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这场“进步之星”作为典礼的压轴,颁奖嘉宾都是省里大咖,学校办得声势浩大。
结束典礼的同时,教导主任还宣布了件事,高二年级下周四开学考,特地强调是分班选科后第一次考试,还是八校联考。
从大礼堂回教室,一路上好奇打探、注视的目光,让逢芷雨感到了不自在,一路脚步生风地跑回了教室。
班上有人比她先回来,男生女生都有,逢芷雨踏进班门的那一刻,教室内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逢芷雨!逢芷雨!”
起哄的同学几乎都是分班前认识的熟人。逢芷雨平日吹牛拍马随口就来,瞎扯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这会儿脚步像被钉在门口,进退维谷。
在新班级,她还想保持一个较沉稳的人设呢,于是,胡乱挥了挥手,试图压下呼声:“行啦行啦,低调行事是我的人生格言。”说完,她拿奖状挡在面前,埋头一路小跑回座位。
“逢神你期末多少分?”前桌男同学转身过来问。
逢芷雨回忆:“好像是968。”
“牛逼啊!”男生又转身问另一个女生,“你上次跟我说第一多少,是谁来着?”
“第一好像快一千分了,估计是明见景吧。”
……
下午放学,晚霞烧得正烈,将半边天和走廊墙面都泼洒成浓郁的金红,教学楼里稀稀攘攘,还剩几个学生。
高二一班教室内,逢芷雨慢吞吞地在桌肚里找出奖杯和奖状,轻飘飘的奖状捏在手里,莫名有些沉重。
期末成绩的高排名,建立在有相当一部分同学弃文保理的基础上。她没放弃每一分,保证每一科都照顾到,所以最后获得了一个突破新高的分数与排名。
物化生实验班高手如林,开学考只考六科,这次考试才是真刀实枪……突如其来的、全年级仅一的进步之星名号安在头上,无法言说的欣喜与过后,剩下的只有密匝匝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
她心不在焉地拉上书包拉链,一旁明见景仍八风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笔,漫不经心地转了几圈,笔尖落回纸面,气定神闲地写下答案。
“今天不去打球?”逢芷雨漫不经心问。
明见景抬眼,浮皮潦草地扫了一圈,教室里就剩他俩,目光又落回她身上:“很难看出来我在等你吗?”
“屁。”逢芷雨一语戳破,“没约到场地所以不打吧。”
这人的龟毛程度远超常人,不打球不早说,磨蹭那么久就是在等他走。
她起身背着书包就往外走,也不管明见景跟没跟上,结果刚出教学楼,身后就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明见景腿长,几步就跟了上来,与她并肩,影子在夕阳下拉得老长。
……
梁仪华忙照料锅里乱蹦的油粒,听到敲门声,扯着嗓子喊:“逢逢开下门,我没空!”
逢芷雨放学回来就闷头扎进了房间,听到梁女士召唤才悠悠出来,揉着发酸的脖子去开门。
打开门,一股夏日傍晚特有的燥意,混着熟悉的、干净的香根草味扑面而来。没等逢芷雨开口问,来者自报来意,他说:“梁阿姨请我来吃饭。”
两道视线不可避免地相撞。
明见景身上总有种清冽的气息,清爽,不张扬,像夏日午后冒着凉气的冰镇柠檬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愣了几秒,逢芷雨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逢逢忘记跟你说,我喊小景来吃饭了。”梁仪华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拿着锅铲,“小景天天吃外卖怎么行。”
逢芷雨抱着胳膊往里走,不回头地问:“你家之前那个做饭阿姨呢?”
明见景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闻言抬头看她,表情无辜:“阿姨家里有事,下周才回,而且。”他顿了顿,语气无比真诚,“我觉得梁阿姨做的菜更好吃。”
“马屁精。”逢芷雨鄙夷,下一刻,就对上从厨房出来眼神幽怨的梁女士,又立马改口,“那是,我妈这手艺开餐馆绰绰有余,米其林三星主厨闻风丧胆,神厨小福贵都得给她让位……”
梁仪华笑骂着用空手拍她:“少贫,快洗手吃饭!”
饭桌上氛围还算热络,梁女士热情地给明见景夹菜,问他一个人生活习惯不习惯,两人又来有回地交流。逢芷雨则埋头苦吃,偶尔插科打诨几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明见景吃得不多,放下筷子时,逢芷雨还在细嚼慢咽地与最后几口饭做斗争。
吃完饭,夜空黑漆漆的,点缀几颗零散的星。逢芷雨准备去小卖部买罐可乐,跟着明见景一块下了楼。
宁东巷的老梧桐枝桠虬结,月光穿过形态各异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暖燥的微风裹着几声有气无力的蝉鸣。
在即将分道扬镳的路口,明见景顿住脚步。
逢芷雨正低着头琢磨待会儿买百事还是可口,差点儿哐当撞上他的后背。
路灯昏黄的光线从头顶斜斜切下,在明见景深邃眼窝投下阴影。他侧过身,目光落在不远处,声音不高不低,混在晚风里意外清晰:“开学考而已,不用想太多,不要自己给自己压力。”
逢芷雨没来得及抬头,听到这句话,心脏砰砰地在胸膛里撞起来,脸颊涌上一股热意。她忽然开始犹豫,要不要抬头看他,会不会被看破更多窘迫。
这安慰话听着硬邦邦的,像块没打磨好的石头。
比起初中那会儿,已经算得上“温柔体贴”了……
那是初中一次市级数学奥赛,逢芷雨铆足了劲想拿奖,想超过明见景,想堵住那些闲言碎语。最终,她不幸与奖牌失之交臂,只好跟着带队老师和其他没获奖的同学坐在台下,等明见景领完奖一起回学校。
颁奖地点在师大附中的礼堂,逢芷雨坐在台下最偏僻的角落,人难得没参与进旁边几位滔滔不绝的聊天中。
颁奖台上金光璀璨,附中还准备了金色彩带,周围一片欢声笑语,那是逢芷雨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她死死咬着嘴唇,倔强地昂着头,直到眼眶酸涩得再也盛不住,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砸下来。她飞快地侧过身,把半个身子都藏进墙壁的阴影里,不想被周围同学发觉异样。
台上,接过奖牌的明见景,目光下意识地在启礼代表队所在位置搜寻。隔着观众席,精准地捕捉到逢芷雨的身影,她眼底还潋滟着泪光。
初中年纪的男生,很皮,没有一点所谓绅士风度。
回校的车上,明见景欠了吧唧,他问逢芷雨:“你刚哭了?”
逢芷雨嘴比刚炼成的钢铁还要硬,明明擦干了眼泪明见景不可能发现,她撇头:“我才没有。”
“我看到你眼睛里有泪光了。”
“笨蛋!”逢芷雨炸毛,声音拔高,“那是舞台上灯光太刺眼!还反光!你物理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理由牵强得她自己都心虚。
“哦。”明见景根本没信她的说辞,从口袋掏出奖牌,吊儿郎当地往她怀里一扔,“送你了。”
逢芷雨飞快把奖牌扔回去:“这你的,我才不要。”
明见景不恼,拎着奖牌,煞有介事地左右翻给她看:“放心,这上面没刻我名字,但你要想,我可以找个打印店刻上‘逢芷雨’。楼下王奶奶再问你,你就大大方方地直接给她看。”
“谁稀罕。”
“那就当我保佑你。”明见景又把奖牌扔过去,“保佑你,下次一定得奖。”
“神经病,”逢芷雨气极反笑,再次把奖牌仍回去,“瞎说,只有死人才能保佑人,你快呸呸呸。”
“好好好,我呸呸呸。”明见景从善如流,把奖牌接住,塞回口袋,看着她气鼓鼓的脸,慢悠悠补了一句,“那你也别哭丧着脸了。”
“我要自己得的。”逢芷雨梗着脖子强调,“我没哭!说了多少次,是舞台灯光反射!”
两人初中都在启礼初中部,那会儿也是一起回家,最后在楼下分别时,逢芷雨放下句稚气未脱的初中生,能说出最有气势的狠话:“总有一天我会得到比你更多、含金量更高的奖牌的!”
那段时间大概是文正元管明见景最严的时候,叛逆的劲儿上来,每天回家父子俩之间都不太平。那段时间他不管是怼人还是吵架技能,都得倒了极大提高。只要张嘴说话就阴阳得不行,但也不是每句话都带刺儿。
每次说到这事他都觉得冤枉,他当时说的那句话,确实是好心提醒逢芷雨,他说:“你眼泪要掉下来了。”
……
楼上不知道是哪家忽然迸发出激烈的争吵,伴随着叮铃桄榔、砸桌敲凳一阵响。以及隔壁栋看球赛发出的呼声,倏尔将人从回忆里拉出。
巷道归于寂静,能重新听到晚风掠过树梢的簌簌轻响。
明见景站在昏黄的光晕里,身姿笔直,他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干净,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了然。
永远都是这样。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看透她的兵荒马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