意维持的、冰冷的淡漠。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探寻?
“早。”路锦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在他对面坐下。
“早。”顾屿应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听不出情绪。他推过来一个盘子,里面是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和两片培根,“你的。”
路锦泽看着那个盘子,微微一怔。这不是他习惯吃的全熟蛋,而是他内心其实更偏好的、蛋黄能流淌的太阳蛋。他从未明确说过,顾屿是怎么知道的?又是那种无孔不入的观察吗?
但这一次,涌上心头的除了被窥视的不适感,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他默默拿起叉子,戳破了那颗太阳蛋,金黄的蛋液流淌出来,浸润了焦香的培根。
味道很好。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气氛却不再像昨天那样剑拔弩张,而是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彼此试探的平静。路锦泽能感觉到,顾屿的注意力始终有一部分停留在他身上,但不再是那种锁死猎物般的紧迫,更像是一种……确认般的流连。
【黑化值:98%】。数字稳定地悬浮在那里。
路锦泽悄悄松了口气。至少,情况没有恶化。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在到达学校后,很快就被打破了。
课间操时间,人流拥挤。路锦泽正和同桌一边闲聊一边往操场走,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踉跄一步,还没站稳,一只手臂就已经从身后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将他往身边带了一步,隔绝了拥挤的人流。
熟悉的、带着冷冽气息的味道瞬间将他包裹。
路锦泽身体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顾屿的手在他腰间停留了大约两秒,力度适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随即自然地松开,仿佛只是一个哥哥对弟弟下意识的保护。但路锦泽腰间那被触碰过的地方,却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残留着清晰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
“看路。”顾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平静无波。
周围已经有同学投来好奇和暧昧的目光。顾屿在学校里是风云人物,他任何一点超出常规的举动都会引起注意。
路锦泽脸颊有些发烫,是窘迫,也是恼怒。他挣脱开一些距离,低声道:“我没事。”
顾屿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在他身侧,无形中为他隔开了一个安全的空间。他的姿态坦然,仿佛刚才的举动再正常不过。但路锦泽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头顶的数字——【黑化值:98%】纹丝不动。
他忽然意识到,顾屿的这些行为——送茶、送笔记、乃至刚才的肢体接触——在他自己看来,或许是“正常”的,是他表达“在意”和“占有”的方式。这套逻辑已经在他扭曲的认知里自成体系。
真正的考验发生在下午。
路锦泽参加了学校的绘画社,今天下午有社团活动。他正在画架前专注地涂抹着色彩,社长老赵,一个性格爽朗幽默的学长,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观摩。
“哟,锦泽,这次构图大胆很多啊!色彩感觉也上来了!”老赵笑着,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就在老赵的手即将落到路锦泽肩上的前一秒——
“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凭空伸出,精准地、用力地扣住了老赵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老赵疼得“嘶”了一声,笑容僵在脸上。
整个画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社员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路锦泽猛地回头,看到顾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画室门口,此刻正站在他身后,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直直地射向老赵。那股早上还收敛着的低气压,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顾屿!你干什么?放手!”路锦泽又急又气,压低声音喝道。
顾屿却像是没听见,扣着老赵手腕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别碰他。”
老赵疼得龇牙咧嘴,又惊又怒:“顾屿!我只是拍拍锦泽的肩膀!你发什么疯?!”
“我再说一次,”顾屿的眼神阴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别、碰、他。”
画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被顾屿这突如其来的、极具攻击性的行为惊呆了。
路锦泽看着顾屿头顶那瞬间跳回【99%】的黑化值,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猛地站起身,用力去掰顾屿的手:“顾屿!你放开!社长只是跟我开玩笑!”
在他的触碰下,顾屿紧绷的手臂肌肉似乎松弛了一瞬。他终于松开了手,老赵立刻揉着发红的手腕后退了两步,看着顾屿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不可思议。
顾屿的目光从老赵身上移开,重新落回路锦泽脸上,那里面的冰冷尚未完全褪去,却又混杂着一丝因为路锦泽的阻拦而产生的、晦暗不明的委屈?
“他碰你。”顾屿看着路锦泽,陈述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偏执的认定。
路锦泽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法在这么多人面前解释。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对老赵和周围的社员道歉:“对不起社长,对不起大家,我弟弟他……他有点误会。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不敢再看众人的表情,一把抓住顾屿的手腕,几乎是拖着将他拉出了画室。
一直走到教学楼后无人的小树林,路锦泽才猛地甩开顾屿的手。
“顾屿!你到底想怎么样?!”他转过身,胸脯因为愤怒和激动而起伏着,眼圈微微发红,“那是我的社团!社长是我的朋友!他只是碰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凭什么那样对他?!”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激烈地反抗顾屿。
顾屿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路锦泽。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没有因为路锦泽的质问而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得像潭水。
“他不是。”顾屿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哑。
“什么?”路锦泽一愣。
“他不是朋友。”顾屿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紧紧锁住他,“任何人,都有可能把你带走。”
他的逻辑简单,直接,且毫无道理可言,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偏执。
路锦泽看着他头顶那固执的【黑化值:99%】,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明白了,杯罗汉果茶所能缓解的,只是表层的不安。顾屿内心那座由失去和恐惧构筑的堡垒,依旧坚不可摧,任何来自外界的、试图靠近他的风吹草动,都会引发堡垒最激烈的反击。
暴力,是这座堡垒唯一的防御机制。
他看着顾屿,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却写满了偏执的脸,忽然就泄了气。愤怒消失了,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心疼。
“没有人能把我带走,顾屿。”路锦泽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沙哑,“我是你哥。”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触碰到了顾屿内心某个紧闭的开关。
他眼底翻涌的黑暗似乎凝滞了一瞬。
路锦泽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抬起手,有些僵硬地、轻轻拍了拍顾屿的手臂——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试图安慰那个刚来到他家、浑身是刺的少年一样。
“以后……不要那样了,好吗?”他尝试着沟通,声音很轻,带着试探,“那样……我会很为难。”
顾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低头,看着路锦泽拍在他手臂上的手,然后又抬眼看向路锦泽的眼睛,像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过了好几秒,也许是十几秒,顾屿才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与此同时,路锦泽清晰地看到,他头顶那鲜红的数字,再次跳动了一下——
【黑化值:97%】
……
路锦泽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些。他知道,这仅仅是一场漫长战役中一次微小的胜利。前路依旧布满荆棘,顾屿的偏执不会因为一两次沟通就消失。
但至少,他看到了那冰封堡垒上,因为一句“我是你哥”和一个笨拙的安抚动作,而再次裂开的一道细微缝隙。
春水消融,从来不是一蹴而就。它需要阳光持续的温暖,也需要冰层自身裂变的勇气。
而他们,都在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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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完。
(画室的冲突是否会让路锦泽被孤立?顾屿勉强答应的“不那样”,又能维持多久?当更大的外部压力来袭时,这两人脆弱的新平衡该如何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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