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睨了她一眼,转身回二等丫鬟房去了。
春桃这才旋风一般跑到后堂子上,见放饭的车子已经走了,有点沮丧,没想到在宜兰院当差的第一天就要饿肚子了。
“春桃,快来,你怎么在前屋呆的都不知年月,过了饭点都不知道。”同屋住的水儿正要去干活,正见了她失魂落魄的往后院来,忙把她拽过来,塞给她一个馒头,道,“还是明儿姐说你还在前院,让我们给你留了块馒头,快吃吧,吃完了好干活。”
那是春桃人生中第一次明白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是一块碱面馒头教给她的,她闻着馒头的碱面香气,味蕾大开,站在墙根子边一口气就啃完了。
下午依旧是忙忙碌碌的一下午,春桃两处跑,又是给各房添水又是照看晒绢布的架子,明儿便也没来找她帮忙,直到日薄西山,春桃把所有绢布都收拢回东厢房,这才得了谷雨的恩旨吃到了晚饭。
粗使小丫鬟的差事大体便是如此,最早起来挑水烧水,而后要么在前院看炉子,要么和小雀儿轮换在后屋洗衣服,白天完成二等丫鬟交给她的全部差事,晚上连衣服都来不及解便争先恐后的进入梦乡,为第二日的操劳蓄能。
春桃是苦出身的,因此适应能力极强,因为她人傻又乐呵呵,干活和吃饭都冲在最前线。因此在仆人房混的极开,水儿穗儿阿福都愿意和她一处干活,搭档小雀儿虽脾气古怪,但好歹也是始终相敬如宾。她在前院看炉子时,明儿便会带着针线来寻她作伴。
春桃就这样饱满又充实的一日日在宜兰院里面打转,除了谷雨经常交给她一些难以完成的繁重活计之外,基本上没什么烦心事。
盛暑就这样一点点消耗尽了余热,在秋天的第一片落叶被水儿扫进畚斗里时,崔奶奶又领了几个小丫头来仆人院,三等丫鬟里的玉铫儿得了灵棋的青眼,从三等丫鬟房挪去了二等丫鬟房。
“我要是有造化能当二等丫鬟就好了,二等丫鬟她们五个人住一个大房子,又宽敞又静。”
这已经是春桃不知道多少次听小雀儿畅想升迁后的安逸睡眠了,她接话道:“会的,会很快的,玉铫姐不就搬过去了吗。”
两个小姑娘一路晃晃悠悠的担着两个水桶往返于轱辘井与水瓮间,天气渐渐冷的开始冻手,春秧儿给春桃送来了她寄放在李奶奶那的棉衣。
隆冬已至,春桃到宜兰院当差已经有多半年了。
这日,春桃正用冰凿子砸开水瓮里结了一层的冰层,小雀儿将煮的滚沸的开水倒进洗衣盆里。
因为冬天仆人房太冷,因此每日白天在正屋看茶炉子的差事被二等丫鬟抢了去。冬衣又厚又大,换洗下来堆的跟小山丘一般,她们粗使丫鬟每日晨起挑水烧水添水之后,便只管洗冬衣了。
“我那里还有一些冻疮膏,等晾完衣服我们互相抹一点。”春桃冲小雀儿道。
要说这还得多亏了三爷吩咐从嘉,当初给她准备的各色擦脸擦手的小药膏,里面最多的就是冻疮膏,还有防冻脸的,不然前一天冻烂了的手第二天再放进冰水里淘洗衣服,真不知道有多遭罪。
几个小丫鬟正在说说笑笑洗衣服的档口,吕姨娘身边的小丫鬟宝儿喊着春桃的名字往她们后院来了。
“春桃,吕姨娘叫你去她那一趟。”
“怎么了?”
“你别问了,吕姨娘叫,你快跟我来。”
“就叫了我吗?”春桃一脸雾水,环视周围,水儿穗儿等都耸肩摇头表示不清楚情况。
春桃只得在衣摆上擦了擦手,跟着宝儿去了。
小雀儿全程将头埋得很低,只低头洗自己手里的衣服。
春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有一天会被人讨厌,居然是因为她太健康。
似乎是极寻常的一日晨起,她依旧与搭档小雀儿去轱辘边担水。口中呼出的热气蒸腾进墨色的天空,隆冬的天气冷的几乎要冻破脸皮,前几日还一起分享冻疮药的两个小姑娘此刻却都是一言不发,沉默地荷着水桶往返于宜兰院与水轱辘井边。
她倒是沉得住气,春桃心中暗笑,自己也不做言语。
挑完了水,便是往正屋和上房添水烧水。今日轮到春桃照看后院,按照往日,总还有一番计较,譬如叮嘱春桃茶叶已经用完,或是互相告知冰凿子被搁在了哪儿,然而小雀儿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春桃,扔下桶就往前院去了。
春桃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强压下升腾的怒火,将小雀儿随意撂在廊子上的水桶和棍子都归拢,兀自干自己的活去了。
一整日小雀儿都维持着这样的别扭,只是钻在上房和正屋里烤地龙,平日里放饭都是前院的帮后院的带,可今日春桃收拾好一切,直到天光大亮都不曾等到属于自己的那两个干饽饽。
春桃也不做声,不理论,反正挨一顿饿也饿不死。照旧同没事儿人一般的干活,与穗儿阿福等人将两堆高高的衣服堆全洗干净晾起来。
临近年关,大太太和二位姨娘处的帐幔子全拆下来,扔给粗使丫鬟和婆子们去洗,又大又深的水瓮很快便见了底。
“小雀儿这蹄子,没水了也不知道哨探着赶紧来担水,净往暖阁里图受用。”一个老妈妈道。
春桃知道小雀儿是故意不来,便笑道:“她今儿身体不舒服,还是我去担吧。”
穗儿和水儿忙上前道:“那怎么行,一个人得跑死你,我们同你一起。”
春桃点点头。
因为春桃的费心周旋,众人并未察觉到二人之间的龃龉。一整天紧锣密鼓的差事终于伴随着更敲二鼓宣告结束,奴婢们都拖着酸痛的筋骨回到仆人房准备就寝。
春桃却提着半桶水,撞开了房门,在众目睽睽之下,风驰电掣般冲进屋里,照着床就把半桶子冰水泼了出去。
小雀儿尖叫一声慌忙躲开,众人也被她这番举动吓得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春桃却不由分说的拽住小雀儿往出走,她使的力气极大,小雀儿也是卖力的挣扎,在外人看来竟像是她二人扭打在一起,众婆子丫鬟见状纷纷上来劝架。
“好了好了,二位姑娘,都撂开手吧。”
“深更半夜的,都不值当!”
待小雀儿被众人拉开,一转头便瞧见,所有床铺子上,只有她自己和春桃的铺子被水浇的湿透,别人的褥子一丝水点子都没溅到。小雀儿又惊又怒,哭了一嗓子,如同困兽一般朝春桃扑过去。
“你是故意的,我跟你拼了!”
春桃也不辩解,见她张牙舞爪扑过来,瞅准了时机,在指甲即将划破脸皮的前一刻,死死攥住小雀儿的胳膊,就把人往出带。
只是她们还未得出去,谷雨已经站在门口,原来是小雀儿的尖叫惊动了隔壁的二等丫鬟房,谷雨一脸怒容的拽着二人出去。此刻屋外鹅毛大雪飘扬而下,小雀儿打了个趔趄,被春桃连扯带拽的站稳。
抡圆了的巴掌下一秒便落在二人脸上。
“大半夜的不睡觉,鬼哭狼嚎的是要作死吗?觉得这院里没人治得了你们了?为的什么事儿?说不清的一律打死!”
小雀儿被这一前一后的突变唬的失了神,又怕春桃将前情抖出来,也不敢向谷雨告状,只是低着头哆哆嗦嗦的哭,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下房的水儿等人还欲出来解释,水儿和穗儿与春桃关系要好,却不知该如何帮她圆这个谎,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是春桃提了桶水泼在了她二人的床褥上,只能说些“谷雨姐姐别动怒”这样无关痛痒的话。
“谷雨姐姐是这样,我与小雀儿商量好了,今晚要来顶刘妈的班,就不回去睡了。”春桃依旧笑意吟吟道。
只是她这幅笑容落在小雀儿眼里,跟活见了鬼没有两样。
春桃这一桶水让她直接没了退路,只能她说什么是什么。
“你这贱蹄子打量着蒙我是吗?换个上夜至于吵成这样?”谷雨披着衣服,恨不得再去打春桃两下。
然而春桃却是丝毫不见慌张,依旧笑着道:“姐姐不信去问几个姐姐与妈妈们。”
为这点破事来回查案也是不值当,谷雨瞪了春桃一眼,朝她脑门儿戳了一手指头骂道:“你素日里最不老实,等我逮着你的错儿,看我怎么治你。”而后汲拉着鞋走了。
春桃也不着恼,笑着目送谷雨回屋去。
等所有房子都关了门,熄了灯,两个小姑娘的头上已经落满了雪花。
小雀儿方才堪堪点起的斗志此刻也荡然无存了,她抱着自己的臂膀蹲下来,在寒风中呜呜的哭着。
“我要回去,我要睡觉。”小雀儿抹着眼泪道。
春桃终于冷了神色,道:“你今晚回不去了,不给我说个所以然来,我明日照旧是一桶水。你受冻,我陪你一道受冻,你若冻死了,我便同你一道儿冻死,左右不过两卷破席子卷了扔到乱葬岗,兴许死了都能挨着在一处呢!”
“你欺负我,你要折磨死我,你是地狱的厉鬼,呜呜呜……”小雀儿越说胆气越不足,整个后院一丝烛光也无,就只有月亮的银白在暗夜中静默的倾洒,恍惚间,好像盯着她的春桃真的化作了地狱的鬼魅,她吓得直往一边躲。
春桃叹了口气,把她拽到去上房的屋檐底下,沉声问:“为什么?因为你恨我?又为什么恨我?”
扪心自问,自打她到这个院里来,一路和小雀儿搭伴儿干活,她从没有偷懒把活计甩给小雀儿做,甚至因为她担待小雀儿的身弱,会比她多做一些活。毕竟要长久相伴,虽然不知道是因为性格还是什么,她们无缘结为十分要好的姐妹,但春桃但凡是有好东西好吃的,都不忘捎带给小雀儿一份儿。
她自问没有做错半分,谁成想还是换来了背叛。
可究竟是为什么,小雀儿是什么时候,竟对她生了这般大的成见,以至于会向吕姨娘诬告她,恨不得她万劫不复。
“昨天早上是你悄悄和吕姨娘身边的宝儿说,我曾去过吕姨娘的住处,是不是?因为你没睡好,所以我一时心软答应你去给姨娘们屋子里添水,结果倒成了你告发我的把柄?”春桃不待她说话,一连串的发问倒豆子般的砸向小雀儿。
春桃的机灵初次显露[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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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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