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去。”
可惜事情并没有按照庄易所推演的剧情发展，他亲爱的表哥，语气平和、神色如常，半点没有被魔咒控制的迹象。
如果非要说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他极快地嗤笑了一声。
像是无声地嘲讽。
但更像是被气笑了。
云乐都替庄易心里一咯噔。
“糟糕云老师，”偏偏庄易这孩子深陷其中还不嫌事大，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无法自拔，转头跟云乐说，“魔咒好像失效了。”
“……”
云乐捂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澈问：“你知道你旁边的是谁吗？”
“云老师啊！”
庄易的神情里透露着未经世事的天真，他转头看着云乐，语气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意识到氛围的凝重。
云乐顶着二人的视线，顿感压力很大，斟酌着开口：“可能，我就是你口中那个乐乐姐吧。”
然后庄易的表情就呆滞了。
但庄易也没有愣太久，脑子里还是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眼睛一亮，随即问道：“你就是那个魔法师的姐姐吗？”
“可能大概，我不会魔法。”
庄易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
白澈侧目：“庄易，你最近很闲吗？”
“不闲不闲，”庄易连连摆手，赶忙坐下来，拿着一块积木开始像模像样的研究起来，“表哥，我一点也不闲，我和乐乐姐，不是，云老师都忙着呢。”
云乐还没有回神，对上了白澈的目光。
他的目光里，有探究、有深思、有克制、有躲闪，还有很多云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感觉心上一颤。
那个瞬间云乐也说不出来自己什么感觉，她只是觉得，白澈或许不应该和这些低落的情绪沾边，他应该是温润的从容的，应该花团锦簇，应该光明灿烂。
她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但——
“云老师云老师，”庄易拉着云乐的衣袖，偷瞟着白澈，问到，“这个就是你说的四棱锥吗？”
“嗯，”云乐回神，忍住没有再看白澈，低眉回答庄易的问题，“我们先在平面上看一下它的透视图。”
“云老师你直线画的真直！”
庄易絮絮叨叨，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嘴里就没有消停过，比云乐这个讲课的话还多，等到白澈去了卧室，他才稍微收敛点，自己拿着笔开始画。
结果画了没几分钟就抬头。
“云老师，笔断了。”
“你先用我这根。”
云乐把自己的笔换给他，然后起身扯了个小板凳去垃圾桶旁边削铅笔。
庄易不说话，她也不用讲课，安静下来以后，云乐心里还都是白澈方才的眼神，就算低头看着，注意力也没有集中在上面。
一刀下去，手指上忽然传来钻心的疼。
她低头看过去。
划在了上次烧伤的位置。
烧伤还没好利索，就又补了一刀。
云乐按着伤口，看起来就跟破了皮似的，但稍微一动，鲜红的血就涌了出来。
异常显眼。
“云老师，你流血了！”庄易喊。
当时云乐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手指，而是转头看向卧室的方向，看卧室门关着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有创可贴吗？”
“有啊，你等等啊云老师，”庄易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往卧室冲去，继而大喊，“表哥，云老师受伤了，创可贴你放哪了？”
这句话，表意清楚、逻辑通畅、目的明确、前因后果解释地明明白白……
云乐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抬头，看见白澈拎着医药箱从卧室出来，庄易起先被白澈压了速度，路通畅了之后直接就窜过来了。
“云老师，你疼不疼啊？”
“怎么回事？”
云乐把手往下藏了藏，企图蒙混过关。
白澈没再问了，他蹲下，拿了碘伏和棉签，继而摊开手看着云乐。云乐知道他什么意思，和白澈对视几秒之后，不敢怒也不敢言，把手搭了上去。
“还好，”云乐回庄易，顿了一下之后，觉得这句话不太有说服力，又加了句，“小伤，我都习惯了。”
经常削铅笔，在所难免。
“习惯了也就不疼，也就无所谓了，是吗云乐，”白澈手下一顿，他这句话问出去之后，云乐和庄易都没有再说话，片刻后还是白澈打断了沉默，“庄易，去卧室柜子里找找创可贴。”
庄易忙不迭得去了。
云乐悻悻道：“其实还是有点疼。”
“连撒娇都不会，”白澈低眉，语气里有几分调侃，但面相上并无笑意，也有喃喃自语的意思，“你撒撒娇，我还能拿你怎么样呢？”
是了，如果换了庄易，早就呲牙咧嘴鸡飞狗跳地昭告全世界了，再去白澈面前卖卖惨，说不定这次假期作业都能免了。
云乐试探着问：“那你让让我，行吗？”
白澈手下一顿，沉默片刻依旧不置可否，碘伏涂好之后也没有等着庄易的创可贴，拿绷带给云乐缠好了。
继而他起身，依旧避而不谈。
“手受伤了就别教庄易了，给他找个动画片看就行，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白澈，我……”
“表哥我想吃上次你带我吃的那家火锅，”庄易两手空空，从卧室冒出头来，大概是看局势缓和了，之前的压抑一扫而空，“云老师，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我用我的信誉和你担保，一定好吃！”
“你有什么信誉，说来听听？”
大概是白澈刁难的意思太明显，庄易梗着脖子瞪了他半天，接着气鼓鼓得转头和云乐说：“我用我表哥的信誉担保。”
云乐没忍住，笑了出来。
白澈缓缓点头：“也行。”
“那你表哥有什么信誉啊？”
云乐继续逗孩子玩，说完才想起来二人还没和好，笑容敛了几分，抬头看向白澈。
“至今未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白澈慢条斯理道，“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请云小姐吃顿火锅？”
偷鸡不成蚀把米。
云乐欲盖弥彰：“我去收拾东西。”
庄易据理力争：“我也没有！”
“正视你自己，你是个无人。”
白澈抬眼解释：“没有民事纠纷。”
表哥不做人，庄易云里雾里。
“行了，庄易你自己去穿外套，”白澈收了视线，把医药箱收起来，“还有工作没做完，等我十分钟。”
庄易没啥可收拾的，套上外套就能出门，他趁着白澈回屋的时间，趴在沙发上问：“云老师，你是不是不喜欢表哥啊？”
云乐垂眸，笑起来。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知道啊，就和爸爸妈妈一样，看到对方就会很开心，然后还特别想和对方待在一起。”
“为什么说我不喜欢你表哥呢？”
“云老师，”庄易道，“你总是不开心。”
云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总这样？”
“是啊云老师，你平时不怎么喜欢笑，也不想和表哥玩，”庄易忽然瓦声瓦气，“云老师，表哥之前和我说你是他妹妹，和表姐一样，你是不喜欢表哥做哥哥吗？”
庄易都能意识到的事情，云乐不相信白澈没有注意到，多半是没有揭穿她罢了。
“没有不喜欢他，”云乐低头解释，“你表哥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但每个人的喜欢都有不一样的表现方式。”
“什么叫不一样的表现方式？”
云乐问：“你喜欢你表哥吗？”
庄易小小年纪，给钱就是爹：“喜欢啊，我表哥从来都不问我学习的事情，还带我出去玩。”
这是被家里的高压政策给打击惯了。
云乐记得白澈小时候这种情况更甚，甚至对白澈的管教到了严苛的地步，以至于当时能一起玩的时间少之又少。
那时候总感觉长大了就自由了。
但当时的云乐怎么也没想过，原来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对白澈避之不及。
她面相上没有显露出来，继续问：“那你想一直和你表哥待在一起吗？”
庄易回想起这周悲惨的经历，没有任何犹豫，猛猛摇头，然后恍然大悟喊道：“云老师你是因为表哥总生气才不想和他一起的对吧！”
“……小点声。”
“哦。”
“不是，你表哥也没有经常生气吧。”
“可表哥生气很可怕！”
“说什么呢？”白澈靠着卧室门框。
“我什么也没说！”庄易捂嘴，朗声说。
云乐很仁道地替庄易表忠心，顺便把自己从话题里面摘出来：“庄易说他很喜欢你。”
“那你呢？”
庄易也不辱使命，仗义地替云乐回答了：“云老师也说她也喜欢表哥。”
白澈不依不饶：“怎么喜欢？”
庄易朝云乐抛媚眼：你看我说啥来着！
“算了，”白澈忽然道，“去吃饭吧。”
那家店是川菜火锅，三人要了份鸳鸯锅，云乐和白澈吃的菌汤，庄易无辣不欢自己吃了辣锅。
但这孩子人菜瘾大，吃了几口就不行了，嘴唇周围泛红都快肿起来了。
“我去给他拿瓶牛奶。”
云乐说：“我去吧。”
她说罢就起身往外走，没等白澈说话，莫约过了四五分钟才回来，把牛奶给了庄易，又递给白澈一瓶矿泉水。
庄易猛灌牛奶，还非常开心：“怎样云老师，是不是很好吃！”
“是好吃，”云乐道，“你少吃点辣吧。”
庄易选择性地听，得到认可终于满足了，转头问：“表哥，我们今天下午有什么活动？”
“回家看你写作业。”
“不是，我昨天晚上已经写完了！”
现在流行给学生减负，燕城这边做得更到位，小学的作用根本就没多少，一晚上搞完轻轻松松。
白澈侧目看着他，不买账：“你妈给你留了作业，已经发我手机上了。”
“那咱以前不都是周日做？”
云乐被逗笑了，低头眉眼弯弯。
但没想到引火烧身。
白澈这个天杀的，开始祸水东引，他示意庄易：“问你云老师下午有什么活动。”
庄易鬼精鬼精的，这次换了个说法：“云老师，今天下午我们去哪玩啊？”
云乐不知道白澈是怎么把皮球踢到自己这里的，庄易的存在感太强了她忽视不了，但下午去哪这个决定也不是她能做的了主。
毕竟主要看白澈的时间。
她只能抬头看白澈。
白澈问：“你和我们一起吗？”
云乐摇头：“我还有张稿没画完。”
“那表哥，我们能去云老师家吗？”
白澈目光不易察觉地沉了沉：“你不是想要个汽车模型吗，下午带你去商场买。”
“好耶！”
云乐那种手机给白澈发消息。
【云乐：我没说他不能去。】
白澈手机震了两下，但他没看，云乐举着手机，小幅度地示意着他。
【云乐：你还在生气吗？】
【白澈：不是生你的气。】
【云乐：是因为我吗？】
她打完这行字抬头，看白澈盯着屏幕看了很久都没有回复，于是指尖摩挲着继续打字——我错了，我最近都没有和秦子阑联系。
白澈拿着手机看，都快气笑了。
别人都快站在云乐脑袋上蹦迪了，云乐的反制措施竟然就是不理人。
云乐看白澈这个神情就知道是自己没哄到点子上，但下一秒她又收到消息。
【白澈：你妈最近怎么样了？】
云乐不是很理解这也要避着庄易说吗，但是还是很给面子地在手机上回复“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白澈：等我有空了去看看她。】
【云乐：好啊，我妈肯定很开心。】
白澈放下手机：“我去趟厕所。”
片刻后白澈回来，拿了两盒甜品，给了云乐一个，给了庄易一个，继而问：“你结过账了？”
“昂，结了。”云乐点头。
“怎么不等我？”白澈问。
云乐不敢说自己不好意思再让白澈花钱了，因为她知道这么说了白澈肯定会生气。她抬头，眼神平和：“我感觉咱俩谁结账都没什么区别，你感觉呢？”
“你可真能拿捏我啊云乐。”
白澈带着庄易送云乐回家，庄易一个人坐在后排，只要别让他写作业他就很开心，扒着窗户往外看。
“云老师，你家离市中心好远啊！”
云乐轻嗯了声。
白澈笑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想想你自己上和清还是上渊仁。”
庄易没听出来白澈话里面的嘲讽，嘴里念念有词：“对哦，我和表哥上一样的大学还是和表姐上一样的大学呢？”
车进不去小区，云乐就自己回去了。
电梯门打开，她家门口站了个人，光线很暗环境阴恻恻的，云乐下意识就要往后退，然后才看清楚。
是秦子阑。
白澈：你撒撒娇，我还能拿你怎么样呢？
云乐：我不撒娇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啊。
白澈：我不管你是谁，先从云乐身上下来！
无人就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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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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