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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或许我要习惯这样的日子,但我的内心告诉自己:这不对。他不应该这样迎接玉玲进府,陈道童既无子嗣烦忧,而我的身体强健。

我好似浮木,想和陈道童保持距离,又清楚知道自己只能随波逐流。人都只看眼前,跟他们关系好一些也没有什么坏处。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只能保持沉默,维持着所谓的大度,流言总会平息。

一个月后,敌军破城。

夕阳将一切建筑和人都照得红红的,好久没见这么漂亮的夕阳。,城外喊打喊杀声实在太大,在室内我静不下心,我坐在院子里慢慢捻着手上的佛珠,细微的摩擦声是院子里唯一的声音。

好像有铁锈味传来,我想外城的城头已经被血给浸透,我每天都想着离开这里,内心有一点小的执念让我留下来。

战事胶着时,水哥儿就被我偷偷送走,这是唯一遵循本心的事情。

城内的官员贵族提前获悉军情早就逃走了,而富商要迟些时日,不过他们用钱银开道也逃走了,只剩下贫民被动等着这场战争的结果。

陈道童用身上的甲胄撞开大门,直直略过我,去找玉玲。我们之间没有一句话,我听到他撩袍跪倒在地,冰冷的铁甲压在青砖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我猜他是要提前送走玉玲。

他悲切要将玉玲送到安全的地方,他已命副将随身保护玉玲。

我听得不太真切。良久,陈道童从里面出来,他走得十分决绝,铁甲铿锵,让我升起的诡秘希望立刻熄灭了。

我在胆战心惊中度过了两天,终于我再次在后院见到陈道童。

他身上有极重的酸臭气,长时间穿戴甲胄让他四肢僵直,他毫无感情地唤到:“映蓉。”

我不由得一颤,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我了。往常他只会柔情唤道:“玉玲。”

院子里空旷得能听见尘埃下的声,我早就遣散了仆人。

嘭!甲胄落地发出响亮的声音,内里的衣服全被汗水浸黄,陈道童就坐在那里:“映蓉,打一桶水来,我洗洗。”

我走到后院井里打上一桶。打满水的木桶实在太沉,我倒掉一半的水再送到陈道童那里。

心里隐隐有猜测:这或许是我们最后几面了。他太沉默了,如果营了,他一定会去找玉玲。

陈道童看到半桶水,只抿了下嘴巴,接着沉默洗漱起来。他只着一身朱红官袍出来,端坐正堂中。

我沉默地望向他,从一开始他就下定某种决心。

脚步声和兵刃碰撞声由远即近,如入无人之地般闯入正堂。

众人身形魁梧,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渍,为首的人说道:“陈慎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这又是何必呢?”

“为他们,不值得。”

陈道童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各位义军的脸:“我这人,讲究有始有终。”说完,他挺直了脊背,端坐堂上,再无言语。

义军拿出绳子将陈道童捆起来,拉出后院。血腥味更重了,四处传来哭喊声,是义军完全进城了。

那些义军看到了我,将我推到陈道童面前。

脖子上架着砍出缺口的刀,这是我第二次直面死亡。第一次是祖母走的时候,我还记得请了一个戏班,咿咿呀呀唱了整夜,当时只觉得吵闹。

陈道童目光平静看向我,依旧闭口不言。

我知道他的选择,水哥儿都不是他的第一选择。我很清楚破城后,孩子和女人在混乱下的结果。无非两种,都指向死亡这一条出路。

院内那口井边还撒着水,石板间的苔藓显得格外的翠。

我心下一横,看了一眼大义凛然的陈道童。我猛地推开士兵,跑向井边。

我一句话也没留,往前一步,倏然投入黑暗中。恍惚间,听到身后的惊呼声,也许他们没有想到我会直接投井。

井水真凉啊,我感慨着。小时候,最喜欢在盛暑里边纳凉边吃井水里镇过的水果。粉色的桃子从篮子里拿下来吃掉,是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这凉意渐渐变成冰,顺着我的小腿,漫过我的腰,黑暗更加混沌了。

当水吞没头顶的刹那,幽绿的光摇晃着碎裂的水纹,我的思绪也浮起来了。

六岁,一个潮湿炎热的下午。

屋檐下开了一缸荷花,里面养着几尾红鲤,是父亲的下属送来的礼物,被他精心养在缸里。

我踮着脚,半个身子几乎探进缸里,指尖将将触到这一尾红鲤,腕上的铜钏浸在水下甚是冰凉舒适。

新浆洗的杏子黄罗裙在我的动作下浸透了水,沉甸甸贴在手臂上。

“二妹。”大哥硬邦邦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不要玩了,以免鱼死掉。”耽误了父亲送给上峰。

我吓得缩手,腕上一对缠丝铜钏因此滑落缸底。

“呀。”我叫出声来:“大哥,我的手钏。”全身上下我只有这对铜钏值钱,还是母亲交给我时说的。

大哥听到后朝我过来,布鞋踏过有青苔的石块边缘,留下湿痕,在阳光下十分明亮。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年,身骨挺拔,带着一股凉意。

少年先大哥一步,弯腰探手入水,水浸满了袖口,波纹晃动着他年轻的脸,眉骨很高,眼窝深邃。而我在一旁被大哥挂在腰间的香囊吸引,是藏青缎面鹤纹香囊,靠近大哥就能闻到檀香中夹杂着冰片和淡淡的百合香。

等我再抬眼时,**的一对铜钏躺在他掌心,繁复的缠丝纹路往下淌着。

“铜钏。”他递过来,声音清朗,大哥替我去接过,戴在我手上:“以后注意一点。”

“好。”我回了一声,接着又去玩水。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帮我捞手钏的人是长兄的一位同窗好友。

这份记忆早已沉寂在脑海里,现在却清晰得仿佛再现。

十六岁的我带着沉重的赤金点翠坐在床上,红色笼罩了我的视野,四周寂静得只听到烛芯噼啪声。

我很紧张,都说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我这次投胎应该是好的,我如此想着。

盖头掀开的刹那,满室龙凤红烛的光让我看到陈道童,一身绯红吉服,胸前织金的云蟒纹在烛火下波光粼粼。

他没有喜悦,脸上带着红晕,在喜娘的提醒下,递给我一杯交杯酒。

我抿了一口,只觉这酒辛辣滚烫。

他的指尖拂过我拿着酒杯的手,一层薄茧刮过手背,我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我不知道我该做出如何反应,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

我垂下眼睛,看向他的皂靴。今天明明没有下雨,可靴子侧边沾上了一点花瓣和稀泥。

“怕吗?”他低声问。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摇头,珠翠簌簌作响。

他忽然笑了,我只看到喜帕上绣的百子石榴图在眼前晃动,我羞恼地别过脸,却被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扳回。

他叹了口气,挨着我坐在床上,随手从被褥里摸出桂圆,问我:“吃吗?”

烛光在他眸中跳跃,我直直地望着他。

“歇息吧。”他说,语调平直。

我站起身到梳妆台上卸下钗环,瞥见书案上摊着一幅墨迹未干的画。

画中女子只一个背影,倚着雕栏,云鬓半偏,一截皓腕从宽大的袖中露出,似有若无地搭在栏上,指尖染着一点丹蔻的红。

我定定看着,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闲时涂鸦。”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那夜,他的呼吸沉稳,我却睁眼看着帐顶模糊的鸳鸯戏水,只觉得那对交颈的鸟儿,隔着厚厚的锦缎,冷得透骨。

二十五岁,我来到潮湿的南玉省。

他奉调丰水省已近一年,我整日守着偌大的官邸,看窗外的芭蕉叶的绿,绿的浓重不一,如果是下雨天就可以看雨水滚成水珠,砸在青石上。

我百无聊赖看着芭蕉叶,出嫁以后我便舍了女红,每天除了看账本就是发呆。

春杏递上账本让我翻开,不料飘出一页纸,是陈道童写的家书。他先是问婆母安好,再问最近有无喜事,最后一行小字:“玉玲康健否?”

拿着信纸的手渗出热热的汗,我绷着嘴一字一字读着,这哪是什么家书?分明就是情书。

“夫人,这是老夫人寄过来的香丸。”春杏呈上一个剔红缠枝莲的圆盒。

盒盖揭开,一股甜腻清冷的异香扑鼻而来,里面是几粒莹润的绿色香丸。

是熟悉的桂花香辅以沉水香,在我的印象里只有一个人喜欢绿色香丸。

无形的香气像锁链捆绑着我,它提醒一件事情,我只是个在规矩下的物件。更可悲的是,我不应该有任何反应,要像供台上的塑像,无喜无悲,完成任务。

几丸香丸被我扔到窗外,香气更加潮湿了。

二十九岁。

我临盆了,腹中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稳婆的声音仿佛在天边:“夫人,用力!看见头了!”

我听着稳婆的指挥,按照她的节奏用力,汗水浸透了我的头发。这个时候我一定很难看。

持续不断地疼痛让我眼前一黑,我没有精神去想额外的事情。

剧痛再次席来,这是是要将我生生劈开的力度,我别无他想,机械地听从稳婆的话。

终于,我好像听到一声啼哭,紧接着是他们的道贺声。

“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稳婆喜气洋洋地将一个皱巴巴的婴儿塞到我眼前。

我费力地侧过头,只看到孩子稀疏胎发和紧闭的双眼。

“老爷……知道了吗?”我气若游丝询问春杏。

春杏的嘴唇嚅嗫了几下:“派去前衙的人说,老爷正在议事。”

一阵飘飘渺渺的丝竹管弦从窗外传来,我不想费力抬头查看,依着孩子睡过去了。

窗外漆黑一片,前衙的方向隐隐传来歌声。几个月前,下属送给陈道童一位歌姬,清亮婉转的嗓音配上丝竹,再在水榭上唱,当真是清音绕梁,三日不绝。

此刻,冰冷刺骨的井水彻底淹没了头顶。

恍惚间,我又看见他端坐中堂的身影,多么可笑,可我又为何随着他留在这?

他记得他是前朝人,记得官至极品的荣耀,记得为国尽忠的大义。

可他不记得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记不得二十年来我的操劳,记不得将我送出城去。

更记不得,他儿子降生那夜,血侵满了我身下的褥子,他却在水榭里听着若有若无的《牡丹亭》。

如今我戴的是一对赤金缠丝钏,在幽暗的水底闪着微光,这对当年落入淤泥里捞起的金钏,终究还是沉入了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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