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童任期到三年后,调南玉行省任员外郎。
本来我应是留在公公婆母身边侍奉,婆母怜惜我:“蓉娘子还是随童哥儿一同赴任吧。”
我听过母亲讲过,婆母成亲未到一年,公公派往远地方,祖母以需要媳妇侍奉为由,将婆母强行留在身边,婆母至今深以为憾。
我随陈道童赴任南玉府,路上就耗时两月之久。陈道童每到一地,便会提前几日寄出书信,相邀友人,共览山水,月下泛舟。
我在一旁围炉煮茶,生烟插花,小童则采摘山野浆果,热热地忙碌。
行至南玉府,提前打发掮客租聘物舍。原本官舍也可租住,不过大多年久失修,修葺也需得报备,我就不费多余的心思。
掮客找了几处,我都不甚满意,要么临近街道太吵闹,要么靠近官衙太官僚。最后,我们一行人落脚于玉岳山的青松观。
陈道童闲暇时,会与青吾道长清修品茗,研读《老子》,偶尔我在一旁煮茶,听他们讲话都觉得玄远到不可触摸。
我就像烟云,明明坐在一旁,却未着一物一思,散在山霭中,不得其妙。最后我只记得,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许是日子过久了,我与陈道童间有些许话语可以聊下去。在南玉府第四年,我诞下一子,小字水哥儿,是在南玉府发洪灾时生下。那时,陈道童在外抗洪,近一年不回家。
我关心水哥儿的衣食,在周岁时,我亲自为水哥儿冠衣、滚灾、净手、送福、梳头、过聪门,再是抓周,将金银七宝玩具、文房典籍、道释经卷、秤尺刀翦、升斗等子、彩缎花朵、官楮钱陌,一应物件诸如百类,将水哥儿置于中座,水哥儿长久的徘徊后,小手紧紧抓住拨浪鼓,在一片仆人稀疏的贺喜声中,巫女谶言:“自由自在,一生无忧。”
最后,敲启智锣、食福,水哥儿的周岁宴才结束。陈道童此刻还在外面带领民众抗洪,托人带给他的口信,他也不回。
六年后,迁丰水行省左右司郎中,我随其赴任。陈道童在南玉府时,为官清廉,才能出众,被上峰排挤,同僚嫉妒。
彼时,方国四处都在暴动,民怨沸腾,官僚里也弥漫着腐朽的气息。陈道童每日归家,都是愁云在身,思索不展,一言不发回书房内。
时局不稳,还算有几分才干的陈道童被调到丰水行省,任左司郎中。与陈道童一同到任的李知远,为丰水行省平章政事,是陈道童上峰。据说,李知远出身于名门望族,但性情深沉寡言,得罪了不少子弟。
这一年,北边的席州、宁州人民起义,随后丰水人民响应起义,李知远他不懂军事,也从为接触过兵法,一时间面对起义不知如何是好。
陈道童主动向其建议:“大人,早已辞官的章左丞,熟知军务,在此地任职长达十年之久,最为合适人选。”
李知远沉吟一下,回到:“可。”启用闲赋在家的章惇担任左丞事,专管军队上的事物。
我这一切并不知晓,在后宅内带着水哥儿玩耍,在仆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外面的实况。
“夫人,最近粮食价钱涨了。”
“夫人,我父亲病重,想回家探望他。”
我别无它法,只得应允。哪怕心里焦急,也不敢去去官衙找陈道童,只在暗中囤了些物资。
章惇欣然受命,与陈道童在官衙详细讨论了御敌的计划。那晚开始,陈道童一直睡在官衙里。
翻过年来正月里,义军攻陷席州、宁州,朝着丰水行省逼近。同时有件大事发生,绥安行省平章政事李由携印由江州逃回,震动朝野,皇帝当即下令发兵镇压。
二月间,陈道童领兵前往江州,接引李由,刚到石头渡就被伏击在此的义军所败,在亲兵拼杀中逃回来。
李知远听到消息后惶恐不安,立即带着官印逃跑至连武,留下陈道童与章惇守城。
一时间情况艰巨起来,章惇协力与陈道童协力坚守丰水数日。坚守期间,陈道童与章惇连连派人请李知远从连武回来,让他来主持大局,商议守御计划。
他们接连请了五日,李知远才从连武归来,回来后神情不安,像要抓住救命稻草般与他们两人同吃同睡。
丰水已是战时状态,城门紧闭,百业凋敝。男人们正整装待战,女人们也在做准备。
李知远夫人率先捐出珠宝细软,我和其他夫人紧跟其后,派遣仆人运送物资,支援前方。
双方僵持两月有余,所幸李知远平时爱恤百姓,对部下更是有功必赏,无功不罪,所以军中、百姓对他死心塌地。
战况焦灼不下,加上朝廷不断发来他谍报催促他们迎战,三人也是焦急,在商讨一番后,李知远决定密召敢死者数千人,面涂青色,额系黄巾,身穿黄衣,作为前锋,又另选精锐军士率数千人为中军,助阵者为后备。
敢死者在陈道童率领下,半夜开城在夜色中前行,埋伏在围城敌军栅寨下,在黎明突然发起攻势,一时间金鼓震天,伏兵皆出,如恶鬼秉雷霆而下。
还在睡梦中的义军以为是神兵自天降,磕头的磕头,跑路的跑路。就此解决了丰水被围局面,也打败了起义军,涨了朝廷威仪。
朝廷派来的使者姗姗来迟,不幸的是章惇突发恶疾病逝,而论功行赏下章惇、陈道童功出力最多,但只升李知远为大司徒,赐下龙衣与御酒。
陈道童却不见升迁,只得了些许金银和绫罗。
战事最吃紧的时候,我在家中十分担心,日日在家供奉三清与佛象,当喜报传来时,我正在上香。
小童说:“老爷回来了!”
我心中不免一动,手中的香被捏碎了。
陈道童骑着棕色老马,身上盔甲官满是血污,身跟着一辆马车,通体黑色,未见一丝装饰,马车后绑着三两个木箱。
我牵着水哥儿在门口迎接,陈道童下马后,走到后面的马车,接过从帷幕后伸出的手。那只手干净修长,手背微微凸起筋络,指甲修剪圆润,不是时下流行的纤长。
走下一头戴帷帽的女子,腰似杨柳,款款而来,未见其芙蓉面。
水哥儿见到有不认识的人出现,怯怯的躲在我身后。我护着水哥儿看向他们两人,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现在我有了孩子。
陈道童朝我说道:“这位是玉玲娘子。”便携玉玲娘子进入内院。
他是直接通知我,我知道是那个人来了,让陈道童魂牵梦萦的人。
陈道童开始与我疏远起来,对玉玲娘子则是亲昵有加。陈道童如此区别对待我和玉玲娘子,下人里渐渐传出些风声,还好我能压制住里外。
水哥儿生辰当晚,我摆了一桌席面,着人请了陈道童。他来不来我不甚在意,在意的是水哥儿的父亲来不来。
这几日,偶然路过东院,都会听到琴声飘摇,间或和着诗歌。
我坐在凳子上,看着奶娘陪着水哥儿玩耍。只要水哥儿在我身边长大,就足矣。
此时,陈道童带着玉玲娘子过来,我恍若不知,只是看着水哥儿,没有抬头招呼他们。
“水哥儿,过来。”陈道童笑着说着。
我瞟过去看到玉玲娘子手里拿着一盒糕点,正打开盖子,拿出一小碟子糕点、捧在面前。
小小的孩子,奶团子一般,看到许久不见的爹爹,一直重复叫着:“爹爹!”像是盛开的花朵。
陈道童继续唤到:“水哥儿,来!”
水哥儿挣开我的手,朝陈道童飞奔去,大笑声淹没了他们。水哥儿被陈道童抱起,玉玲也拿着糕点凑过去,拉着小手,言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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