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桓语踉跄着回到床边坐下,双手撑着额头,缓解着一波强似一波的眩晕感。
无止境的眩晕之后,便是如同荆棘一般的遗憾,它们顺着苏桓语的血脉攀附全身。他觉得心疼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和小棠相认,怎么就碰上了这样的事。
突然,他又想到梦里方爷爷和方奶奶的话。
他们说,那些消失了的人或物,从未真正的离开。
苏桓语看着隔离室浅蓝色的地板革苦笑,不知他消失以后,会以什么样的形态回到小棠身边。
不知道那时候小棠的病有没有痊愈。
不知道小棠会不会认出他。
越是这么想着,他便越是觉得好笑。
以前总是规劝暴露的同事不要悲观,要往好处想。
现在的阻断药药效极好,只要阻断及时,百分百可以痊愈。
身为医生的理智,也让他明白,按照这次的处理速度,有百分之99.99的概率可以阻断成功。
可是,到了这一刻,作为生物的人,还是会忍不住为那极小的失败概率担忧。
因为生命不能回头,失败就意味着彻底结束。
不知是不是药效的副作用,苏桓语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赶大集似的,熙熙攘攘,吵得人头疼。
苏桓语双手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通通赶出去。
清空思绪最好的方式,就是捡一件重要的事去想,将大脑全部的神经元都投入其中,这样别的想法就算想冒头,也没多余的空间立足。
苏桓语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忆他与方疏棠小时候的事。
不知回忆了多久,连续奋战了好几个小时的大脑终于被耳朵强扯着分了神。
苏桓语皱眉看向声音的来处。
不远处,占据了大半个墙面的探视窗外,正并肩站着几个人。
苏桓语所处的房间光线昏暗,而走廊里灯光明亮。
他骤一看过去,眼睛被窗外的灯光刺得一阵儿恍惚。
苏桓语皱眉缓了一会儿,才看清窗外的人是季路和徐家兄弟。
这事儿他本来也没想瞒季路,医院就这么大,想瞒也瞒不住。
况且,他这一倒,小棠那边就只能靠季路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和对方交代。
苏桓语忍者头晕站起身,缓步走过去。
走到窗边,他才看到,在季路身前,还有个人。
那个人一身病号服,正静静的坐在轮椅上抬头看他。
一双黑沉的眸子里没有太多情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苏桓语竟从中捕捉到一缕淡淡的担忧。
城市上空的晨雾似的,太阳光一照便散了。
这一刻,苏桓语再感知不到任何痛楚。
他抖着手,从窗台上摘下通话器。
见到他的动作,窗外的徐行忙从窗台这边拿起通话器的另一端。
这种隔离室专用的对话器看着像是通过一条线连接玻璃窗两端,实则与普通的电话无异,信号都要通过机房处理后才能通话。
在某种程度上,绝对保护了探视人的安全。
徐进把那个传统电话造型的白色塑料材质通话器放在耳边,迅速扯了张嬉皮笑脸的面具扣在脸上。
他“呦”了一声,对窗内孤身站着的人打了个招呼:“小语哥,这一觉睡得好吧?看起来精神多了哈!”
方疏棠仰望着窗内的人。
苏桓语穿着件深绿色的手术服,是后来新换的,他原先那件因为被污染,被同事拿走处理了。
才短短一天时间,苏桓语整个人就消瘦了不少,衬得手术服松松垮垮的。
透过房间内昏暗的光线,能隐约看到一架形销骨立的影子,就像跋涉万里荒野,却找不到归途的浪人。
虽然看不清苏桓语的脸,窗外几人心底都是一沉。
他们能感觉到,苏桓语的状态很不好。
“我和你说,小语哥,别看你现在出不来,其实是好事儿!”徐进还握着话筒,试图拣些轻松话说:“你看,现在不是咱不想干活儿,是实在干不了了不是。
既然干不了,就干脆啥都别想,好好休息。
每天吃好睡好,等你出来了,就能回住院部照顾我老大了。
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假期还挺值的!”
苏桓语低笑了一声:“嗯,是挺值的。”
听到苏桓语笑,徐进更卖力了:“小语哥,你这两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把想吃的,想玩儿的,都列出来发给我。
不论是黑珍珠、米其林还是绝版游戏,我都能搞得定!”
徐进话音还没落,苏桓语身后的床上就响起了手机铃声。
苏桓语的手机从来不设置响铃模式,要么是静音、要么是震动。
这时候突然响起陌生的电子旋律,把苏桓语吓了一跳,垂眸的瞬间,他看到方疏棠正捧着手机看他。
苏桓语在瞬间就意识到那电子旋律意味着什么。
他把通话器放在一旁,没有挂断。直接转身去床上找手机。
他这事儿出得突然,事后有护士将他的随身物品消杀之后送进了隔离室,统一放在床头的简易置物柜上。
手机铃声估计是护士打开的。
苏桓语顺着铃声找到手机,果然看到屏幕上的“方疏棠”三个字。
规规整整的,让人看一眼,心底就觉得舒服、熨帖。
他添加小棠的联系方式之后,特意把备注换成了“方疏棠”,是担心小棠不小心看到手机备注昵称之后,对他俩之间的关系生疑,进而引起病情变化。
现在一切都不必了。
苏桓语真心笑了一下,按了接听。
电话那端,能听到一道清浅的呼吸,还有背景里徐进的声音:“小语哥?小语哥你怎么了?需要我叫医生么?
喂?小语哥?”
然后,徐进手里的通话器就被季路抢过去挂断了。
徐进愣愣的看着季路。
季路朝轮椅上捧着手机的方疏棠使眼色:“嘘。”
徐进看懂了,忙伸手捂住了嘴。
苏桓语捧着手机,慢慢走到窗边,看着方疏棠说:“我很好,别担心。”
“嗯。”方疏棠语气平淡,就像是平日里再普通不过的联络:“什么时候能出来?”
“十五天。”苏桓语答:“抱歉,我要失约了。”
其实一般的隔离,自己回家就行,苏桓语想把家里留给季路他们休息,所以主动选择了医院隔离室。
这样也方便同科室的同事来对接工作。
十五天,不算长、也不算短。可惜禁足无法外出,意味着他不能去住院部看方疏棠了。
“没关系。”方疏棠却没有像上次一样失落或者不高兴,只静静的看着苏桓语说:“我等你。”
上一次小棠说了“等我”,然后消失了整整十五年。
这次他又说了“我等你”。
强烈的心悸,让苏桓语心底一沉,下意识叫了声:“小棠。”
方疏棠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紧,觉得心口横亘的那道伤撕心裂肺得疼起来。
见方疏棠呼吸急促,脸色煞白,季路连忙夺过手机,揣进自己兜里。蹲下身去查探方疏棠的脉搏,边探边问:“小棠,哪里不舒服?”
苏桓语握着手机走到窗边,紧张又懊悔的看着轮椅里的人。
他刚才冲动了。
就算方疏棠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过往,也仅限于知道。
就像是隔着幕布看故事的看客,距离故事多少都有些距离。
他这一叫,相当于把看客直接拉到了幕布里,强行变成了故事里的角色。
正常人都难以接受,何况是心理状态糟糕至极的方疏棠。
苏桓语本不是冲动的人,今天先是经历了突发暴露,又听到方疏棠说了这样话,这才……
强烈的恐惧与担忧席卷了苏桓语的理智,他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
他恨自己冲动,也恨自己如今的境遇。
强烈的酸苦自胸腔一涌而上,被苏桓语生生压下。
他专注的看着一墙之隔的心上人,心都快碎了。
他的小棠痛苦、挣扎。
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电话里,季路又说了一次:“脉搏很快。小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医患长期相处形成的行为惯性就此体现,方疏棠再难受,也还是分出精力把自己的感受传递给季路:“胸口疼。”
方疏棠白着脸说:“估计伤口裂了。”
与心理的伤痛相比,身体的伤并不算什么。
季路松了口气,放开方疏棠的脉搏,从兜里拿出手机对苏桓语说:“我带他处理一下,很快回来。”
昏暗的隔离间里,苏桓语脸色比方疏棠还要白上几分:“好。”
在季路挂断电话前,他连忙说:“带他回去好好休养,别到处乱跑了。”
季路看了眼站在窗内阴影里的人,叹了口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也不想带小棠出来,可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万一苏桓语运气不好,真中了招,他总得趁着他精神头还没垮的时候,让他们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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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动小语: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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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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