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确实如明见景所说,只是个开学考而已,后两天老师都在正常讲新课,压根没给留时间复习。
高一没分班选科,也没分实验班平行班,老师们为照顾到每一位学生,都有刻意放缓讲课速度。分班后老师们的讲课速度快得像神仙打架,各显神通。
时间过得飞快,周一早开完大会。万众瞩目之下,刘双全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质量分析报告走进教室。
班里顿时哀嚎四起、哀鸿遍野,有人打探到:“老刘物理试卷不会是你出的吧,好难。”
“难是有点难,咱班还不是有大神考了满分。”
讲台下又喧闹起来,“这么变态都拿满分。”
“总不是那几位大神,一个班差距这么大,哎。”
“……”
刘双全行云流水地沾了点口水分发答题卡:“排名和总分等学校在楼下放榜,物理单科分数我给你们标在答题卡上了,讲完新课再讲试卷。”
逢芷雨和明见景对视一眼,她说:“猜,你还是我。”
“你。”
“啧。”逢芷雨忍不住翘尾巴,“自信点嘛。”
“你不自信就不会问了。”
第二节物理课刚下,走廊外有同学趴围栏够着往下望,高声道:“放榜了放榜了!”
听到号召的学生顿时鱼贯而出,一溜烟地往楼下冲,一男生冲着榜单前同班同学的身影喊:“拍张照发群里!”
逢芷雨一只手垫着脑袋,另一手藏在桌肚里,翻看从楼下传来的榜单。视线一路往下扫,终于在第二栏找到自己名字——总分685,年级72。
正常发挥的分数,意料之中的排名。
班上其他同学顺着排行榜看下来,对整体名次都有个大概印象。有人掰着指头数一班有几个人进前五十,数到后头觉得数不对,又重新看了遍榜。
怎么少了逢芷雨。
八卦好事一些的还翻出上学期期末成绩表,看她各科的分数,跟这次考试大差不差,就是少了历政地三科,她期末历史85,其他两科赋分后都上了九十八,文三科比尖端大部分一心只想学物化生的高,总体在排行榜上帮她拉了不少分。
开学典礼上全级仅一的“进步之星”过于风光,当时的风光,在此刻像个巨大的、任人嘲的标签挂在身上。
不可避免听到一些议论——“还以为多牛,哎昙花一现啊”、“光物理好有什么用”、“这成绩学历政地乱杀”……
逢芷雨面无表情收起手机,似有若无的议论也全当没听见。
下午自习课,她径直去了物理组办公室,刘双全正端着保温杯和隔壁桌老师谈笑风生。
“刘老师。”她站得笔直,直接将手上物竞班报名表递出去,“签好字的。”她早就找梁仪华女士签好了名。
刘双全放下杯子,戴上远视镜:“想好了?”
“想好了。”她声音坚定,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劲儿,“我想试试。”
-
开学考彻底结束,校内氛围终于松散了些。接下来枯燥学习生活的重头戏,全放在了高二篮球联赛上,学校特批自习课可以去练球。
陈连溪每天蹲点,终于预约上气膜馆,他们今天跟隔壁班约了场友谊练球赛。
明见景换号球衣从更衣室出来,前头走着两个男生,看球衣正是高二三班的,今天打友谊赛的班。明见景认出来其中一个人,初中同校,叫邱炎。
他正肆无忌惮地嚷嚷:“她心气儿太高了,不自量力,千万到时候不要在物化生班摔得鼻青脸肿,再灰溜溜去学文。”
“她成绩挺好啊,学文也不会差。”旁边人笑,“你是爱而不得变酸鸡了,人物理不满分吗?”
邱炎嗤笑一声:“知道咯。”
……
球场上,明见景状态格外好,传球、跑位、抢断,行云流水,场边的欢呼声随之起伏。
“不错啊明见景终于找回感觉了。”
又进了个三分,比分再次拉大,陈连溪前天脚崴了下,还没好全,这会儿只能在场边鼓掌呐喊,“喔~帅帅帅!”
“终于不是要死不活的德性了。”另一个男生附和。
对面防守明见景正是邱炎,就是在更衣室外边碰到的老熟人,中考前跟逢芷雨表白,试图拉她下水那哥们。看样子没成功拉逢芷雨下水,反而被逢芷雨拉上岸了。
邱炎前半段还生龙活虎,能勉强跟上节奏,后半段脸色越来越难看,动作也渐渐变形。明见景像预判了他的走位,提前一步卡位,手臂一伸,轻而易举地拦断……几回合下来,邱炎后背湿了一大片,喘着粗气,又急又恼。
偏偏明见景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邱炎看他这样子,邪火直冲脑门,觉得他跟平常一样装,忍不住低骂一声,“草。”
中场休息,邱炎灌了大瓶水,抹了把脸上的汗,压低声音跟队友抱怨:“靠,明见景今天吃错药了,专门盯着我搞?”
“没有吧,”队友一脸茫然,“他今天状态很好啊,断了好几个,不光是断你的啊,打得太凶而已。”
-
逢芷雨交完表格,特地去气膜馆找明见景,秉持着不空手的原则,特地绕道在超市买了两瓶冰水。
“公主来啦!”陈连溪眼尖。
“哦——”有人拖着长调起哄。
“原来是咱班逢女神要来。”旁边几个男生起哄般笑起来,“我说明见景今天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
陈连溪抄起手边的毛巾砸过去:“别瞎逼逼,公主和明见景纯洁的友谊是你们该揣测的?”
逢芷雨没理会调侃,把一瓶水递给陈连溪。
“原来我也有。”陈连溪佯装受宠若惊。
“……搞得好像我区别对待一样,我哪次来看你们打球没给你买?”逢芷雨伸手,“不喝还我,要知道你没上场我就不给你买了,浪费我两块钱。”
陈连溪一副摧心剖肝的样子:“公主,亏我还叫你一声公主。”
逢芷雨作势要抢回来:“我巴不得你别这么喊。”
启礼这几年势头好,资金也足,待了一会儿,她懂了难怪明见景非气膜馆不打,里边舒服得不像夏天。
场内人满为患,陈连溪起身让位置给逢芷雨坐,被她摁回去,“你省省吧。”
赛事如火如荼,逢芷雨站在旁边看。
明见景再次精准截断邱炎。
邱炎丧失主动权,队友投来幽怨的眼神,他不自在挪开视线,暗骂了声。
明见景在球场上奔跑,凌乱无序的黑发耷拉下来,遮挡了他的眉眼,他往后薅了把头发,全神贯注地盯着运动的球,眼神坚毅,似丛林中捕食猎物的野豹。
下一秒,伺机而动,拦截。
拿到球后,直接一个两步切到篮筐下,跃起扣球。
得分。
又是一阵呼声。
明见景得空绕到场边,陈连溪默契地抛了条毛巾。明见景抬手接住,不像旁人随意地往脸上乱抹一把汗,而是捏着毛巾,准确地按压在额角、鬓边,顺着下颌线往下擦拭。
他侧过头,目光毫无预兆地穿透各处的喧嚣与刺目的灯光,笔直地撞过来。
只是一瞬。
他收回视线,毛巾扔到框里,转身跑回场内。
哨响,比赛结束,场边响起足以掀翻屋顶的呼声。
逢芷雨站在原地,明见景拨开人群朝她走来。她递过去剩下那瓶水:“给。”
明见景接过,指尖无意擦过她的。从冰箱里拿出来有一会儿了,冷凝出的水,顺着逢芷雨手心再汇流到明见景指尖,“谢了。”
“跟你说个事儿,”逢芷雨看着他拧瓶盖的手,骨节分明,沾着点他绝对受不了的灰尘。
果然,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拿毛巾擦掉手上的灰,而后,慢悠悠抬头,盯着她,“怎么了?”
“……”逢芷雨被他看得一顿,“我报竞赛班了,明天开始,之后下午放学就不用等我了。”
启礼竞赛班不单独拉班,但有独立的实验楼教室,放学后加课。
明见景正仰头喝水,灌了大半瓶,听到这话喝水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放下水平,拧紧瓶盖,“物竞?”
“嗯。”逢芷雨点头,“想试试。”
“物竞?”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因为运动有些沙哑,“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一班预约的场地靠近入口,场馆内人声鼎沸、嘈杂。俊男靓女的学霸组合,引得不少人侧目旁观。
明见景脖子上搭着条毛巾,微湿乌发凌乱搭在额前,在场内炽白明亮的灯光下,本就偏白的皮肤似乎又白了个度。
他垂眸,极为认真地看着她。
她眼神干净,像冰雪消融后山涧清澈、毫无杂质的泉水。澄澈的眼底不只是纯净,还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是十六七岁少女独有的,破釜成舟的勇气。是知晓前路荆棘满布,也要一往无前的孤勇与坦荡。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忘了用毛巾去擦额角滑下的汗珠,心好像被她的目光烫了一下。
“等下再说。”
-
宁东巷。
翻涌着火烧云的天际,在窄巷里被裁成狭长炽热的画卷,两人并肩的身影,被霞光拉得无限长。
逢芷雨低头踢开挡路的小石子,停下:“现在可以说了吗,你刚还想说什么?”
明见景没说话,也停住脚步看她,巷子里温度稍微外边低点。
看他沉默,逢芷雨了然:“觉得不行?”
“不是不行,是相较别人晚了点。”明见景声音放缓,权衡之下,还是想跟她说清利弊,“很多人高二出不了成绩就得退竞,老老实实参加高考。竞赛班强度大,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很难平衡好。”他见过太多人一头扎进竞赛,最后高考竞赛两头空。
“高考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想再往上提分,对于你来说不是难事。”他斟酌着字眼,不想打击她,更不想让她觉得他不支持,“不要因为赌气,选条难走又仓促的路。”
明见景盯着她,思绪被勾回很久以前。
已经记不清是几岁,一起去上钢琴兴趣班,临进门前,逢芷雨瘪着嘴跟他说,不想学了好无聊,第二周她就没来了,剩他一个人;信誓旦旦去学画画,说这次找到了热爱所在,梁阿姨给她买齐装备,班报好,一学期的课时还没结束,又只剩他一个人。
犹豫的话,在喉间滚了半圈,还是说了出来,“你记得小时候学……”
“打住,行吗?”逢芷雨脸上的表情瞬间冻住。她以为他会说“加油”,或者至少是“知道了”。结果他翻出陈年旧事,目的呢?告诉她你太三分钟热度?做什么事都坚持不下来,保不齐最后竞赛也坚持不下来?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种“我早就看透你”的眼神和语气,仿佛她的一切努力和决心,在他眼里都是赌气、冲动、不成熟。
“明见景我以为你清楚。”逢芷雨吸了口气,像要把堵在胸腔里的东西压下去,“以前我学什么,你就学什么。这都无所谓。偏偏我每次还被你这‘天才少年’压得死死的。学钢琴,我弹不标准,老师拿戒尺打我手心,一边打一边说,你为什么不能学学明见景,他比你后来学习进度都比你快。”
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哽咽,她努力维持正常的语调,“好,那我不学了,那就不用每次上课都听明见景比你好这种话。去学画画你又跟着来,老师说你色彩不如我,听到这话,我还挺沾沾自喜的,暗暗庆幸说,终于赢了你一次。结果好日子没过多久,熟悉的‘明见景进步比你快’这类话又卷土重来。”
“我那段时间烦透了你这个学人精,我学什么你就跟着学什么,这种日子很不好过。”眼泪不受控地从眼眶溢出,她抬手,用手背擦去,迅速抛下句,“说多了,我对你没意见,你就当我是无能狂怒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明见景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抚,但还是下意识叫住她,“逢芷雨。”
渐远的身影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明见景正要追上去,手机铃声兀地响起,屏幕上来电显示文正元。
……
洗完澡,明见景随意套了件宽大灰色短袖,黑发凌乱散着,发梢几滴水珠落下在灰短袖上留下痕迹。
手机仰躺在床上,锁屏状态微信消息不断弹出。
他单腿跪到床上,伸手捞起手机,走到茶几前把几套写完的题全拍下发给文正元。
反复跳出的消息弹窗这才终止。
明见景身心俱疲地半躺在沙发里,视线透过阳台,往逢芷雨家楼栋看,她房间亮着灯。
心底忽然闪过某个画面,他拿下头顶的毛巾,猝然起身,径直走向书房,拉开最底下带锁的抽屉。
抽屉里都是些奖状,纸页泛黄并没有减轻攻击性,在指节边缘划开一道血印。明见景古井无波地将抽屉里的东西搬到桌面,露出最底层的笔记本。
他拿起,翻开,小心地从夹页抽出张小卡片。
搬家收拾行李那天不小心掉出来的那张,边缘磨损得粗糙的、承载着两个小朋友的心愿的和好卡。
他视线始终停在,那行歪歪扭扭的铅笔字上:和好卡(仅限明见景使用一次,永久有效)
管用不管用不清楚。
总比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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