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时二十八分,我们在坟地旁的树林里等待。两个人拿着铁锹,但还未开始填土,地上放着两个灯笼作为照明工具。看架势倒是刚刚才送过来的棺材。
其中一个人突然开口:“一定要现在填吗?就不能等明天?不是还有那禁忌在么?我怕……”
另一个人叹口气:“没办法,就算有禁忌今晚也得埋了,棺材不下葬等到明天臭了谁负责?阿双那小子咋收老婆!再说,村长不是还给了咱俩防身用的符么?埋就是了,谁怕它!”
“对对,那可是村长!”
“话说……我肚子有点痛,能不能陪我去厕所?”
“出息!”
两人聊着天走远。我急忙奔到棺材前推动棺材板 —— 推不动。我不信邪,让沈星音陪着我再推了一次 —— 仍旧推不动。
只见 “寡妇” 过来一推,顺利推开。
“……”
打开棺盖,里面躺着的人却无一点动静。我试着叫他,也没反应,该不会……
“没动静的话,多半是睡了。他奉行一个倒头就睡原则。”“寡妇”道。恰巧,他话音刚落地,棺里的人便爬了出来:“早,啊不,晚。”
疯子站在棺外,一把扯下盖头。“寡妇”迅速将棺盖恢复原位。疯子提着裙摆,挑眉,浮现些笑意:“还不快愣着,跑做什么?留着被人发现么。”他向“寡妇”伸出手:“别说,此情此景氛围真好,希望能有机会邀请你在坟头共舞。”
“寡妇”笑着握住他的手,回应:“当然,我的共犯。”
疯子愉悦低笑两声:“快走吧,我的未亡人。”
我有些不忍打破这暧昧氛围,默默加快脚步。
我们又一路奔回疯子家。他迅速脱下婚服,转着车钥匙往仓库走。
我问:“我们坐摩托还是三轮?”
他神采飞扬:“小车。”
仓库门打开,中心赫然停放着一辆红色汽车——早就开了窗。这是一辆七座车。
疯子打开后座车门后又拉下靠背,好让沈星音进去。我们纷纷上车。疯子开车,我和 “寡妇” 坐在后座,沈星音在更里边。
“寡妇” 问沈星音要了条薄毯盖在身上。似乎有人经常在车里睡觉,毯子都有好几条。他又到中间的夹层内拿了些东西,是一瓶喷雾器装着的水,往自己脸上喷了几下,又理理头发;随后拿出唇膏涂着。
“你现在很焦急。” 他说,“非常担心。”
我不解其中意,但很快便明白了。
十一时三十九分,车子开出仓库。
路是黑的,但村口是亮的。
十一时四十分,车子来到村口。
三五个人拿着手电筒,打着灯笼守在村口,表情严肃。为首的便是村长。
车子逐步减速,车窗缓缓摇落,但没停。
过到离村长几米远,疯子手臂搭上车窗,一手掌着方向盘,看着漫不经心:“降村村长—— 有什么事么?”
村长听到这个称呼直皱眉,眉心一跳:“这么晚干什么去?”
“这么晚为什么堵在村口?犯了禁忌自己心底没点数么?” 疯子笑里藏刀地反问,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我嘛,自然送我亲爱的邻居去医院。他高烧不断,我可担心得紧。”
村长将视线移向后座。我见状立即拎着薄毯的一角,焦急询问 “寡妇”:“你还好吗?医院马上就到了,一定要挺住!”
他胡乱点点头,眼睛紧闭,睫毛轻轻颤动,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嘴唇也因发烧染上一丝艳丽的色彩。他喘息着,额头泌出的汗打湿发丝。
忽然,“咔嚓” 几声打破僵凝的气氛。村长和我同时转过头。只见疯子静静地收起手机,一脸坦然:“没什么,拍照留念一下,以免以后看不到了。”
村长:“……”
“寡妇”:“……”
我:“……”
村长脸色铁青,还是挥手示意挡着路的村民离开,让车子通过。
疯子踩下油门,驶离赐村。
十一时四十三分。一离开村子,“寡妇” 立即睁开眼,扯张纸将脸上擦干净:“手机。”
“不给,我要留着天天发信息骚扰你。”
“寡妇” 轻 “呵” 一声,弯腰向前探,将手机从他裤袋里摸出来:“我不删。”
疯子开着车,打开音乐,伴着歌哼唱起来。“紙魂飛,凡人開前燈先吹,仙娘轎前起,千病當避退……”①伴着闽南语的歌曲,他道:“其实吧,再怎么样,他们都不敢拦我。毕竟我呀,是真敢撞。大概半个小时后,村长收到医院发来的消息就知道到底发生什么好事喽。我们不去镇里报警,走远一些。希望做笔录能快些。我还约了最近很厉害的莫医生做心理咨询呢。”
“寡妇” 翻着相册,笑道:“那你师弟看到自家师兄来照顾生意,估计挺感动的。”
“话说,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 我道。
疯子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我,崔付,怎么称呼随意。至于我亲爱的邻居……他嘛……”
“没有的东西,怎么回答呢。”
出村后没多久手机就有了信号。可“寡妇”却从车上掏出一个卫星电话播出,疯子从后视镜看见他的动作,降低车速,红色轿车在路边缓缓停下。
电话“嘟嘟”两声,很快接通,对方语气带着深深的疑问和不确定:“崔付?”
“怎么突然想起打电话给我?”
“寡妇”下车,在拉开座椅让沈星音爬出来做到后排。他则坐到了副驾,口中回复:“急事。王队,你马上带人过来,二十分钟内到地方回合。”
王队:“你们不是就去度了个假吗,又来?”
他将手机递到崔付嘴边,崔付笑着给王队报了个坐标,说:“没办法呀,情况紧急,王队您再晚些,村民可就把受害人杀喽。”
王队没有发现换了人,语气严肃起来:“什么案子。”
“一起……集合绑架杀人拐卖非法代孕非法囚禁为一体的大案。来不来?”
“我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二人同时偏头看向我和沈星音,两双近乎一模一样的金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们异口同声:“系好安全带。”而后对视一眼,双双低笑起来。
我和沈星音在他们的笑声中默默扣上安全带。
崔付发动汽车,油门一脚踩到底。
到镇上时,王队还没来。崔付将车停到路边,我和沈星音两人近乎是冲下车,捂着自己的嘴蹲到一旁,将反胃感咽回腹中。稍微缓过一点儿,我们坐上车,满脸憔悴,大有种躺下就再也起不来的气势。
崔付指间夹着根未燃的烟,笑眯眯:“苏老师,这就不行啦?”我抗议:“谁像你一样在这么绕的山路上飙车!”
他和“寡妇”同时指向对方,默契得可怕:“他。”
我:“……”
沈星音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欲言又止。
“王队还有四分钟道。”他看看表,“这车还是有点局限,我想念我的小宝贝儿了。”
另一人说:“你那辆红色敞篷?”
崔付:“昂。”
佚名:“你那宝贝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还想救人?”
崔付:“好吧,我想我的地毯,想我的双人豪华大浴缸,想我的骷髅衣架,想我的可爱患者们,还想你。”
佚名扯动嘴角:“说人话。”
崔付舔舔唇:“我想家,还想咱们儿子,两位监护人突然失踪半年,也真是难为他了。”
佚名笑着纠正:“临时监护人。”他看着越来越近的警车,拉长语调,“那——”
“干完这一票就回家!”
“干完这一票就回家!”
警车擦着轿车而过,王队无奈:“什么叫‘干完这一票’,你们当自己是劫匪吗。”他警告崔付:“你又飙车。”
崔付眨眨眼,一脸无辜:“这不是事态紧急么,通融通融。”
“少废话,快带我去村子。”
坐上警车,我才有精力去翻看佚名给我的日记本,里头甚至还夹着某人“不小心”遗漏的崔付的日记残页。
忽然,前方带路的红色轿车猛地往路边撞去,擦着山崖惊险错开,在路上划出歪歪扭扭的轨迹。
“……”王队沉默几秒,把对讲器给了副驾驶座上的少年。少年对着对讲器道:“爸,你们别闹。”
前方的车差点又撞上山崖,对讲器另一头传来崔付欣喜的声音:“儿子!咱三个等会去拍张合照留念一下!”
王队:“……”早知道就不让他说话了。
少年:“……”果然还是老样子。
刺目的灯光划破夜空,照亮赐村祝福之下的罪恶。村民被带走,苏廿和其他女孩们被救出,而崔付则和另外两人在警车鸣笛声中拍下一张满意的三人合照——即使少年面无表情,他们笑得灿烂。
太阳的曙光,酝酿着,照亮赐村。
①《太平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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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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