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画室,像一口缓慢煨着温汤的壶。
没有大声说话,也没有明显的亲昵举动,但他们彼此知道,什么正在悄悄变质。
奥斯特会在江如暖忘了喝水的时候塞一罐热饮进他手里,标签朝外,瓶盖松好;
江如暖会在奥斯特坐着休息时,悄悄帮他把画本边角折起那一页压平,不动声色地对齐线稿顺序。
这些事他们谁都没有说破,但气氛就像一根细线,越来越绷紧,却还未断裂。
—
“你这张光影不对。”奥斯特忽然开口。
江如暖抬头,顺着他指的那一笔看过去。
“我试过改,但总觉得破坏了层次。”
“你是怕打破平衡。”
“你说得好像很懂。”
“我不懂光影,但我懂你。”
江如暖没说话,耳根却红了一截。
奥斯特没追问,只是走过去,拿起一支空铅笔,用橡皮轻轻帮他擦掉那一段过重的阴影。
动作极慢,像是生怕吓到他。
“你下次不确定,就问我。”
“你也不一定对。”
“我不对你也听。”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奥斯特笑:“我凭你会犹豫。”
江如暖轻轻“哼”了一声,没再反驳。
—
那天夜里,两人几乎同时从画室离开。
走到校道的时候,江如暖突然停下。
“干嘛?”
“……你刚才靠得太近。”
“你让我看光影,还不能靠近?”
“你呼吸都到我脖子上了。”
奥斯特“哦”了一声:“那下次我屏住呼吸。”
“你少贫。”
“你不也没退?”
江如暖想反驳,但说不出口。
他确实没退。
他甚至觉得那一瞬,自己有些……期待。
—
晚自习前,江如暖在资料室查找关于展览布景的参考图册。
他伸手去拿一本厚册子,刚抽出一半,身侧一道熟悉的手也伸过来。
两只手在书脊交叠。
指尖贴指尖,掌心擦过掌心,像是两颗水滴碰撞,涌出一瞬的震颤。
江如暖没动。
奥斯特也没动。
两人像被钉在了时间里,只剩下彼此的温度在手心扩散。
过了几秒,奥斯特轻声说: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你可以松开。”
“你也没松。”
空气突然有些稀薄。
江如暖微微收紧了一点指节。
奥斯特低低笑了一声。
“你这样,我会当真。”
“你早就当真了。”
江如暖说完那句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立刻松手,低头装作翻书,耳朵红得快烧起来。
奥斯特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像看一幅未完成的画,眼神温柔得过分。
—
当晚,奥斯特在笔记本里记下一句话:
“我们都没有松手。”
他写得极轻,却一笔一划落得稳。
像是给某个秘密立了第一座小小的纪念碑。
—
“你今天怪怪的。”
晚自习前,奥斯特拎着两罐饮料走进教室,把其中一罐放在江如暖桌上。
江如暖没接,低着头翻书。
“你从图书馆回来就一句话都没说。”
江如暖翻页的动作顿了顿:“我在看书。”
“你看的是地理。”
“我……要准备下周小测。”
“你上次把地理试卷写成了美术史。”
“那是你乱塞答案。”
“你看,”奥斯特凑过来,低声道,“你还是怪我。”
“我没有。”
“你耳朵红了。”
江如暖下意识捂住耳朵:“你能不能走远点?”
“你说的远,是离你座位远,还是离你心远?”
江如暖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每天都不嫌自己油吗?”
“我对别人不这样。”
“你不是对谁都嘴甜?”
“我对别人是甜,对你是黏。”
“……”
“你要是不回应,我就当你默认了。”
江如暖终于拿起那罐饮料,小声说了句:“谢谢。”
奥斯特看着他,没再追问。
但他知道,这句“谢谢”里,藏着很多他此刻不敢说出口的东西。
—
晚自习后,江如暖一个人去画室取放错的纸稿。
没想到奥斯特也在。
他靠在窗边抽风机前,正翻看之前的草稿,听见门响时抬头,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
“你怎么……”
“我猜你会回来。”奥斯特说。
“你不是说回宿舍了吗?”
“我说了,但你没听。”
江如暖没接话,走过去找那叠稿纸,却发现被放在了架子最上面。
他踮起脚够,还是差几厘米。
奥斯特走过来,从背后伸手取下:“你太矮了。”
“我哪有——”
话没说完,他一转身就撞上了奥斯特的胸口。
两人距离近得不能再近,几乎是呼吸贴着呼吸。
江如暖往后一退,却被奥斯特轻轻扣住手腕:“你要是后退,我会以为你不想看到我。”
“我……”
奥斯特低头,靠得更近了些:“你心跳这么快,是怕我,还是喜欢我?”
“……都有。”
那一刻,空气像是凝住了。
奥斯特没有吻他。
他只是看着他,眼里写着“我现在不动你,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尊重”。
江如暖轻轻抽出手,指尖颤了一下,却没有转身离开。
“我现在要走了。”
“好。”
“你别送我。”
“我走你前面。”
“你……”
奥斯特转身拉开门,站在门外等着。
江如暖走出门口时,奥斯特偏过头,轻声说:“以后你回头,我就都在。”
—
那晚,江如暖回宿舍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脑子里一遍一遍闪回那只抓住他手腕的手,那种温度、那种近得快要贴住的气息。
他知道,那不是朋友之间的触碰了。
他也知道,自己没拒绝。
—
艺术节的项目推进得比预想更快。
展览初稿提交前一晚,江如暖和奥斯特约好去市区调取背景素材。
老师批下校外出行条,配合“校际联展取材”的名义,一切都合理合法。
唯一没说出口的,是这趟出行其实是Plan Warm悄悄设计的“诱导任务”——
让他们,在校外试一次“只属于两人”的长时间独处。
—
周六上午,阳光很好。
江如暖穿了一件藏青色风衣,头发剪短了一点,眼睛在阳光下亮得像一块碎玻璃。
奥斯特看见他的时候,站在校门口,神色淡淡的,但眼里藏不住笑。
“你早到了。”
“怕你不来。”
“我答应了你。”
“我知道。但我还是怕你迟疑。”
江如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
他们一路坐轻轨到市图展馆。
空间很大,人却不多。
两人并肩走进展厅,光线穿过高窗落下来,像是为他们打了一束静止的灯。
江如暖靠近一幅摄影作品时,忽然被人从身后轻轻拉住手腕。
他回头,是奥斯特。
“那边光太强了,你会晕。”
“我没事。”
“你有低血糖。”
“你怎么知道?”
“你有一次下课前站起来太快,脚软了一下。”
“……你观察我也太多了。”
奥斯特没说话,只是牵住他的手,手指扣得不紧不松。
江如暖没有挣开。
这一回,他甚至没有迟疑。
他们就这样牵着走过整个展馆,从布景灯到金属装置,从手稿展区到插画投影。
没有人拦他们,也没有人注视他们。
他们像是两条光,安静而自由。
—
午饭是在展馆外的小餐厅解决的。
江如暖不太会点外卖,菜单看了半天犹豫不决。
奥斯特靠近:“你点这个。”
“我不吃辣。”
“我记得。”他说,“这个可以微调。”
“……你就这么会安排别人?”
“我只会安排你。”
江如暖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
吃完饭后,两人沿着附近的河道散步。
风吹得不急,阳光洒在他们衣角,照得脚下影子拉得很长。
奥斯特忽然停下:“你冷吗?”
“还好。”
“那你过来。”
他张开外套,把江如暖拉进怀里。
像是自然的拥抱,又像是某种偷偷的宣告。
江如暖没有挣扎。
他只是靠在奥斯特胸口,能听见那颗心跳,节奏和自己几乎一样快。
—
晚上回校前,两人在便利店门口等车。
奥斯特去结账时,江如暖站在一排书架边翻明信片。
有一张印着海边灯塔,背面写着一句话:
“如果这一天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他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写上名字,却没有写收件人地址。
他只是默默把那张明信片,塞进自己画本最深一页。
那一页,画着奥斯特的侧脸。
—
回到学校那晚,江如暖睡得很浅。
他本来就不是个睡得沉的人,宿舍夜里总有人翻身、走动、水壶的热气声,不足以打扰别人,却足够把他从梦里拉出来。
但今晚不是这些把他吵醒的。
是奥斯特的手。
是白天那只,温热又笃定地牵住他的手。
江如暖坐起身,把被子掀开一角,月光刚好落在他床单上,像一束落在舞台角落的灯。
他从枕头下抽出那张明信片,纸张因为压得久已经带了些弯折。
上面那行字看了几遍仍旧让他心口发紧:
“如果这一天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江如暖轻轻用指尖蹭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像在确认那真的是他写的。
然后他把那张卡片重新塞进画册,合上。
又握住自己的手,手指间似乎还留有白天那一瞬的温度。
—
第二天早上,奥斯特站在走廊那头等他。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他靠在墙边,懒洋洋的模样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可江如暖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今天特意穿了那件白色衬衫。
是上次江如暖随口说“你穿白色挺好看”的时候,他无意中点过的一句。
奥斯特朝他走过来时,江如暖还没反应,他就伸手轻轻替他拨了拨额前乱掉的头发。
动作自然得像他们已经在一起许久了。
“昨晚睡得好不好?”
“……一般。”
“梦到我了吗?”
“……你这人能不能别一天到晚自恋。”
“那就是说梦到了。”
“我说了没有。”
“可你刚才耳朵红了。”
江如暖别开脸,小声说:“你烦不烦。”
“我烦。”
奥斯特忽然靠得更近一点,在他耳边说:“可你不赶我走。”
那一瞬,江如暖有种“自己是不是也已经走进他世界太深”的错觉。
太深,以至于退不出去了。
—
午休时,两人一起去图书馆二楼选展览印刷的纸张。
馆员说样品在靠窗的阅览桌上,让他们自取。
走廊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当奥斯特打开那本样纸目录时,指尖再次碰到江如暖的。
这次,他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停顿。
他直接握住了江如暖的手。
食指缠住掌骨,手心贴手心,力道很轻,却稳稳扣着。
江如暖低头不语,但那只被握住的手一动不动,像是默认了这份靠近。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书页之间,像一对躲在风里的影子。
—
放学回宿舍前,江如暖收到奥斯特发来一条消息:
【我今天握住你的手,你没推开我。】
他看着那行字,一开始没回。
然后过了一分钟,他打下一句话又删掉,反复了很多次。
最后,他只发了三个字:
【我记得。】
对面立刻回了一句:
【我也记得每一次你没躲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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