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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月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着,这对于我来说有些难熬,我愈发紧张。好在今晚的饭菜没有问题,倒是可以一边吃一边聊天,打发时间。

疯子和 “寡妇” 交谈得很开心——虽然只有一个人在说话,另一个则是拿着纸笔写下回答。

你最近睡太晚了。

“我在熬八宝粥。”

能改吗?

“没有这种习惯。”

师傅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问的是哪一份?”

诸如此类,多是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他们居然还聊得下去!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真是恐怖如斯!

子时将近,所有宾客都没注意到有一桌悄悄空了。说来也怪,今晚那些村民仍旧离疯子三米远,可大部分时间,他们都仿佛没有意识到我们这群人的存在,就连村民们向我投来的视线,都在我坐下后消失殆尽。

我们从窗户进到新娘所在的房间。新娘盖着盖头,坐在那,一动不动。她身上的红色是束缚她的血线。

疯子款步走到新娘身边,慢慢掀起红盖头,笑道:“果然你还是不化妆好看啊,星音。

没了红布,新娘的视野重新 “生长”,她看见疯子,脸上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瞪大双眼,惊异着,话都有些说不全:“付哥...?”

“昂。” 疯子应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套衣服递给新娘,“别愣着了快换,苏芋去帮一下星音。” 说完便转身揽过 “寡妇” 的肩和他在窗边看月亮。

我听见疯子说:“啊,今晚月色真美。”

“寡妇” 说:“怎么,你要嫁我?”

疯子道:“有病是不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寡妇” 道:“我也只是在陈述事实,这儿都看不到月亮,哪来的月色。” 他顿顿,“莫非你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莫名一阵沉默后,疯子笑:“我知道,所以我爱你。”

“寡妇” 道:“别损我阴德。”

我嘴角不禁抽了抽。风水轮流转,该到我和新娘看月亮了。窗外确实看不到月亮。

疯子很快便穿好婚服,盖着盖头。他坐在那儿,任谁都能感觉到周遭气氛的喜悦与憧憬,不像去冥婚,而是去真的嫁给自己心仪的郎君。

三人同时沉默,还是 “寡妇” 过去挑起盖头一脚,凑进去警告他:“记住,你的对象长的很寒碜。还有,别,太,兴,奋。”

盖头机械般缓缓低下又抬起,算是点头。他指向窗户,“寡妇” 立即会意,拉着我们,跳窗离开。

“吉时已到 ——”

我们前脚刚走,便有人扯着嗓子紧随其后。房门打开,人群鱼贯而入,又簇拥着 “新娘” 出去。

我们一行人混入宾客,躲在一旁观看。主屋门口正对着火盆,淡黄色的火焰扭曲,升起又落下,主家伴着纸人在盆侧等候着,棺材已经打开,一女人端着托盘待立在侧。

“跨火盆——”

“新娘” 毫无动静,村民们赔笑着推搡他到火盆前。

“快去,跨了盆,下辈子就能投个好胎,老公也不愁了!”

“哈哈,快跨吧小娘子,新郎一直等候着你,你可别让他等急了!你怎么不动,快跨啊!跨啊!”

见 “新娘” 丝毫不动,他们口中的 “祝贺” 变成了责骂,甚至还有心急者上来便要推他向前。气氛愈发紧张之时,“新娘” 轻笑一声,抬腿跨过火盆。那笑声太飘渺,轻好像只是一个幻觉。之后 “新娘” 再没有什么别的举动,指挥干什么,便干什么,活似受人摆弄的木偶。

“一拜天地 ——”

“新娘” 与纸人拜。

“二拜高堂 ——”

“新娘” 与纸人拜。

“夫妻对拜 ——”

“新娘” 与纸人对拜。

“饮交杯酒 ——”

女人端着托盘上来,“新娘” 取走一杯酒水,主家也替纸人取走另一杯。“新娘”拿着的酒水尽数倒在纸人脸上,而新郎那杯则伸进了红盖头。疯子一饮而尽。

“入洞房 ——”

“新娘” 抬脚迈入那漆黑的棺材中,躺下。

棺盖合起,隔绝一切声响。

村长穿着一身道袍,手持三柱香,向天地神纸上香跪拜了,再取出一碗朱砂,存思运气。他拿笔沾了朱砂,画在棺盖之上,口中吐出些晦涩难懂的符咒①,不握笔的左手依序作出不同手势画符。符毕,他将笔尖朝上,笔头朝下,用笔头撞击棺盖三次,后用金刚剑指救符,手指用力,最后再提炉烟绕棺三次②。

仪式毕。

我们去到村南。

“寡妇” 带我们进了疯子他家。

进门,入目的便是贡台上摆放的一张黑白遗像,那是疯子。

“别害怕,那只是假扮我去世丈夫时的工作照。”“寡妇” 解释。他带我们绕过墙进里屋,将灯打开,走到厨房去打水。

疯子他……是传言中“寡妇”那个死去的丈夫?

我被疯子房里的景象所震惊:一间屋子里摆着一件没有棺盖的棺材;另一间屋里放着层层叠叠如小山般的报纸和各类心理学、哲学以及民俗和社科类书籍。有电视,但是落满了灰,足以见得很久没有使用过。

“寡妇” 拿着一块毛巾递给新娘,又在一堆书中翻出一个笔记本放在我手中:“拿好,这不能丢。”

是的,这绝对不能弄丢。这个本子记录了所有女孩的信息:姓名,年龄,身体状况以及囚禁记和心理干预记录。他们和这些女孩很熟。

他转头,轻声道:“月光。”

如梦苏醒般,她开始鲜活起来。沈星音擦掉了脸上的妆容,也擦掉了那层麻木的壳,露出最真实的自我。正如疯子所说,她素颜的样貌确实好看。

她看着我,说:“你是苏廿她姐姐。”

我点头。她又问:“我们能出去了,对吗?”

“对,待会儿你躲后座,出村了再到前面来。”“寡妇” 看看表,又进了房间。

沈星音点头,和我交谈。

我进了房间。他坐在那副棺材里看书,见我过来,抬头望向我:“有东西想问?”

我点头。他示意我随意问。

我说:“‘月光’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们反应会这么大?”

他:“崔付设定的一个安全词。叫出安全词后,她们才会恢复真正的性格。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实际用处,至少能让她们不至于彻底绝望。”

怪不得……她们在听到“月光”前后反应判若两人。

“第二个问题。”我迟疑一下,还是没忍住问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什么关系?”

他说:“疯子是一名心理医生,而我……是他的共犯。苏老师,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思索片刻,犹豫着报出答案:“情侣。”

他笑起来。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笑,如此满足,真心实意。他笑够了,开口:“不愧是苏老师,一说就中了我最想听到的回答,但是很可惜——太肤浅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不是朋友,不是恋人,不是亲人,更没有什么浅显的□□关系。硬要说……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我不禁重复一遍。

他道:“你可以理解为我们互为医患,或是一种更为危险的共生关系。我们实在太像啦。”

我脱口而出:“双向解离?”

“心理术语,苏老师,你懂的还挺多。”

我摇头。我不知道这个名词,可它偏偏就和其他莫名出现在我脑中的东西一样突然蹦出,明明我从未想过。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在代替别人开口。

“寡妇”看看表:“时候不早,该去迎接我亲爱的……亡夫。”

①实际上道教画符时所念的咒语没有多晦涩难懂,符咒短则十余字,长则两千字。

② 画符过程及步骤参考文献:金师圃《道家道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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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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