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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又见春城散绮霞

洛阳之俗,大抵好花。

满城花香弥漫,车马如流水,不论士庶,竞相游赏牡丹。

洛水阁里宴饮不休。

莫观复在无何居里闭目养神。堂倌蹑足进来,送上新沏的茶,又悄悄退出去,心里直嘀咕。

今儿花会,人人都奔了牡丹去,再喜静的也有个好友相伴,怎的这位公子一人枯坐,茶换了好几遭也不曾动口。许是在等什么人吧。

堂倌方掩了门出来,便与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为首的是个女子,模样极好,一袭柳芳绿百迭裙衬得越发面如新雪,眼波冷冷清清,一支玉簪束了发,窈窕若春柳,明丽胜姚黄。堂倌不敢多看,略略垂了首,瞥见她背上行囊,隐隐是长剑形状,了然。原是江湖中人。

背后两位青色劲装,笑吟吟过来,身量高挑,打头的也背着剑,眉眼尚有一丝稚气未脱,容貌却已见不俗,另一位稍稍落后,微微笑着,竟让堂倌恍觉有几分炫目,欲要细看,先前的女子欠身至面前,将将挡住了那个男子。那男子原是高于女子的,却又像是刻意地顺了女子,矮了矮身,堂倌便看不见了。

“小哥,敢问倾盖轩往哪边去?”堂倌慌乱地应:“客官这边请。”一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前头引路。

正是换了衣服的陆蹊三人。

洛水阁阔气,在这上等雅间坐落处更是一览无遗。其间院落深深,曲水潺流,名品牡丹随处可赏,若不去花会 ,得见这几株,也是平生大幸 。三人亦步亦趋,随着堂倌来到一处小筑。

堂倌送他们到了地方,便躬身告退。亦舟随手塞给他一块碎银,绷着脸看堂倌走远,正要灌两口酒解渴,陆蹊扬手止了他的动作,又不着痕迹地往谢仟眠处移了步。

亦舟下意识去摸剑。男子清朗的声音掠水而来。

“昔年别君千余日,今朝何必见霁华。”

一水之隔,轩窗大开,莫观复独坐其间,檀色直身长袍掩映在一丛首案红里,神色浅淡,把玩着一只精致的茶盏。

陆蹊客客气气地一抱拳:“殿下莫错怪了在下,今儿佳日,霁华不出鞘。若殿下想切磋一二,在下恕不奉陪。”

只听轻笑一声,一张泥金帖子脱手而出,乘了春风,飘飘摇摇向陆蹊来。陆蹊信手接了,未着一眼,帖子又飞回窗内,落在莫观复手边。

莫观复没再看帖子,叹息着向陆蹊:“清声姑娘,三年霜雪,冰心如故啊。“他摩挲着杯壁,“陆姑娘昨夜歇得可好?”

谢仟眠闻言稍稍抬了头,偷眼望着陆蹊挺拔的背影。陆蹊面不改色:“伏牛山好月色,想必殿下无暇赏及,还是趁出游赏玩赏玩为好。”答毕,她转身欲进倾盖轩,亦舟早打起了帘子,谢仟眠跟在她身后。

“且慢,”莫观复衣袍掩着的手已成拳。“清声姑娘,本王得了几部旧籍孤本,千金难求,可有兴趣?”陆蹊京都时最喜集不易得之书,他这些年得了好些,都给陆蹊备着。

陆蹊果然停了步。她漠然问:“殿下得的自然贵重,想来殿下不会随意出手,开个价吧。”莫观复道:“姑娘方才不接本王的帖子,若姑娘愿赏脸,与本王饮一杯清酒,共赏洛阳花事,本王悉数赠与姑娘。”

寒光一闪,亦舟剑已出鞘。陆蹊失了耐性。她冷冷地答:“在下念昔日京都旧交,答殿下两句话,殿下莫得寸进尺。”莫观复还未及答,一直垂首不语的谢仟眠走到陆蹊身前,将莫观复的视线挡了个完全。

“草民听是殿下,一时慌了神,未行礼,莫怪。”他流露出几分不似作伪的笑意。“这什么劳什子孤本,草民倒也见过些,草民赁着陆姑娘的屋住,自然有好东西都要孝敬东家,倒不劳殿下太过挂心。”

看着莫观复变了脸色,他又轻声道:“殿下,契阔良久,若要饮酒,逢霰先敬。”

接过亦舟手中酒壶,酒液泼在花前。谢仟眠揽了亦舟,冲莫观复弯弯唇,进了倾盖轩,掩上门,再无声息。

莫观复啪地摔了茶盏。

谢仟眠未死,他未曾想过。谢仟眠如此从容,也是他未曾想过的。

他如此坦然,倒让人觉得,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谢相。

窗纸上交缠的人影在莫观复脑中肆意放大,升腾。他又有了几分悲凉的无措。

他寻了三年。三年前她骑马横桥,满襟骄傲,一颦一笑皆是难以企及的光耀。

她依旧青衣翩跹,自由如风,却为一个本是已死之人俯身床榻。

谢仟眠左右不过一张好皮囊,三分薄才,一副无用的好性情。

甚至母后,也站在他一边。

莫观复揪下一片花瓣,汁液在指尖漫开。

三年了。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他出了一回神,起身出去了。

倾盖轩里无人言语。

谢仟眠在窗边细细地赏魏紫,陆蹊正品香,亦舟漫不经心地盘膝坐在小案边,捡了小石块在案上排兵布阵。他总觉主子和师姐之间有什么不对,却总说不上来。他不过离开了一夜,回来便遍寻不见主子,连师姐也不见踪影。他疑心主子自己去采药了,便上了伏牛山。

没成想师姐也在。

亦舟今年十七,未经情事,又生性单纯,师父去世之后便进了暗卫营,又跟了谢仟眠,唤着主子,情同兄弟。师姐更不必说。

古人情深意长的诗句读了不少,可他无法把情爱和两个最熟悉的人联系起来。

可他们似乎都与之前不同了。

主子在襄王面前说的那番话,虽是实情,却总觉有些其它的意味。

方才,师姐不过是抬手理了理鬓角,主子搁在窗棂上的手指便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目光虽还落在魏紫上,唇角却已先一步弯了起来。

再比如,主子偶尔会轻声咳嗽,师姐从前从不会关心人,如今却会停下拭剑的动作,眉尖微蹙,直等到他气息平复才罢休。

亦舟左思右想,忽然福至心灵,自以为想通了关窍。

是了,主子在鹿溪山是租了师姐的屋子住的,银货两讫,是朋友,是伙伴。师姐那般自由如风、不屑俗情的女子,怎会拘泥于儿女私情?定是主子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师姐待他如挚交知己,故而照料得周全;而主子本就宽仁,承蒙师姐三年照拂,自然也待她比旁人更温和细致。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甚至为自己能勘破这崇高的君子之交而生出几分得意。他用力点了点头,将小石块“啪”地一下按在案上,心道:主子与师姐这般坦荡之情,正是江湖佳话!

陆蹊听到动静,略略抬了眼。

她料定襄王会在此处。她没想到,谢仟眠会那般从容,像是从未相识。

花会谢仟眠是去不得了。若有人认出他,该当如何。

她主意已定,唤起亦舟。“阿舟,咱们去花会。”

亦舟应声。谢仟眠从窗边转过身来,笑道:“缘何不唤我?”

陆蹊看他一眼:“你别去了,留在此处。我见架上有医书,你且翻看。”

谢仟眠仍笑着:“为何不让我去?”

亦舟满脸“何必多问”的神情,又猛地回过味来,望向陆蹊:“师姐,你……”

师姐竟已知晓主子是已死谢相了么。他回想起陆蹊此前种种举动,恍然大悟。

陆蹊懒得废话,指了半开的窗:“走。”

谢仟眠让到一边,笑道:“逢霰刚顶撞了贵胄,鹿儿不留亦舟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逢霰吗?”

陆蹊已跃出窗外,花枝半掩,谢仟眠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必须去。”陆蹊不清楚为何,可总觉得此行会有意外收获。

谢仟眠不再多问,见他二人身影几下便不见,便到亦舟方才坐的小案前坐下。

亦舟的石头阵还在,剑囊放在一旁。谢仟眠知是为自己留的。

他无意识地敲着小石块,看着剑发呆。他隐隐记得,这剑名唤寒芜。

趁今霁华正,皎月丽寒芜。

爹娘的定情之物,也是一柄剑。他少有的童年记忆残存无几,仅仅记得那柄剑唤作栖枝,剑身上镌着一行小篆“守心不改,当如此剑”。娘亲与他讲过,这剑是一位隐世铸剑名匠所铸,名号还未全然忘却,只记得有一朴字。幼时开蒙,爹授了他一句“起提孤剑舞,肯恋一枝栖。”正是那剑名出处。

皆是后村居士之句。

他忽地明晰了。这三柄剑,原出同源。

他后来探访过,那铸剑师所铸尽是精品,其数不过寥寥,江湖中能得他所铸之剑的,也少之又少。

陆蹊和亦舟师出同门,这剑自是师父所赠。

不知是何等的隐逸高士,才有此殊荣得到两把。

亦舟和陆蹊都很少用剑。亦舟曾言,是师父所授,遇事留三分,莫轻易脏了剑。

也是。世上总有些人,名剑沾其血,便觉污浊不堪。

……

车如流水马如龙。

一辆青绸马车悄无声息地切开人流,往城外去。

陆蹊在车中拿一片柳叶缠在指上把玩,默不作声。等马车出了闹市,周遭的喧嚣便如退潮般迅速消散,只余下车轮碾过土路的辘辘声,以及风吹帘动的微响。

车帘并未完全放下,隔着那一道缝隙,她能看见亦舟驾车的背影。少年的肩膀算不得十分宽阔,但挺得笔直,握着缰绳的手稳定而有力,与她记忆中那个总爱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的孩童已相去甚远。

“师姐,”亦舟没有回头,声音混在风里,清晰地卷入帘内,“可是要去洛水畔?”

陆蹊指尖的柳叶打了个转,嫩绿的叶片在她苍白的指间微微渗了些汁液。

“嗯。”她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洛水畔的诗会好是热闹,你我也已许多年不曾来洛阳了。”

亦舟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马鞭轻巧地一挽,落在马背上,力道不轻不重,拉车的骏马步伐愈发轻快起来。

马车驶上通往洛水的官道,两侧不再有屋舍粼粼,而是垂柳依依,田畴错落,湿润的水汽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透过车帘缝隙漫入车内。

陆溪闭上眼,深深地将这气息吸入肺腑。

就是这条路。

师父牵着她和亦舟,赤足走在田埂上,她抬眼看见师父如墨的长发沾着晨间露水,师父低眉,笑成春日的暖阳。

陆蹊后来无数次怀想这一幕,总是嗟叹,那恐怕是她一生最好的时光了。

“师姐,”亦舟的声音发颤,“我们来过这,对吗。”

“趁今霁华正,皎月丽寒芜。”“起提孤剑舞,肯恋一枝栖。”均出自南宋诗人刘克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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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又见春城散绮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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