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两个月没见,逢芷雨觉得明见景最大的变化是变欠了,气质倒是更贴合他那攻击性十足的性冷淡的长相,装装的、冷冷的。不知道去南城受什么刺激了。
他现在换了身行头,估计是又洗了次澡。随意穿着件领口洗得松垮、发白的黑T恤。乍一看也不违和,胜在身材好,宽肩窄腰,愣是把这寒酸的黑T穿出了男模范儿。
依稀记得明女士之前回国,看到他这件衣服,怒火冲天、深恶痛绝地说要给他丢了,勒令再也不许穿。
如今它还健在,要么是抗争成功了,要么是又从垃圾桶捡回来了。不过,后者可能性为零,就他这超级无敌大洁癖的龟毛作风,宁愿不穿也不会……
逢芷雨暗自叹了口气,明见景真是白瞎了有位在时尚之都当服装设计师的妈。
她扯出一个干笑,熟悉的人能看出来,这是假笑,陌生的人只会觉得哇塞确实甜美可爱,无懈可击:“我做什么了就抓贼。”
明见景耸肩,喉间溢出声短促的笑,视线从她脸上慢悠悠滑到门把手上:“这门自己开的?”
“那你要问门了。”逢芷雨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
家里长期就明见景一人,逢芷雨之前经常来他家写题,霸王花似的,一来就是霸占书房半张书桌,时间久了,明见景干脆把她指纹录进门锁里,方便她随时来。
逢芷雨逡巡了一圈没看见专属拖鞋,问道:“你把我小粉藏哪去了?”
“公主殿下,劳驾开开您的慧眼。”明见景用眼神指着鞋柜悬空的底部,认命地叹了口气,俯身把里边的拖鞋拿出来,规整地摆在她面前。
“噢,谢谢……”
逢芷雨不怕生,异常自来熟,一进来首先就给最陌生的钟弈打了个招呼,见过,之前只是在学校打过照面,没正式打招呼过。
“诶,陈连溪,你选的物化地?”逢芷雨无缝切换问候对象。
陈连溪点头:“是啊,不过也是在一班,地理走班。”
“那你跟方佩兮选的一样,你也想学地质?”
“她也学?我学地质那叫子承父业好吧。”
逢芷雨拿起桌上那本全英文物理书随意翻看了几页,又开始跟钟弈搭话,把刚问陈连溪的问题换汤不换药地再抛过去。
旁边两人成了背景板,陈连溪悄悄挪了个位置,凑到沙发另一头、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明见景边上,用手肘碰了碰他,抛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声音压得低低的:“厉害啊,看样子这是哄好了。”
明见景没接话,他其实没底,逢芷雨的思维跳脱,变化得比夏季的天还快。这事儿他理亏在先,她不记隔夜仇不代表就能轻轻揭过。
语音未落,那边聊得正欢的逢芷雨像被按了暂停键,视线扫过来:“明见景,我想起来了,其实我是来叫你去我家吃饭的,不过你家现在有客人……”
钟弈立刻反应过来:“没事,我马上走了。”
陈连溪:“我可以走。”
“吃过了。”
“那行。”逢芷雨应得干脆,仿佛刚才的邀请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点到为止。转头又跟钟弈开启了个新话题,先前有些拘谨腼腆的钟弈,在她的带动下活跃起来,俩人聊得渐渐投入。
逢芷雨是人气王这点,明见景清楚,绝不是空穴来风。
幼儿园时期,小朋友们社交第一要义就是看脸。白白圆圆、唇红齿白、扎着羊角辫像洋娃娃的逢芷雨很受欢迎,在老师面前,嘴甜得像抹了蜜,哄得人晕头转向。
明见景那时刚转来,顶着张同样招人的脸,却像个闷葫芦。小女孩们热情地邀请他玩过家家,他只会板着脸说“幼稚”。热脸贴冷屁股的次数多了,自然没人再来找他。
唯独逢芷雨。这姑娘从小就是个坚定不移的颜控,且执行力超强。看中明见景那张脸,每天坚持不懈、不厌其烦地骚扰:“明见景,玩扮演游戏吗?我当艾莎,你当雪宝行不行?”、“明见景,你看我的新裙子好看吗?要不要一起画画?”、“明见景……”
在他无数次冷漠拒绝后,她依然锲而不舍。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他皱着眉,极其不情愿地拿起她塞过来的、画着歪歪扭扭皇冠的纸片,扮演了她口中那个“忠诚的骑士”。
就这样,这个“骑士”一直当到现在。
小学初中,女孩们干什么都喜欢成群结队,逢芷雨每次放学被一堆女孩簇拥着,叽叽喳喳。而他,则沉默地跟在后面,像个孤寡小儿。
甚至本在明见景身旁的陈连溪,也不知何时加入了“热火朝天”的队伍中,留他一人独自坐在这头沙发沿。
都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但他的处境似乎没有改变。
明见景握着的手机不停震动,他翻过屏幕,垂眸睨了眼,果断按下静音键。不久,屏幕再次亮起,他扯了下嘴角,直接把手机关机。他几不可闻地轻啧一声,浅浅往沙发另一端撇了眼,忽然觉得钟弈那张认真的脸,和茶几上那本摊开的书,都有些碍眼。
初中有次鬼迷心窍,找陈连溪那狗头军师问,不喜欢看到很多人围着逢芷雨转是什么心理。陈连溪分析一大堆,引据古今中外经典,最后得出结论,说他嫉妒逢芷雨人缘好。
……
嫉妒不应该是想要她的好人缘么?想到这,明见景莫名觉得自己有点阴暗,他巴不得逢芷雨只跟自己玩儿。摒弃这莫名的想法,他起身,兀自盯着右侧墙壁鲜艳跳脱的画看了几秒。
随后走到书架前,从中精准挑出几本书,“啪”地放在茶几上。就在逢芷雨手边不远的位置,声音不算大,刚好能打断她和钟弈的交谈。
聊天被迫中止一瞬。
逢芷雨看过来,两人视线相交一刻,明见景别开头。
逢芷雨视线又被那几本书吸引,尤其是看到熟悉的启礼竞赛班内部资料,他搬家收走的那本。逢芷雨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继续和钟弈讲话,只是语速明显慢了下来,时不时往茶几这边瞟。
明见景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反应,转身又进了书房。不一会儿,又抱着一摞书走了出来。
这次,他没把资料放在茶几上,而是直接走到陈连溪面前,把那摞沉甸甸的资料赛到他怀里。
陈连溪一脸懵逼地接住,惯性太大,整个身子不自主往后仰了下,对上明见景的眼神,他茫然地眨眨眼,意思是,“你要干什么,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你不一直想要吗?”明见景语气十分自然,指了下玄关处的行李箱,“就当感谢你把它带回来。”
陈连溪:“……”
陈连溪虽然懵逼,但还是努力解读其中隐藏的含义,他自认为和明见景是能出生入死、两肋插刀的好兄弟,这点言外之意还是能读懂的。
“太多了吧,我拿不回去。”陈连溪自然而然地转向逢芷雨,语气像在分自家地里刚摘的大白菜,“你要点吗?”
逢芷雨没料到是这个发展,总觉得有些不对……算了,管他阴谋阳谋,拿到手就是顶级谋略。
“好啊好啊,哪些给我呢。”她给台阶就下,也不扭捏,就是演技不太自然。陈连溪敞着让她挑,她精准地挑走了觊觎已久的那几本,“就这几本吧谢谢。”
-
带来的大大帆布袋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逢芷雨走出明见景家单元楼时,楼下正热闹,三两匹配聊八卦的大妈,穿白背心倒着散步的大爷。
楼道里一有什么动静,四处目光就自动聚焦过来,逢芷雨从不怵这些视线,甚至还大大方方抛去打招呼的眼神,笑问:“您孙子高考考得怎么样啊。”这问题精准命中张大爷下怀,笑眯眯地分享孙子是如何被几大高校招生组抢夺的,讲得绘声绘色,堪比百家讲坛。
这故事逢芷雨在巷子里听了不同人讲了得有上百遍,能倒着背出来,张爷爷孙子今年应该快博士毕业了。
夏夜小巷,路灯昏暗,人声嘈杂,蚊虫也格外嚣张。
站定几分钟,身上已经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包,逢芷雨准备结束和王奶奶的学习心得分享,周围一群人有人说了句,“欸,小景回了啊。”
逢芷雨以为又是“联想法”,看到她就想起明见景那种。结果一回头,明见景正从锃亮的单元楼大门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两本书。
别人不知道她知道,明见景洁癖又龟毛,尤其是夏夜,只要洗过澡绝对不会出门。她问:“你怎么来了?”
明见景四处张望:“陈连溪走了吗?”
“走八百年了好吗。”逢芷雨单脚站,用右脚小腿去蹭左腿上的蚊子包,她平衡力不太好,尾音还有点颤。
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冲出个全副武装骑滑步车的小孩,天马流星锤似的,朝她直直冲来。
惊得她一个趔趄,重心失衡,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去。没有预想中与水泥地的亲密接触,因为她,精准无误、结结实实摔进了明见景怀里。
……
逢芷雨内心抓狂,冷战着呢,结果倒人怀里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明见景刚从家出来,身上还带有凉意,两人手臂紧紧碰在一起,激起一片颤栗。周遭一切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只剩骤然加速的心跳,在闷热夏夜咚咚作响。少年身上香根草更清晰地钻入鼻尖,混着丝丝缕缕的皂香,让她脑子有点发懵。
她重新站直身子,肩并肩,挨着。发现就短短两个月,这哥像又长高了点,
小孩倒是稳稳当当,来了个酷炫的漂移,及时刹住,绕了个小圈又停在逢芷雨面前,小脸蛋上满是得意:“逢逢姐姐!你看我漂移帅吧,我幼儿园滑步车竞速赛第一。”
少不更事的炫耀,天真烂漫又理直气壮。
“好厉害呀。”逢芷雨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笑容,夸奖道。
“叫你注意点,撞到姐姐怎么办。”小孩妈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估摸也听见儿子的炫耀,毫不留情地吐槽,“小班拿的奖还天天放在嘴上说?马上读小学了,你最好学习也第一,跟小景哥哥一样。”她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全面,又严谨补充句,“还得学习逢逢姐姐。”
又是这样,逢芷雨笑容凝固一瞬。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好像她和明见景生来就被绑在同一个标尺上,而他永远在她面前,像一个无法摆脱的参照物。她都想问问梁女士,是不是出生的时候天时地不利。虽然只是随口一提,并无恶意,但那种微妙的、不好发作的烦闷,还是像夏夜里无处不在的青色小虫,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口。
小孩他妈一手拎着滑步车,一手拎着衣领,拎小鸡仔似把孩子拎走了。留下两人在原地,夏夜的微风似乎停止了,路灯昏黄的光线将影子拉得长长的,突如其来的插曲,氛围搅合得莫名有些尴尬。
倒着散步的大爷逛了一圈,又转过来,裤腰带上挂着的收音机传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混合不知疲倦的蚊子在耳畔盘旋发出的嗡鸣,在静默中无限放大。
“既然不在,”明见景接上被打断的话题,打破尴尬的沉默,“那就不给他了。”
下一瞬,逢芷雨抱着的那堆书上,又稳稳落下两册题集。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本来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