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余的体力用以躲闪,但以尼尔卡对迷因斯特的了解。他的胞弟,此刻的枪必然是不准的。迷因斯特崩溃之时的表现,尼尔卡再清楚不过。旖灰蝶超高浓度的信息素发散出去,就足够定住迷因斯特的动作。
尼尔卡胃里翻江倒海,却总有一种冲动,教唆他把这个背信弃义的朋友吃下去。立过的誓言,全部不做数。嚼烂榆凤蛾的骨髓、惩罚你的背叛;撕咬下一块皮肉、惩罚你的言而无信。
“米凯拉,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吃掉斯因吗?”尼尔卡能在扩散的迷雾里,看见米凯拉仅剩的那只眼睛,痛苦和愤怒糅杂在一起,迸裂出几乎要刺伤尼尔卡的金光。
装模作样。抽搐的手暴起、撕扯住米凯拉的领口,千斤的镣铐重重垂下,将他的手腕压出近乎钝角的弧度,尼尔卡好似感觉不到痛,只是把话从齿间一点点磨出,愤恨一点都不比米凯拉少,“斯因死的时候,最后呼喊的名字,是我……我难道会因为爱他,就杀害他吗?米凯拉……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我是,旖灰蝶?米凯拉……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
这个轻轻的、濡湿的吻从尼尔卡迟钝的唇角擦过时,好像一阵响铃,敲在尼尔卡的魂灵上。
他蜷起身体,向内收起突出的骨骼,从远超认知的怪物,逐渐蜕变为拥有文静外表的尼尔卡。
斯因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蜕生的虫族,鳞片藏进皮肉,那颗异形的头,也长回了最熟悉的面皮。咕哝一句:“变成这个样子干什么……刚刚还不让我亲呢。”
钱,可爱的,无论怎么看都闪闪发光。斯因确信自己爱钱,小到一拉米特都能让自己快活一整天。可尼尔卡又为什么这么可爱呢?
斯因攀在他身上,贴在他耳边说:“……等我做了首富,要用你的名字命名新币,一千个奥坎才值一尼尔卡。”
要是尼尔卡也是钱,那就太好了。珍惜金钱,是斯因最爱做的事。早上醒来,他要打开金库,从拉米特开始数,一直数到他有多少尼尔卡。两只手捧住尼尔卡的脸,把他脸颊上的肉捏在掌心里,抚过略微突出的颧骨,去往刚亲过的唇。
斯因看了又看,哪怕现在脊椎痛得好像快要裂开,耳边能听见椎骨一寸寸断裂的可怖响声,他还是想多看看尼尔卡。
自从开始服役,他们相聚的时间就越来越少。米凯拉这个大忙虫就不说了,一天到晚都见不到影子,偶尔出现还是威风凛凛地领着迷因斯特、还有一群陌生军雌,像一阵风刮过去。尼尔卡也是医疗部的关键成员,平时工作繁忙,能在中午食堂碰上面,就很好了。
就那一小时用餐时间,尼尔卡还能垂下眼,用唇哄骗。斯因每每看他看得久了,就猛地起身,端起餐盘就走——尼尔卡还追上来,斯因长斯因短。
斯因越是想看他,脚步就越快。直到尼尔卡为了追上他,几乎要和他贴在一起。
这样,一回头就能看见尼尔卡的眼睛。
拧起眉,疼痛已经超过阈值。斯因只觉得好像有一条细钢棍,在脊髓里肆意搅弄,钉穿了脊骨。他有一种直觉,是细胞在裂解。从细胞开始,到斯因本身,都会融化成一摊血水。
他又叹气了。斯因说,“……再亲一下,好吗?”
尼尔卡深深地望着他,眼睫颤了颤……远离了复眼,原来他的神情是这个样子。苍白的脸泛起红,好像正在遭受高热与疼痛折磨的是他而不是斯因。
“……斯因,你真的不是可怜我吗?”尼尔卡低声说。
斯因被他气笑了,咬住他的脸颊、尖尖的犬齿咬出两个小小的凹陷。滚烫的唇与他刚退去虫化状态,格外冷冰的脸亲在一起。
“……好像我可怜谁就会亲他一样,尼尔卡,你这是污蔑。”
尼尔卡默不作声,又叹了口气。被亲过的地方,分明已经又烫又红,却还是格外忧郁,他只是说:“你总是很心软。”
天地良心,斯因哪里是那么善良的虫族。真要有这么多真心和良心到处分发,早就在旧街变成角落里的垃圾,等待回收了。还能活到现在吗?
拜托尼尔卡多想想自己都做了什么吧。斯因每天看得最多的,除了等待修理的器械,就是尼尔卡。尼尔卡的唇,眼睛,藏在长发里的、尖尖的耳朵。不会再有谁比斯因更熟悉了。
斯因只是俯下身体,在剧痛里,弯下自己的脖颈,把唇贴到他的唇上。
像这样的叛逆结合,不利于群体发展,在军中被明令禁止。就算有再多感情也无从讲述。可又有谁会想到,视命令为唯一信条的钢铁军雌中,会有两只离经叛道,在任务里也只想着亲吻的雌虫呢?
……对了,记录仪。斯因趁尼尔卡颤抖着环抱住他的时候,偷偷从随身携带的迷你工具箱中掏出私下研制的试用型干扰器,贴在彼此的记录仪上。这个吻千万不能被记录在案,不然尼尔卡会有大麻烦。
就这一次,让他做点想做的事,不可以吗?斯因想,他不愿意寻求答案。可他的脑中却有另一种声音回答了他……当然可以,我的孩子。
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脊柱好像已经彻底断裂,斯因突然失去支撑,完全倒进尼尔卡的怀里。尼尔卡还沉浸在这个渴求了太久,完全不真实的吻中,还未来得及品尝心酸和几乎要满溢出的幸福感,就只能跪下来,撑住斯因突然压下的全部体重,扶住斯因绵软无力的头。
……怎么回事?尼尔卡恍惚地抱住斯因软绵的身体,他烫得太不寻常,下意识就要从信息素过敏开始排查,但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症状。指腹扒开斯因紧闭的眼皮,天蓝色的虹膜里遍布出血斑点,生理性的泪水不停涌出,一侧瞳孔已然放大散开,无神地仰望着尼尔卡。
“斯因……?”斯因听见尼尔卡的声音,剧烈的耳鸣让他好似与周围隔开,用尽所有注意力都只能隐约捕捉到一点声音。即使想要对他说些什么都无力开口,喉咙痉挛着,要把气体进出的通道全部阻断。全身的骨骼好似都被放进熔炉重新锻造,斯因痛得蜷缩起来,又再次反弓起身体,在疼痛中挣扎尖叫。
唇蠕动着、颤抖着,斯因抽搐的手紧紧抓住尼尔卡的袖口,一片狼藉的褶皱。尼尔卡太慌张了,不停地查看斯因的状况,强行掐住颌关节,把手塞进斯因被迫开放的口中,用作舌的替代,“斯因……斯因,你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跟斯因方才近乎可爱的动作相比,黑紫蛱蝶的尖齿此刻紧紧钉入尼尔卡的手背,巨大的咬合力几乎要咬穿尼尔卡的掌骨。血液涌进斯因的咽喉,又在咳呛中从鼻腔反流出来。
斯因知道自己咬住了什么,可他根本无力反抗。眼泪不停地流,为什么他上一刻还在吻尼尔卡,现在却又得不受控制地咬他?……尼尔卡也很痛吧。
血液中的信息素浓度更高,尼尔卡已然自乱阵脚,做出了最错误的判断。
斯因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尖叫,紧绷的脖颈猛然一松,头颅垂落下来,绵软地倒向一侧。已经算是苍白的皮肤上骤然鼓起数道黛青色的脉管,并在数秒内迅速爬满全身。从这些犹如藤蔓的坏死静脉开始,斯因的身体开始崩解溶化。
防护服慢慢塌陷下去,四肢逐渐融化成一滩血水,姑且还算保持着自我意识的斯因只能感觉到疼痛和缠绕在耳边的,萨利耶里的轻柔絮语:……我的孩子,请回来吧。
……斯因的唇嗫嚅,不知道有没有说出口,尼尔卡,请你不要离开我。
等米凯拉闯进舰长室,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他本以为里面是异化的旖灰蝶,见到不是虫化状态的尼尔卡,松了口气——可他放松得太早了。身材瘦削高大的紫发虫族背对着他与迷因斯特,动作机械地舀起地上的猩红色液体,仰头饮进腹中。呜咽的哭声时不时响起,满是血污的身体颤抖个不停。
环顾四周,好像只有尼尔卡的身影,米凯拉试探着走上前:“尼尔卡……?斯因在哪?”
尼尔卡的动作顿了顿,慢慢回过头来——血痕从下颌一直延伸到胸前,下垂的紫眼已然完全红肿,泪水从这双充斥着痛苦与迷茫的眼中掉出来,手背上还留着一个半圆形的齿痕,被咬断的结缔组织松松垮垮地牵住拇指指骨与手掌。
“……斯因,就在这里。”
尼尔卡似乎笑了一下,如同铁锈的血痕蜿蜒在脸上,将他秀美的面庞割裂了,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好像在同最心爱的事讲话。直到这时,米凯拉才看见,在尼尔卡的身下,有一套皱巴巴的防护服,泡在散发着芳香的血水之中。
[猫爪][猫爪][猫爪][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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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审判日(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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