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妃作为和嘉公主的生母本应一同参加,却未亲自到场,只道每日礼佛数年不曾间断,实在无心前来观赛。便遣了她身边最得力且一直伺候公主的青姑姑过来贴身伺候。这位青姑姑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和善,身材微丰,却是个十足的操心命。
“今日如此热闹的射柳大赛,杨太妃竟也不愿来看看吗?”赵端玉好奇地问道。
“回陛下,太妃娘娘说礼佛需心诚,每日烧香祈福不可间断,故而无缘今日这场射柳大赛了。”青姑姑躬身行礼道。
“母妃就是这样,每天都待在她的小佛堂里,都不愿意陪我出来玩!”赵月笙嘟囔着嘴十分不满。
从和嘉公主落座开始,青姑姑的嘴就没停过,在这开阔的观武台上,她的声音虽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可闻。
“哎哟我的小公主,您可慢着点,这栏杆高,仔细磕着碰着!”
“公主殿下,您瞧这日头,看着暖和,湖边风冷,快把这件软缎披风披上,仔细着了凉!”
“渴不渴?跑了这一路,奴婢这儿有一直温着的桂花蜜水,最是润喉,您喝一口?”
“饿不饿?这点心是尚食局刚做的荷花酥,还热乎着,香甜不腻,您尝一块?”
她一会儿拿着丝帕要给小公主擦汗,一会儿递上水囊,一会儿又抖开披风,忙得团团转,絮絮叨叨的声音像只不知疲倦的蜜蜂,萦绕在赵月笙耳边。
赵月笙起初还被比赛和新奇的环境吸引,看得津津有味,后来被青姑姑频繁的“关怀”吵得有些烦了,小嘴撅得老高,扭着身子躲开青姑姑递过来的点心,抱怨道:“青姑姑你好烦呀,我要看射箭!你不要吵啦!一刻都不停!”
裴清柳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连忙上前柔声安抚小公主,并委婉地对青姑姑道:“青姑姑,公主兴致正高,且此处人多眼杂,您且安心,我会照料好公主的。”
青姑姑这才讪讪地退后一步,但眼神依旧时刻不离小公主,手里还紧紧攥着披风和点心盒子,嘴里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刀剑无眼的,又是水边,万一惊着公主、或是失足......可怎么是好啊......”
随着内侍监高声宣布比赛规则,上林苑射柳大赛正式拉开序幕。按照惯例,首先进行的是步射固定靶,旨在筛选掉部分基础太差者。
这对于每日操练的武将和侍卫们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只见他们挽弓搭箭,动作娴熟,弓弦响处,箭矢嗖嗖破空,大多能稳稳命中百步外的箭靶红心,引来观武台上阵阵喝彩。萧战、韩如圭、秦朗等人更是箭无虚发,成绩优异,引得将门阵营士气高昂。
相比之下,文官阵营则显得吃力许多。偶有中靶者,但脱靶者居多,引得武将阵营不时发出压抑的嗤笑声。李文轩、张子谦、许敬贤等人竭尽全力,成绩也只是勉强及格。彭家两兄弟倒是表现不错,彭知礼甚是沉稳,三箭皆中靶,虽一箭未中红心,也成绩优异;其弟彭知砚浮躁了些,两箭中靶,一箭正中红心,最后一箭却脱了靶,此等成绩也十分不易,但他的脸色颇为难看。明谦年纪小,力气不足,成绩最差,小脸涨得通红。
步射之后,便是整个大赛最精彩、最考验综合实力的环节——骑射移动靶,即真正的“射柳”。
参赛者们需策马,沿太液池畔指定的跑道疾驰,射落悬挂在随风摇曳柳枝上的彩绸葫芦。射落越多、射中目标难度越高者,成绩越佳。
只见高台御座上,赵端玉缓缓站起身,明黄色的骑射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目光扫过全场,唇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盛会,朕心甚悦。这射柳今日便由朕为大赛开场,为诸君助兴,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百官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要亲自下场射柳?陛下何时学的骑射?他们印象中的女皇,深居简出,在朝堂上多数时候沉默寡言,虽近来偶有“任性”之举,但也多是限于宫中,何时竟学会了这等需要长久练习的武艺?
和嘉公主赵月笙则兴奋又期待地拍着手:“哇!皇姐也会射箭吗!好呀好呀!”
就连身后叽叽喳喳的青姑姑也颇为诧异。
裴清柳垂眸而立,看向赵端玉的眼中带笑,隐隐有几分期待。果然,他们的女皇不打算藏了呢。
绿微站在女皇身后侧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她虽知女皇近日苦练箭术,却也不知其竟会骑术,更没想到女皇会突然提出亲自下场。
等候区的参赛者们更是哗然。文武官员皆露惊容,尤其是那些刚才还嘲笑文官无用的武将之后,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薛少禹瞪大了眼睛,低声道:“陛下......要射柳?我没听错吧?”
秦朗咂舌:“陛下会骑马?还会射箭?这......”
韩如圭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岳锋冷峻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文官阵营则更多是震惊与茫然,李文轩喃喃道:“陛下她......”
太尉夏侯鸩,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了观武台侧,身着一席藏蓝色常服,他只是微微抬起眼帘,那双冰封的凤眸深邃难测,静静地注视着御座上那个明黄色的身影。
赵端玉心中冷笑,哼,她偏要让这些习惯了将她视为傀儡、视为无知少女的朝臣们看看,她赵端玉,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无能。
她不再多言,对身旁的绿微淡淡道:“备马。”
绿微心中虽惊涛骇浪,却不敢有违,只得躬身应道:“是。”
一匹通体雪白、高大巍峨、配着华丽鞍鞯的御马被牵到了观武台下。赵端玉从容不迫地走到马前,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马颈,那白马竟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显得极为驯熟。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赵端玉抓住鞍鞯,脚踩马镫,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地跨上了马背!整个动作流畅自然,丝毫没有初学者的生涩和犹豫!
“哗——!” 台下再次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声。单是这上马的姿态,就已显露出不俗的骑术功底!陛下她……竟然真的会骑马!而且看样子,绝非一日之功!
赵端玉端坐马上,身姿挺拔,明黄服饰与白马相映,在蓝天碧水、翠柳红花的映衬下,竟有种令人屏息的英姿与美感。她接过内侍递上来的一张制作精良的柘木弓和一支白羽箭,轻轻一夹马腹,白马便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着进入了赛道起点。
整个上林苑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策马立于湖畔的明黄色身影。
赵端玉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锁定前方摇曳的柳枝和那些彩色的目标。她苦练数日,不仅有云幽指导箭术,暗中练习骑术更是从不展示于人前,等的便是这一刻!当年初入太学,她与少师学的第一课便是骑,可不要小瞧她了,她要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她这个女皇,并非只能困坐深宫。
“驾!”
一声清叱,白马四蹄腾空,沿着湖畔跑道疾驰而去!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袂,猎猎作响!
速度并不算最快,但节奏极稳。马背上的赵端玉,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自然起伏,重心稳定,显示出极好的控马能力。这再次让那些以为她只是勉强会骑马的官员们大跌眼镜。
只见她迅速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弦、开弓、瞄准,动作一气呵成,虽不如久经沙场的老将那般迅猛霸道,却自有一股沉稳从容的气度,姿势标准得令人咋舌!
“嗖——!”
第一箭破空而出!直奔一只挂在中等高度、随风摆动的绿色葫芦而去!
“夺!” 箭矢精准地射中了葫芦的蒂头!葫芦剧烈摇晃,虽未立刻掉落,但已显功力!
“好!” 观武台上爆发出第一阵由衷的喝彩声!许多官员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夏侯鸩的目光追随着那支离弦的箭,直到它命中目标。他眼底深处那抹万年不化的寒冰,似乎被这精准的一箭撬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
赵端玉毫不停留,马匹继续前冲。她再次开弓,这次瞄准的是一只更高处、被几片柳叶遮挡的红色葫芦。难度更大!
“嗖——!”
第二箭穿过柳叶的缝隙,精准地命中了红葫芦!葫芦应声而落!
“好箭法!”
“陛下神射!”
喝彩声更加热烈,许多文官更是激动得脸色通红!陛下竟然有如此箭术!
赵端玉心无旁骛,眼中只有目标和前方。她抽出第三支箭,这一次,她选择了一只挂在极低处、几乎贴近湖面、因水面反光和湖风影响而极难瞄准的黄色小葫芦。这是对心性和技术的极大考验!
白马飞驰,湖风拂面。赵端玉凝神静气,在马匹起伏的瞬间,抓住了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嗖——!”
第三箭离弦!贴着湖面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
可惜!或许是湖风的影响,或许是时机把握稍有偏差,箭矢擦着那只黄色小葫芦的边缘飞过,射入了太液池中,激起一小朵水花。
可惜这一箭未中!
人群中发出一片惋惜的叹息声。
但赵端玉已然勒住马匹,调转马头,缓步跑回起点。
她脸上并不见失望之色,反而带着一丝酣畅淋漓的快意。三箭两中,而且目标难度不低,对于她这个初学者而言,已是十分不错的成绩了。尤其是她那娴熟的骑术和沉稳的射箭姿态,彻底颠覆了百官对她的认知,没关系,效果达到了就行!
她翻身下马,将弓箭交给内侍,重新登上观武台,坐回御座。整个过程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寻常小事。
台下,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持续不断的掌声和欢呼声!这一次,无论是文武官员,还是宗室勋贵,都发自内心地为之喝彩!女皇陛下这出人意料的登场和表现,无疑为本次射柳大赛增添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夏侯鸩看着那个步履从容再次回到御座的身影,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带着健康的光泽,眼中光芒更甚,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属于胜利者的浅笑。他缓缓靠回椅背,恢复了一副平静模样,但心底那丝波澜却并未完全平息。
“皇姐好厉害!连续射中两个彩球!” 赵月笙兴奋地拉过赵端玉的袖摆,与有荣焉。
裴清柳看着御座上那个神色平静、却目光湛然的女皇,心中百感交集,既欣慰又复杂。
女皇出人意料的精彩开场,将全场气氛推向**,也极大地刺激了等候区的参赛者们。尤其是那些心高气傲的将门之后,女皇一介女子,初学乍练便有如此表现,他们这些自幼习武的将门虎子,岂能落后?
内侍监高声宣布骑射环节正式开始,参赛者按抽签顺序依次上场。
率先登场的是几名羽林卫禁军中的佼佼者。
他们骑术精湛,在马背上如履平地,开弓放箭,动作迅猛凌厉。弓弦响处,彩葫芦应声而落,引得观武台上掌声不断。尤其是侍卫副统领方震,骑着一匹乌骓马,势如奔雷,连珠箭发,一口气射落了六只葫芦,其中还包括两只挂在极高枝桠、随风狂舞的,展现出扎实的功底,技惊四座!
接着便是那几位早已摩拳擦掌的将门之后。
镇北侯世子薛少禹 一马当先。他选的是一匹高大神骏的河西马,配上一张铁胎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威风凛凛。他催动身下战马,速度极快地踏过湖畔草地上,发出沉闷之声。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专挑那些看起来最难射、位置最刁钻的葫芦下手,箭法狠准,力道刚猛无俦,每一箭都带着破空尖啸!
“嗖!嗖!嗖!嗖......”
八只!薛少禹一口气射落了八只葫芦!而且其中不乏高难度的目标!他勒马回旋,马蹄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得意地看向文官阵营和刚才表现出色的方震,挑衅之意十足,引来将门子弟一片喝彩!
紧接着上场的是岳锋。他的风格与薛少禹的霸道截然不同。他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配着一张制作精良的银角弓,动作飘逸灵动,人与马仿佛融为一体,在湖光山色间驰骋,宛如画卷。他射箭时神情冷峻,不带丝毫烟火气,但每一箭都精准得可怕,时机把握妙到毫巅,往往在柳枝摆动到最利于射击的瞬间出手。
同样八只葫芦被射落,成绩与薛少禹并列,却显得从容不迫,引得众人赞叹不已。
韩如圭紧随其后,他身手矫健,箭法凌厉,射落六只葫芦,成绩亦是不凡。
秦朗风格张扬,骑射动作大开大合,也取得了射落七只的好成绩。
武将阵营的成绩斐然,引来观武台上阵阵欢呼,尤其是勋贵宗室一带,叫好声不绝于耳。薛少禹领头与众人回到等候区,志得意满,看向文官阵营的目光更加轻蔑。
轮到文官和文官子弟上场时,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和压抑。
前几人果然如他们所料,表现不佳。有的控马不稳,颠簸中无法瞄准;有的紧张过度,箭未射出便已脱手;有的勉强开弓,却射得不知所踪。
最好的一人也不过射落了三只低处的葫芦。等候区不时传来武将阵营压抑不住的嗤笑声,就连观武台上的一些官员也微微摇头。
李文轩、张子谦、许敬贤等人上场。李文轩紧张之下,第一箭便射空了,箭矢落入太液池中,引来一片嘘声,他脸色涨红。第二箭稳住心神,终于射落一只。张子谦射落两只。许敬贤表现稍好,射落四只。明谦年纪小,力气不足,只射落一只。虽然成绩不佳,但几人坚持完成了比赛,赢得了文官同僚们鼓励的掌声。
薛少禹环抱双臂,笑着对身边的秦朗、岳锋道:“秦兄,岳兄,你们看如何?我早说了吧,这帮书生,还是难登大雅之堂。”
岳锋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彭知礼深吸一口气,策马而出。作为前太仓令彭建的长子,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面容沉稳,目光坚定,控马技术竟出乎意料地稳健。进入射程后,他屏息凝神,搭箭开弓,动作虽不如武将们迅猛,却异常沉稳。
“嗖!嗖!嗖!”
三箭射出,竟箭无虚发,射落了三只葫芦!而且他选择的目标并非全是易射的低处,有一只也在中等高度!虽然数量不多,但百分之百的命中率,以及在这种压力下表现出的冷静,让不少人都投去了惊讶的目光。彭知礼默默回队,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
其弟彭知砚 随后紧接着上场,他并不如兄长沉稳,有些急于求成,动作有些变形,只射落了两只葫芦,脸色颇为难看。
文官阵营的成绩,与武将们相比,确实相差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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