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不到,宫里来了道圣旨,说是陛下听闻沈徽给太后治病颇有成效,宣沈徽即刻进宫觐见。
送信的小太监来时沈徽正在喂马,他似是早有预料般,领了旨衣服都没换就跟着进宫去了。
在经过御街时,刚好碰到几个去圣宸宫送药的小太监。
为首的是内廷监的徐公公。他在宫中资历老,又常能在陛下面前露脸,说起话来很有几分颐指气使:“这药都给我仔细点端好喽,若是有个什么差池耽误了陛下用药,圣宸宫那边怪罪下来,你们就是有八颗脑袋都赔不起!”
他话音刚落,走在最后的小太监一哆嗦,整个人忽然摔在地上,汤药洒了满地。
徐公公一看来了火,当即走过去一脚踹在那名小太监肩上,尖着嗓子道:“你这蠢东西,下贱胚子!存心跟你爷爷我过不去是不是?要不是你爷爷我心善,给你们个机会来圣上面前当差,你这杂毛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刷粪桶呢!”
那名小太监吓得脸色煞白,慌慌张张跪在地上,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刚刚、刚刚是有颗小石子……”
“下贱东西还不住嘴!”徐公公又是一脚踹过去,“你等着,咱家这就去向陛下报告,摘了你这颗猪脑!”
“饶命,公公饶命……”小太监吓得哭起来,跪着重重磕了两个头,“徐公公,爷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
“蠢货!”徐公公听得心烦,当即又要一脚踹去,忽然手臂被人从背后一把拧住,他立时疼得嗷嗷叫起来,脱口道,“谁,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动你爷爷我,哎哟……”
“昭王府沈徽。”
一道声音从背后冷冷传来。
“怎么,我也是‘不长眼’的东西吗?”
一听到沈徽的名字,徐公公立马变了张脸,赔笑道:“原来是昭王府沈三公子!您瞧奴才这张贱嘴,口无遮拦的,不小心冲撞了沈三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权当听了声狗叫,别跟奴才一般见识……”
沈徽手上微一使力,徐公公疼得又“哎哟哎哟”叫了几声。
沈徽睨着他,居高临下道:“要我饶了你可以,但你须得放了这小太监,不可再为难他。”
“哎哟,沈三公子。”徐公公苦着一张脸说,“不是奴才要为难他,只是这药每日辰时须得按时送到陛下寝宫,如今被他打翻了,这、这奴才也不好交差啊。”
“不过一碗药罢了,其他人不还端着么。”沈徽目光从一旁其他几位小太监身上扫过,皱着眉问,“怎么陛下每日要喝这么多药?”
“沈三公子,这您就不知道了。”徐公公说,“自从陛下生病以来,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几乎就没怎么吃过了。可是不吃东西不行啊,所以晟王殿下就想了个办法,让自家府上的厨子研制出了一种‘十全大补粥’,既能补充营养,又让陛下有食欲、乐意下口。这不,陛下最近精神头好多了,每天就等着喝这‘十全大补粥’呢。”
沈徽眸色一沉,问道:“‘十全大补粥’是哪一碗?”
徐公公扭着头谄媚地笑:“沈三公子,您得先把奴才放开喽,奴才才好告诉您呀。”
沈徽冷哼一声,松开了徐公公的手臂。
徐公公如释重负,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最前边的一个小太监面前,道:“沈三公子,这碗就是了。”
沈徽上前掀开盖子一看,只见这碗“大补粥”里加的都是些常见的补品,除开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的果香味外,看起来与寻常的粥没什么不同。
沈徽合上盖,对徐公公道:“我正好要去看望陛下,这些药和粥就由我亲自护送过去,不麻烦徐公公了。”
徐公公一愣,正准备再争取下,但一想到刚刚差点被扭断手臂的情景,又只得把话咽了回去,赔着笑道:“沈三公子哪里的话,奴才还要麻烦您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才是。”
沈徽挑了挑眉:“我会考虑。”
他余光瞟到一旁仍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小太监,上前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和我一同将药送去给陛下?”
还不等小太监答话,徐公公抢先道:“哎哟沈三公子,这可不太妥吧?这蠢货刚把药打翻,您要是再让他……”
“你是在教我做事?”沈徽冷冷道。
“奴才、奴才不敢。”徐公公声音小了下去。他心中有气,却又不敢对沈徽撒,只得恨恨地瞪了小太监一眼。
沈徽重新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太监,重复了一遍道:“你叫什么名字?”
末了,他又强调了一句,“看着我,不必害怕。”
小太监抬起头,一双清澈得如同琉璃珠子般的眼睛飞速看了沈徽一眼,又低下头去,小声道:“我叫陵游。”
“陵,游。”
沈徽默念了一遍。适才陵游一直跪在地上,这会儿沈徽才看清他的脸——五官周正,面色白净,看起来约摸十五六岁一个少年。宫中像他这个岁数的小太监并不少,大多都是从小家境贫寒,或者无父无母被人卖进宫里当奴才的。沈徽颔首道:“好,我记下了。你先起来,随我一起去送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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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御街,便到了圣宸宫前。
门口把守的侍卫是第一次见到沈徽,当即将他拦了下来。沈徽也不恼,客气道:“我乃昭王府沈徽,奉太后之命,前来看望陛下,顺便给陛下送药。”
左侧的侍卫往他身后看了眼,冷冷道:“怎么不见送药的徐公公?晟王殿下有令,若无谕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圣宸宫,你若要进去,得晟王殿下首肯了才行。”
沈徽挑了挑眉,说:“敢问二位,你们如今所站的地方是哪?”
两名侍卫一愣。左侧那名侍卫很快反应过来,接道:“此处当然是圣宸宫,是陛下的寝殿,你这岂非明知故问?”
“哦,原来你们还知道这里是陛下的圣宸宫。”沈徽道,“此处是皇城,是天子居所,一切以天子为尊!太后是天子之母,是先帝的皇后,就连圣上也素来对她尊崇有加。如今陛下抱恙,太后之令便等同天子之令,你们既是陛下的侍卫,听从的就该是陛下的命令,一口一个晟王殿下,恐怕不太合适吧。”
侍卫气急:“你……”
“在吵什么?也不怕扰了陛下清静!”
一个身影自屋内推门而出,他正要发作,忽然定睛看清了来人,那点怒气顿时散到九霄云外,喜道:“沈三公子?您今儿个怎么有空进宫来了?”说着他又对门口的两名侍卫道,“你们这两个拎不清的东西,该拦的人不拦,不该拦的人瞎拦!这位可是昭王的三公子,是陛下看着长大的,从小便将他当亲儿子看待!你们将人拦在外面,若是陛下怪罪下来,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
两名侍卫对这人倒是颇为畏惧,不断点着头不敢回嘴,退到一边去了。
沈徽笑着朝来人行了个礼,唤道:“陈公公,许久未见,您老人家还是如此精神。”
陈公公是当今圣上的贴身太监,也是内廷总管,如今虽已年过花甲,但看上去却和一般壮年没有什么区别。他在宫中时间久,为人也正直仗义,宫里的侍卫太监甚至宫女们,得他恩惠的不少,谁见了他都客客气气,都得给几分薄面。
陈公公斥完两名侍卫,又是一张笑脸给沈徽回了个礼,他道:“沈三公子,请快快进去罢,自从知道您回京后,陛下念叨您好几次了,要是他看到您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徽点头:“那便有劳公公带路了。”
陈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沈徽迎入殿中。
几名送药的小太监跟在沈徽身后,正要一起入内,陈公公挪了挪身将人挡在殿外,扬声道:“陛下需要静养,容不下这么多人进进出出。你们几个,把汤药都给咱家,没事的就全都退下吧。”
陈公公从小太监们手上接过药,一一放在殿内入口的桌子上,随后关上了门。
他刚一进来,面上便沉了几分,沈徽看了眼被放在门口的汤药,问道:“公公为何不将汤药拿给陛下,莫非……您一早就知道这汤药有问题?”
陈公公看向他,一脸严肃地说:“沈三公子,老奴在这宫中待了数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若是连送到陛下嘴边的东西它的好坏都分不出,岂不是白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了。”
沈徽不解:“公公既是知道汤药有问题,又为何让御膳房日日熬了送来?”
陈公公问:“沈三公子,你可知这药是谁要送来的?”
“晟王。”沈徽毫不犹豫道。
陈公公点了点头:“自陛下生病起,每隔几日晟王殿下便会亲自送药来给陛下服用,直到看着陛下喝完才会离开。陛下宅心仁厚,只当他是手足情深,但老奴这双眼睛却看得分明。有些话,碍于身份地位,老奴不便多说,老奴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的保护好陛下,不让旁人伤害到他。”
“沈三公子,您以为如今这情况,是不让御膳房送药便能解决的吗?奴才听闻,前些时候胡太医横死家中,您想想,若是陛下每日不再按时‘服用’送来的汤药了,晟王又会不会想出别的法子来呢?”
陈公公所言让沈徽顿时心里透亮,甚至油然而生一股敬重之意,他感慨道:“公公虑无不周,陛下身边多亏有你了。”
沈徽说完,欲再次向陈公公行礼。陈公公双手将他托住,道:“照顾陛下本就是老奴份内之事,沈三公子言重了。老奴就在外间等候,三公子来此一趟不易,还是抓紧时间进去和陛下说说话罢。”
沈徽颔首,转身大步埋入内间。
寝殿内光线很暗,屋子里充斥着檀木香和药材混合的味道。许是因为屋内之人久病的缘故,在谢忱身上清冷幽香的味道,在此处却显得不那么好闻。
当今圣上就静静地卧在龙榻之上,他身上压着一床沉甸甸的明黄龙纹锦被,整个人却死气沉沉的,仅仅露出一张枯槁苍白的脸。
【小词条】
沈栋:也就是当今皇上,是先帝与傅太后所生,同辈中排行老二。傅家为官数代,傅寒声更是官拜丞相,权倾朝野,家族势力庞大,沈栋依靠着傅家势力登上太子之位,进而成为新一任皇帝,但在他心中,却始终认为自己此位“得来不正”,他将这一切归咎于傅太后,并对傅家有所抵触与忌讳。
从小并未过多受到昌德帝器重的他,很清楚地知道一个受父亲喜爱和倚重的儿子是什么样子的,那样的父爱昌德帝只给了一个人,那就是三皇子沈榛。沈栋心中羡慕,却也不知不觉向自己的父亲靠拢,有了沈季旻后,他将几乎全部的宠爱都给了沈季旻,他似乎在季旻身上投射了曾经的自己,想象着能够拥有毫无保留的、全部的父爱。他在无形之中变成了曾经昌德帝的样子。
ps:是谁开文到现在只上过一个榜……哦原来是我呀[化了]
许愿新的一周能再次上个榜吧,哪怕毒榜也好,上榜就日更!!(开始做法[墨镜])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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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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