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一共十天,中间有半天的休息日。终于能够出校园,住宿生都有一种从苦海中解放的感觉。
迟栀跟着骆萱约了一起出去买日用品。说是陪骆萱一起,实际上是迟栀陪同对方在买。
骆萱爸爸专门做大兴安岭野生榛的生意,又跟上了最先一波的开网店的热潮,很快就打开了销路。骆萱又是独生女,自然很受宠爱。在迟栀还会因几块钱而纠结的时候,对方早已旅游过很多国家。
有时连迟栀自己也不敢相信,家庭差距这样的大两个人怎么会成为朋友。
记忆中她问过骆萱类似的问题,对方却有些语出惊人:“怎么会有人不想和你做朋友?你长得这样漂亮,学习又好。”
“等我以后长大,也想要有像你一样聪明又听话的女儿。”
后来因为父母生意的关系,骆萱后来搬了家。迟栀之前在高中时会在校图书馆帮老师值班和整理借书表格。那是她除了计算机课唯一有机会用电脑的时候。只是初中最后半年,校图书馆不再对外借书,迟栀也就失去了这个机会,没能看到对方发的留言。
直到开学那天早上,迟栀才拿到那部被淘汰的手机,又忙着报道,还没来得及去登过账号,就这么直接遇到了骆萱。
那时,她们已经两年没见过了。
下午,两个女生结伴从学校出来。
此时的太阳正烈,晒得水泥马路都是烫热的。他们出来得比较早,外面学生还不多。骆萱戴了一顶白色遮阳帽,先去水果店,又去小吃街买了不少零食和甜品。
迟栀陪着她,但自己什么也没买,直到快回去时才想起自己需要买卫生巾的事。
学校超市的日用品略贵,提前在外面买更便宜些。
—
迟栀跟骆萱去的小卖部在闹市区的背阴面,夹在一家奶茶店和麻辣烫中间。
虽然从刚刚的甜品店走过来只用了不到五分钟,但因为拐了一个方向,这几家店明显冷清许多。
这边的楼不高,只有三层。上面两层是住宅,下面是商铺,比刚刚依宁高中校门口正对的那条商业性质浓郁的街道更偏居民区一些。少了人流,多了清静。对面种了一排杨树。此时正是最繁茂浓绿的时候。树上枝头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
小店门口装了专门绿色防飞虫的老式串珠门帘,一碰就哗啦啦响。
两个女生从中间掀动门帘进去时,旁边的机器响了一声电子音的“欢迎光临”。
一进门,右边就是结账台。其实就一大张桌子,靠近门口这边贴着付款用的二维码。后排墙上则安了几格木架,里面摆了很多各式各样的香烟。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在玩电脑。因为天气热,上半身只穿了件白色汗衫。尽管他身后就有一台立式电风扇,身上依然汗津津的。
“快点儿吧,等到花儿都谢了。”
“叫地主。”
迟栀走过去时无意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停在纸牌游戏页面,旁边的音箱里传出游戏背景音,但音量不大。
“那你去看卫生巾吧,我去那边看一看零食。”两人从门口进去后,骆萱对迟栀说。说完便先拐去了零食饮料那边。
迟栀简单应了声嗯,向生活用品的区域去了。
作为家庭差距这样大的两个少女来说,有时给予彼此一些合适的空间有时反而让人安心。
这家小卖铺面积不到三十平方,刚进来时就能很明显看到放卫生用品的区域。
迟栀走过去,站在货架上拿了两包自己常买的牌子。眼睛却落在旁边另一种更便宜的标签上。一样的品牌,不同的面料和长度,都会有所差别。
正考虑着,这时,门口再次传来响声。
有新顾客进来了。
水晶珠串门帘被推开,尾端被打在门框上哗啦啦的响。
与此同时,迟栀最终还是将手里那包卫生巾重新放了回去,转而拿了一包更便宜的款式。
多攒一点钱总没错。
她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有了这种意识,怕迟远平会不再给生活费。却没想到那时的担忧在她十六岁时成了真。
“还是跟以前一样?”
老板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带着明显的东北口音,应该是在和那位新进来的人说话。听上去来得还是熟人。
“嗯,老样子。”
房间内,一道清澈的男声传来。那声音很年轻,带着一种少见的冷感。
或许是怎样的人能让老板变得热络,又或许是好奇那道声音本身。迟栀回头看了眼。但意外的,她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说是熟悉,但其实她并不认识对方,甚至不知道姓名。那人只是经历过的一个短暂的瞬间——
而那瞬间就发生在两天之前。
老板站起来,转身从后面架子上拿了两包烟递到桌上。
少年逆光站在结账台前,微垂着眼,一只手熟练的将烟拿过,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扫了下二维码。
他很高,头身比优越,冷白皮,站在那里像一株年轻笔直的冷杉。简单的白色短袖,黑色工装裤,已足够出挑亮眼。
很快,小音箱里传出到账提醒。
迟栀并不是很容易记得住他人长相。但那天在操场上,她记住了他。
无论在哪里,在什么样的人群中,似乎一眼望过去总能望到他身上。
和初见时的清白干净的好学生不同。如今的对方孤僻,冷戾,沉郁。
他居然抽烟?
她刚刚亲眼看到对方从老板那里拿过两盒烟,似乎还是熟客了。曾有被校外混混叼着烟烦扰到的经历,迟栀对抽烟的男生有着不好的偏见。
或许是感知到了迟栀的注视,少年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宇间透出几分隽冷。
对面的视线撞过来时,迟栀心口一滞。
她仓皇的低下头,做贼心虚似的,脸上一点点涨热。她立即转回身,胡乱从架子上又拿了一包卫生巾,试图掩盖自己刚刚偷看别人的“罪行”。
这时,骆萱倒是拿了一小筐零食饮料过来了。
对方从里面那条路绕过来,似乎并未察觉到这里电光火石的味道。
“你选好了吗?”骆萱问着,视线越过迟栀向门口看了一眼,但很快将视线收了回来。
“嗯。”迟栀点了点头,却因刚刚的对视仍心有余悸。少年目光凛冽,而她毫无防备。
上次她见到他时,只是旁观者的视角。若算起来这回是正式的初见。只是这初见实在算不得完美。
“你买好我们就走吧。”骆萱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好。”
迟栀怔了一下,又将刚刚胡乱拿得那包卫生巾放了回去。两个女生回过身准备去结账的时候,刚刚那人已经不在了。
“那个男生很帅吧?”两人出来后,骆萱忽然问。
不提还好,一提迟栀又想起刚刚的场面,心脏不自觉空缺一跳。
“你是说刚刚买烟的那个男生?”
“对啊。”骆萱反问,“在我们之后进来的不就只有他?”
迟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本来想要装作不在意,却又很想知道答案,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你认识他?”
“那倒不是,不算认识吧。”骆萱从刚刚买的那一大袋零食里拿了两支真知棒出来。自己撕开了一支,另一个随手递了过来,“但他在咱们学校很有名啊,你不知道?”
“很有名?”
迟栀接过棒棒糖,谢了一声,然后问:“为什么?”
好奇心像雾萦绕心头。只是她问完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傻。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看人更多是看长相或成绩。像那样的出挑耀眼的长相,在校园这种地方不是风云人物才奇怪。
漂亮不一定就能获得同龄人的关注,但足够漂亮一定会。
“天,路呈啊!你没听你们班女生说过吗?”骆萱很惊讶,仿佛在看一个来中国半年都不会说中文的外国人。
“还能因为什么,就长得帅呗。”她满不在乎地回答。女孩儿把那支荔枝味的真知棒塞在嘴里,说话声含含糊糊的。
“我们班不是提前半个月开学两周嘛。开学第二天老师找了高年级的清北班学长来给我们新一届传授学习经验。”
“好像是因为他家就住这边,再加上成绩是年级前三吧。所以就找的是他。”
依宁市并不繁华,尤其是这个区,比较偏远。大部分学生都是像迟栀这样周边村镇的。本区常住人口其实非常少。除了政府办公机构就只有这所高中。周边所有的产业也都依托于此。
“长好帅,学习又好,肯定是风云人物啊。”
“你不知道,他来那天我们班好沸腾哦。好多人都想要他微信。”骆萱说着耸了耸肩。
迟栀在旁边听着,心里正随着对方的话浮浮沉沉。
原来他学习成绩这么好,原来他叫路呈……迟栀忽然为自己刚刚的刻板印象感到惭愧。
“你也要了么?”她问。
“没有。”少女潇洒地摆了摆手,“看到人家长得帅学习好就去加,也太肤浅了吧?再说了,去加了人家也不一定通过,通过了也不一定就会回信息。”
“到时候因为对方没回而暗自神伤的,结果人家根本都不记得你是谁,何必自寻烦恼呢?”
“何况像他这样的男生,正常女生哪里能掌控得了?”
“嗯。”
迟栀轻轻点了点头,低头撕开刚刚骆萱递过来的棒棒糖纸,随后放进嘴里。很快,甜甜的果味顺着味蕾蔓延开来。
是葡萄味的。
迟栀走着,棒棒糖纸攥在手里。因为天气热,掌心微微出了汗。因为没有看到垃圾桶,只好先把糖纸放到了军训服的口袋里。
“本来没有什么交集的话,去打扰就不太好。”走了几步,她又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连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啊,他都高三了。”骆萱回,“长这个样子,学习又好,估计女朋友都换好几批了。”
迟栀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此时太阳已微微下落,不再像正午两点时那样炙热。她们刚刚从阴凉处过来,日光再次打在脸颊上,有种温暖的感觉。
两个少女从离学校不远处的步行街走过。
谁都没有注意到,路旁的白桦树最上端的几片叶子,已由翠绿变成了淡黄。其中一片被风吹过时,正悄悄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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