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意放纵,丝毫不见往日克己自持,最后醉到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裴徐林目送太子马车驶往皇城,返身从茶馆的马棚中牵回马归府。
天际疏星点点,葛春宜一手捧着古方研读,另一只手抚摸着趴在膝上的雪球。
这则香方是从库房的箱笼中翻出来的,纸页发黄,墨迹也有些模糊暗淡,辨别起来相当费劲。
似乎已经睡着的雪球突然动了动,尾巴小幅度摇摆,仰头吠了一声。
葛春宜还以为是雪球嫌她敷衍,忙又赶紧摸了摸。
蓦地,她察觉不对,似有所觉地抬头,便瞧见裴徐林站在门边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不知道站了多久。
那双与夜色相浓的眼睛,看得她心里莫名一跳,也不知心虚什么,下意识就把手上的方子塞进了妆奁里。
“世子回来了。”葛春宜抱着雪球起身,朝他走近几步,终于闻到了那浓重的酒气,“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男人不答,视线跟着她移动。
她见他眼神清明,不见醉态,没再说什么,喊了几声银杏不见人来,便准备出去寻侍女准备解酒汤。
不料经过他时被攥住了手臂。
“嗯?”葛春宜歪头看他,“世子有事吩咐?”
轻轻挣了挣,便攥得更紧了,他神色寻常,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难不成是事情不顺利?这样一想,她不自觉蹙眉,忧道:“是不是寻菡姐姐的事有阻碍,叫你为难了?”
裴徐林顿了顿,终于开口了,嗓音缓慢低沉:“没有。”
说话语气都和往日不同,葛春宜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从他那张泰然自若的脸上瞧出几分端倪,“……你醉了?”
不说话。
葛春宜心里有数了,把他的手拿开,更要去叫解酒汤来给他了。
裴徐林醉后多了几分固执,拦腰把她箍在身边,不许人走。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雪球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谁?”
雪球摇摇尾巴,十分配合地朝他叫,裴徐林瞥了她一眼,伸手拎着雪球的后脖颈把它送出内室并关门。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试着拉他走到桌前,倒是没有抗拒,顺着她的意坐下。
连斟几杯茶水他都眼也不眨一下地喝光了。
葛春宜怀疑他是不是把茶当酒在喝,无奈,“要不我先服侍您歇下?”
裴徐林好像变成了某种大型兽类,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却苦了葛春宜,带着这么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走路都显得局促绊脚。
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原是银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察觉残留的酒气便送了陈皮醒酒汤来。
门一开,先看到了自家少夫人,和她身后立着的一尊大佛,银杏什么话也没说,把碗塞过去,忙不迭跑了。
“……”
葛春宜捧着碗,似乎听到身后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她鼓着脸转头,一脸探究。
裴徐林接过她手里的碗,一饮而尽,而后在她惊疑的目光中,抬起她的下巴,分享了最后一点清甜发涩的余味。
葛春宜像是和着酒药吞了一口,连忙撇开脸,没忍住拍了他一下,把人推开。
“世子若没醉便去洗漱了早些歇下,免得宿醉头疼。”
她语气中似有不满,侧过的脸微微晕红,眉头略蹙流露出几分愠怒。
裴徐林垂眼看着,虚落在她背后的手收紧了些,她便抵着他胸口抬头瞪视过来,他低低笑出声,不顾人挣扎,俯身与她额头相抵,呼吸相闻间,她眉头皱得更深,屏息抿唇,一脸警惕。
不再逗她,他松开手揉了揉她头顶,转身进了净房。
葛春宜松了口气,盯着他步子沉稳的背影,颇有些嫌弃地扇了扇周围散不去的浓重酒气。
熏得她感觉自己也喝了好几杯。
从前只见过醉酒的阿爹,要么手舞足蹈地吟诵古今诗句,要么缠着阿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裴徐林这般,即便喝多也和平时看着别无两样的。
……
不对……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变化。
葛春宜木着脸,男人从身后抱着她躺在床上,下巴放在她头顶,呼吸很沉,似乎一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虽然洗漱后他身上的酒气淡了许多,但还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周围。
趁他睡着,她想溜下去换到次间的软榻一个人睡,可只要稍微一动,腰上的两条手臂就像锁链一般收紧。
拍他没反应,掰手也掰不动,反而给她挣得背后冒了一层细汗。
葛春宜艰难地翻了个身,盯着男人熟睡的俊脸,沉静温和的眸子敛在睫羽下,眉峰如刃,鼻梁高挺,显出几分极少见的锋芒与强势。
看了好半晌,她还是没舍得在他脸上捏一把,认命地把脸埋在被子里,闭上眼很快也沉沉睡去。
-
覃州与京都相距近千里,山遥路远,过了好几日,尚无消息传来。
转眼四月廿七,姐弟俩的生辰到了。
清晨,裴府众人难得齐聚在正院前厅,厨房准备了两碗汤饼,便是一场简单的庆生家宴。
练过一段时日武,裴灵扬似乎蹿高了不少,比身边小弟明显高出了半个额头。
裴静岳望着这对日渐长大的儿女,脸上笑意温和,似乎还有一丝深远的怀念。
灵扬埋着头一口气把面条给呼噜呼噜吃完,严格遵守不可以咬断的风习,并且吃完后还转头去监督灵恒。
裴灵恒从前吃饭都是慢吞吞的,很多时候吃不了几口就搁了筷子,不过这段日子练武累着,倒是比以前吃得更多也更快。
裴静岳耐心地等他们吃完,然后叫侍从送上来两份大礼。
给灵扬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马驹,马首高昂,双目炯炯,一看便知是难得的宝驹。
裴灵扬一声欢呼,奔过去拍拍马脖子,摸摸鬃毛,和新得的马儿亲近。
而给灵恒的便是一套古籍孤本,他看到书名眼睛一亮,很是欣喜地起身向父亲道谢。
裴静岳暗自放下心,自从回了京都,他在外事务繁忙极少看顾两个孩子,了解甚少,好在他们喜好未变,从前喜欢的现在仍得心意。
尹姨娘则赠了一套笔墨和一条银丝璎珞。
而裴徐林赠的乌木小弓和红杆银枪都摆在武场的武器架上给他们瞧过了。
葛春宜将两个木匣递到姐弟俩手上,众人目光纷纷落在上面,她有些羞赧:“我不如父亲深谙他们喜好,只得讨了个巧。”
“哇——”裴灵扬高高举起那块玉牌,光线穿过白玉底显得十分透亮,便更加突现出大漠长枪的苍劲傲然。
她盯着玉牌看了会儿,许是忆起了北疆的孤漠黄沙,吸了吸鼻子,扑进葛春宜怀里,“阿嫂,我好喜欢。”
裴静岳许久不曾见过女儿撒娇的憨态,再侧头看一旁灵恒,低头抿着唇笑,手指在那块刻了棋谱的青玉上轻轻抚摸。
他亦有动容,对葛春宜点头:“你有心了。”
裴静岳往来城外的骁骑营,快马加鞭也要几个时辰,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营里,昨日深夜才赶回府,只为这一场生辰宴。
又对两个孩子勉力了几句,眼看日头愈亮,他终是不得不站起身准备离开。
尹姨娘似是看出他的不舍,便在后面劝慰:“侯爷,既然今日灵扬灵恒生辰,不若就留在府里,陪陪他们。”
裴静岳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询问两个孩子。
灵扬没想那么多,歪了下头,随口道:“不用,我若是想阿爹了,自个骑马去营里找就好了。”
裴静岳一下气笑,吓唬她:“骁骑营岂是你能随意靠近的,小心被当成贼人抓起来。”
裴灵扬又不是吓大的,才不信他。
裴灵恒莫名能感知到阿姐的意思,其实他也想象不出,即便父亲陪着他们能做什么……于是他说道:“阿爹平日操劳辛苦,不必迁就我们。”
裴静岳哑然,哪会看不出孩子们的本意,再加上营里事务多确实走不开,只得气恼又落寞地骑马走人。
裴徐林同样也要上值,同葛春宜说了两句话,便紧随其后急步离府。
尹姨娘一如往日柔婉地笑了笑,眼中终究还是露出一丝失落,她没说什么,回了院子。
一会儿功夫,堂中又只剩了她们三人,气氛沉寂下来。
葛春宜还颇有些不适应,这生辰,就过完了?
反观姐弟俩早已习惯,没什么感觉。
裴灵扬趁没人注意自己,牵着枣红小马准备溜走,葛春宜笑着叫住她:“灵扬,你去哪?”
她支吾了下,似乎没想好借口,裴灵恒揭穿她:“阿姐想出去跑马。”
就你都知道,灵扬瞪了眼弟弟,噘嘴:“我可没有,我把赤云带去马棚梳梳毛罢了。”
“赤云,这么快就想好名字了。”葛春宜正好闲着无事,慢条斯理,“那我同你一起去。”
灵扬肩一垮,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眼珠一转:“阿嫂,今日是我生辰对吧?”
“对。”
“那我若有个小小请求,你可以答应我吗?”
“……”葛春宜无奈,“你先说,说过了我再考量能否答应。”
裴灵扬卖乖嘻嘻一笑:“那我想去郊外跑马,请阿嫂陪我一起,可以吗?”
葛春宜刚到嘴边的拒绝一下止住了,她想了又想,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心动这个提议。
不过今日有两个小寿星,灵恒不是好动的性子,这样可就顾此失彼了。
哪知灵扬在背后疯狂给弟弟打眼色,她才转过头看向灵恒,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应声,“阿嫂,我也好久没有跑过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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