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到了正厅,瑶琴原本坐在椅子上,见到他立刻起身跑了过来,一脸焦急地道:“砚之哥哥,宫中出事了!”
“瑶琴不急,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沈徽温言安抚了几句,又让枕风泡了壶上好的顾渚紫笋来,这才道,“你来找我是要说大皇子的事吗?”
瑶琴轻点了下头,担忧地道:“这两日宫里头的人一直在议论这件事,他们都说父皇会处死晥哥哥和萧美人,砚之哥哥你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要是父皇知道了,父皇会不会也会……”
沈徽心知瑶琴担心陛下的圣体,却又没法给她肯定的答复,只能劝慰道:“此事陛下终归是会知道的,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父亲和大哥方才已经入宫去了,有我父亲陪着,想来情况总不会太糟。”
沈徽想到昨日见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宫人,又道:“瑶琴,昨日事情的经过如何,你清楚么?”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听说了一些。”瑶琴秀眉微蹙,手指一点一点卷着裙摆,“听说,是昨日未时的事。大皇子宫里的婢女去殿中打扫,在门外听到屋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那名婢女觉得有异,但又不敢伸张,正在六神无主之际,皇后娘娘突然带着侍卫赶到了,说是接到萧美人身边的婢女报信,说萧美人和大皇子正在宫内偷欢。侍卫们冲开大门,一群人进去时,正好见到晥哥哥和……和萧美人,赤/身/裸/体地搂在一起。”
瑶琴声音越来越小,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对男女之事了解甚少,说起这些面上不禁羞得通红。
她偷偷打量了沈徽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心中忍不住有些失落,于是继续道:“皇后娘娘见状大怒,当场便命人将晥哥哥和萧美人拉了下去,还命令宫女们不得私下议论此事。可是这么大的事怎么堵得住口呀,当晚就传到太后她老人家耳朵里了。昨天夜里太后把我叫去,让我今天无论如何出宫一趟,把这件事告诉砚之哥哥,请你一定要想办法保住皖哥哥的性命。”
“太后让我保住大皇子?”沈徽语气凝重道,“这事恐怕不好办,后宫之事莫说是我了,便是我父亲也无权插手。太后太高看我了,她尚且做不到的事,我又如何能做到?”
“太后娘娘说,你会有法子的。”瑶琴肯定地说,“不光是太后,瑶琴也相信砚之哥哥会有办法。”
沈徽心中琢磨,太后之所以如此相信他,恐怕是得知他已经接掌天命司的消息了。
沈徽一边感慨着太后果真消息灵通,一边随口问道:“你可知昨日那名向皇后告密的婢女是谁?”
“知道。”瑶琴说,“是萧美人身边一名叫翠翘的婢女。”
瑶琴认真想了一下,又道:“这个翠翘来宫里好些年了,平时在宫中也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的。萧美人看她可怜,素日里没少关照她,去年翠翘母亲去世,听说也是萧美人赏了银钱让她出宫安葬的。照理说萧美人对她这么好,她肯定是要知恩图报的,没想到居然会做出背叛主子的事来,想想也真是令人心寒。”
沈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叩,语气淡得没有什么波澜:“你说,萧美人对翠翘很好?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蕊珠说的呀,她和萧美人宫里的红珠是一块进宫的,两人关系很好呢。”瑶琴说着看向身后的蕊珠,后者连忙点了点头。
蕊珠见沈徽不语,怕他疑心自己撒谎,忙急道,“三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萧美人对翠翘好,这宫里好多姐妹都知道的。萧美人宫里的婢女那么多,她唯独只给翠翘赏过衣服首饰,你说,这要不算对她好,那什么才算呢?”
“给翠翘赏衣服首饰?”沈徽微一挑眉,“这倒是稀奇了。”
萧美人沈徽倒是也见过,但对她的印象却全然不似蕊珠口中这般。
这萧美人是诚王沈楉的义女,年龄与沈徽相仿。四年前的百花宴上,萧氏一支“飞燕舞”名动京都,当场便被圣上看中,封为才人收进后宫。
萧美人身段极好,相貌也颇为艳丽,倒确实算得上是个美人。只可惜美则美矣,性情却很有些娇气,沈徽好几次见到她时都在趾高气昂地斥责下人,每逢重要场合也必定盛装出席,打扮倒是比皇后还要高调几分,实在不像会好心赏给婢女首饰衣服的性子。
瑶琴说萧美人可怜翠翘,赏她银钱安葬父母,还赐她金银首饰,这事怎么看怎么都不寻常。
沈徽心中有了些猜测,他站起身道:“感谢公主提供的讯息,对我很有帮助。还请公主先行回去禀告太后,此事沈徽一定尽力,务必会保住大皇子的性命。”
送走瑶琴后,沈徽还是出门去了趟天命司。
莫寻海正忙着彻查司中人员的事,其他司卫也基本各有要事在身,沈徽思索再三,决定由陵游来负责调查翠翘一事。
回到昭王府时天色已经沉了下去,枕风候在门口传话,说是昭王和沈征已经回府了,让沈徽回来后直接去书房。
沈徽到了书房,昭王与沈征正在谈话。沈徽没有打扰,只行了个礼便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昭王道:“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大皇子失仪失德,枉为人子。即便晟王今日没有进宫,一旦陛下知道此事,大皇子依然难逃一劫,此事不能全怪晟王。”
“大皇子平日虽然沉迷女色,但对陛下一向尊敬有加,绝不至于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沈征沉吟道,“虎毒不食子,今日之事摆明了就是有人蓄意陷害,陛下究竟为何执意要取大皇子性命?”
“陛下素来不喜大皇子的不学无术,对他喜好女色更是积怨已久,此次涉及到后宫,又是陛下宠爱的萧美人,陛下愤怒也是情有可原。”
“可若是……”沈征性格敦厚仁义,闻言不禁有些于心不忍,“若是大皇子当真是被陷害的,就这样送掉一条性命……实在是可惜!”
昭王摇了摇头:“无论大皇子是否被陷害,他与萧美人之事已成定局,陛下不可能原谅。”
沈徽听他二人说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此事或者还有转圜的余地?今日瑶琴来府上与我说了许多,此案疑点重重,或许……可以从萧美人身边那个告密的婢女查起?”
沈征眼睛一亮,说:“砚之,你可是掌握了什么消息?快说与我和父亲听听。”
“也不算什么确切的消息。”沈徽道,“只是听瑶琴说,萧美人身边有个叫翠翘的婢女有些可疑,还有昨日见到的那个小太监,我已经差人——”
沈徽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了顿,握拳掩面轻咳了声,“我已经差枕风去打探此事了,应该不日便会有进展。”
昭王和沈征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沈征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若是真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即便大皇子活罪难逃,保住性命应当不难。况且还有太后,若是太后肯出面为大皇子求情,陛下一定会看在她的面子上从轻处理。”
昭王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此事远没有你们想的如此简单。”
“父亲何出此言?”沈徽问。
昭王道:“你可知,大皇子的母亲敏婕妤是何出身?”
沈徽一愣,随即缓缓摇了摇头。
“敏婕妤原是傅家的婢女,在陛下还是皇子时,被傅家送给了陛下做通房丫头,后来没过多久便有了大皇子,成了当时还是二皇子的陛下的侍妾。”
昭王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沈徽,“大皇子的母亲是傅家人,傅家,你们明白了么?”
昭王说到傅家,沈徽就再明白不过了。
傅家权倾朝野,即便他们没有谋逆之心,也难免也招致圣心忌惮。再加上之前所谓的“太子遗书”一出,内容直至陛下的皇位是靠傅家帮助夺来,名不正言不顺,此事原本就是陛下心中多年之结,又恰好撞上太子之死,这才会借机将太后禁闭。
此前傅丞相上书请求陛下立大皇子为储,只怕已是让陛下动了忌惮之心,如今大皇子犯下□□之罪,太后又在宫中力保大皇子,如此种种叠加在一起,方才让陛下起了杀心。
看来,无论是所谓的“太子遗书”还是大皇子之事,陛下的心病始终在于太后和傅家身上。
沈征也恍然大悟,他回想起之前种种,不由感慨道:“陛下看起来对朝政之事不甚上心,可唯独傅家,是他此生最大的心病。傅家将陛下送上至尊之座,可这却未必是他想要的,再加上之前有关太后谋害先太子的传言,让陛下更是忌惮甚至害怕傅家。不过话说回来——”
沈征看向昭王,“父亲,先太子之死,究竟是否与太后和傅家有关?”
沈徽闻言也向昭王看去。
他生长至今,从未从自己父亲口中听过他对于这位太子伯父之死的只言片语,沈徽也十分好奇,自己的父亲究竟是如何看待此事?
昭王的目光和沈徽对上一瞬,很快又移开了。他闭上眼,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傅家书香名门,还不至于要靠下毒谋害皇嗣来取得皇位。兄长各方各面都极为优秀,能力品行无一不出众,有此一遭……许是天妒英才吧。”
“天妒英才?”沈徽扬了扬眉,“父亲难道就没有想过,先太子或许是遭人所害吗?”
昭王面色忽地一变,“徽儿,你是不是听说了些什么?”
沈徽摇了摇头,说:“儿子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从小便鲜少听父亲说到伯父的事,儿子也很好奇,父亲对当年之事,究竟是如何看法?”
闻言,昭王蹙紧的眉头松了些,他叹了口气道:“先太子之事已过去二十年,有些事当时没有深究,现在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提起。凡事都要讲究证据,若无一击必杀的可能,而仅仅是依靠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非但帮不了任何人,还会令自己和家人陷入危险境地。”
沈徽没说话,眼底情绪晦暗难明。
从昭王的话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当年先太子服的药有问题,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也不过是猜测,没有实际证据。所有人都认为先太子是久病不愈才英年早逝,把一切归咎于上天,没有人去探究当年之事背后的真相,也因此才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整整二十年。
不知那位先太子沈榛若是地下有知,又会做何感想。
沈徽愈是往细了想,一颗心就愈是沉了下去。如今的沈季旻简直就像是当年沈榛的翻版,天之骄子一朝丧命,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若是无人追查,这一切便会被扣上宿命的帽子,成为这冷冰冰的宫城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句闲谈。
已经逝去的人是没有喜怒哀乐的,自然也不会在意什么名誉。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在意那些。
他与季旻相交一场,季旻活着的时候没能为他做点什么,如今他死了,有些东西,自己总归是要替他争一争的。
谢谢阅读。[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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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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