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会议吵来吵去也没结果，车轱辘话来回说，最后不少人愤然离席。宋兴琛也坐不下去了，他们这些当兵的再有理，也很难在跟联盟的理论中占上风，谁让话语权不在自己手里。
如果再丢了军权……宋兴琛很难想象这场仗之后要怎么打。古人云“攘外必先安内”，像他们这样天天吵成一锅粥，不是内耗就是相互拆台。
这场会，深刻地让他认识到什么叫做“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而且联盟有些人的做派，跟地外星简直就像是一伙的。
宋兴琛想法转到这里，突然感到有些胆寒，联盟里的有些人如果真的跟地外星是一伙的，那他们岂不是很被动。毕竟正常人也想不出来在《大西洋公约》出台之后没多久，又弄出个《轮岗条例》。
心一直静不下来，宋兴琛在距离家还有三站地提前下了车，他觉得自己需要透口气，站台连接着一条相对宽敞的通道，这里人流量明显大了许多。这站叫“银河画卷”站，深空气体分子研究院就在这附近，旁边不远处就是巨型电力站。而吸引人流聚集的焦点，正是研究院对面炸的涂鸦长廊。
他意外地看见了推着幼儿车的老郑和阿歆。
老郑的状态比上次见他好了点，他跟妻子阿歆都穿着休闲外套。老郑一边跟妻子说着话，一边俯身整理着幼儿推车里的毯子，他跟他们离得不远，都能看见老郑嘴角轻松的笑意。
他们正站在画廊上画的星云旁边，旋涡状的星云用荧光紫和靛蓝，穿着浅黄色的两人特别显眼，于是宋兴琛掏出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
几乎是同时，阿歆倏地抬起头，歌手出身的她对镜头有着的超常敏锐度。她抬头看见宋兴琛，立刻拉了拉老郑的胳膊：“快看！你同学！”
“兴琛？”老郑也看见了他，立刻推着车走了过来，“这么巧！你也在这溜达呢？”
“嗯，刚开完会，脑子都炸了，出来透透气。”宋兴琛收起手机，迎上两步，目光自然地落在推车里的男孩身上，声音下意识地放轻，“熠熠睡着啦？”
三岁的男孩正是调皮的时候，可一旦精力耗尽，就睡得很沉。
“刚睡着，这小祖宗，可算消停了。”老郑笑着，拍了拍推车的防水篷顶。“不要紧，他玩累了，这会就算打雷都不会醒。”
话一出口，三人都沉默了，地下城不会打雷，只有电力站日夜的嗡鸣声。
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家常，宋兴琛觉得自己心情依然很烂，他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我还有事，先走了，刚才给你们拍了张照片，回头发给你。”
说完转身就走。
“诶，对了。”老郑喊住他，几步追上来：“后天，我亲自下厨，弄几个拿手菜，咱哥俩聚聚，好久没跟你好好喝一杯了。”
“喝不了。”宋兴琛摇头，拒绝得干脆利落，“你知道的。”
他有预感，在地下城的这段时间，军方高层和联盟内部，一定会因为《轮岗条例》撕了又撕，指导把脸皮撕得稀碎，拼都拼不起来。这会属于敏感时期，他可不能在这段时间抱侥幸心理。
“那吃点我做的东西，这总行了吧，哥们现在厨艺可厉害了。”老郑上前一步，亲热地揽住宋兴琛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就像高中那会一样。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带着高中时代勾肩搭背的熟悉记忆，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
“……行吧。”宋兴琛最终点了点头，“我明天买点水果饮料带过去。后天见。”
“这才对嘛！”老郑立刻眉开眼笑，“那你先玩着？还是跟我们去吃饭？电站后面有家新开的餐厅，要不要一起尝尝？”
“不了，”宋兴琛连忙摆手，“你们去吃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什么事？”
“去书店淘几本书给我姥爷。”
“不是公事就好，别给自己累着了。”老郑推着幼儿车，另一只手自然地牵起阿歆，“那行，趁着小崽子睡着，我们去过二人世界了。”
“走了啊兴琛！”他推着儿子，带着妻子，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涂鸦墙前熙攘的人流中。
宋兴琛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电力站的杂音似乎也暂时退到了背景里。一种复杂而柔软的情绪，取代了方才的烦闷，思路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不管条例最后讨论得如何，保护他们的初衷一直没变过。
赴约那天，宋兴琛起了个大早，先把自己捯饬利落。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下颌线条比刚毕业那会清晰了不少。他拿起剃须刀，锋利的刀片擦过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刮走一夜滋生的胡茬，露出略显青白的肤色。
他对着镜子凝视自己几秒钟，打开手机翻到高中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笑容明亮，眼神清澈，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现在的自己，抱负没施展多少，倒是被内斗压得喘不过气来。
出门后，他没有直接去老郑家，拐去了位于生活区边缘的“军需特供站”。这里比普通的民用商店冷清许多，货架上物品也相对单一，但品质有保障，尤其是新鲜果蔬。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穿着制式服装的工作人员表情严肃，核对身份时才有一丝松动。
宋兴琛刷了他的军官卡，确认身份权限。
他没耽搁太久，拿了几个品相还算不错的苹果和橙子，又选了一把看着新鲜的绿叶菜。走到营养品区时，他脚步顿了顿，看向排列整齐的军用营养奶粉罐上。他拿了两罐，掂在手里分量感十足。
“给孩子带的？”结账时，柜台后一位年纪稍长的管理员瞥了一眼奶粉，难得主动搭了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宋兴琛含糊地“嗯”了一声，没多解释，只是默默付了账。管理员将东西仔细装进一个印着“军需”字样的结实纸袋里递给他。
提着沉甸甸的袋子走出特供站，外面通道的人流明显多了起来。人造光源的亮度似乎调高了些，模拟着上午的光景。
他拎着这些到了老郑家。
是阿歆给他开的门，她穿着颜色柔和的家居服，虽然嘴上说着“来就来吧，怎么还拿东西”，但在看见了那两罐奶粉之后，还是有些遮不住的惊喜。
“给熠熠的，他出生的时候我只给老郑发了红包，没买过什么东西，现在算是补上一点。”宋兴琛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这个营养配比更全面些，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阿歆看了眼还在厨房的老郑，“太谢谢你了，兴琛，最近普通的婴幼儿奶粉供应特别紧张，配额总是排不上，黑市的价格又……老郑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着急。”
宋兴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天上，但只要我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这时，老郑系着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兴琛来了？快坐快坐！哟，还带这么多好东西？熠熠，快说谢谢干爹！”
熠熠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叫干爹，但听见爸爸喊，也奶声奶气地跟着学了一句：“谢谢干爹！”
他也看见了那两罐奶粉，眼神在宋兴琛和阿歆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脸上笑容更深：“阿歆，给兴琛倒茶！今天可得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宋兴琛在客厅地毯上坐下，陪着熠熠玩积木。厨房里锅铲叮当，香气渐浓。突然，老郑拿着手机从厨房冲出来，“阿歆，咱们燃气费交了吗？”
“交了啊？上周就交了。”阿歆放下手中的小鸟布偶，满脸莫名其妙，“怎么了？”
老郑：“刚才我给客服打了电话，系统显示咱家欠费停气了。”
“不可能。”阿歆翻出缴费记录，“你看，上周二就交了。”
“你这交到咱妈家去了。”老郑哭笑不得，“地下城不比地面，不能即交即得，最起码也得三个小时。就做好一个菜，还有个豆角炒到一半，半生不熟的，能吃吗？”
“能吃就有鬼了。”阿歆又开始搜索附近餐厅，“算了算了，别折腾了，出去吃吧，咱们上次去吃的那家店还不错，正好带兴琛一起去尝尝。”
“不用这么麻烦，咱们楼下随便找个面馆就行。”
“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老郑三两下解开围裙，“你等我一会，我洗把脸，咱们这就出去。”
“宝宝，”阿歆蹲下身，摸了摸熠熠的小脑袋，“爸爸妈妈和干爹出去吃饭饭，很快就回来陪你。”
“你们不带熠熠去吗？”宋兴琛有些意外。
“带他干嘛呀，小孩子出门闹腾得很。”阿歆边说边起身往卧室走，“我这就打电话叫他奶奶过来看着，一会儿就到。”
出门前，老郑弯腰把沙发上的熠熠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哄着他：“熠熠乖，坐这儿玩积木，奶奶一会儿就来，好不好？”
熠熠拍了拍手，响亮地回应：“好！”
宋兴琛看着老郑这黏糊劲儿，忍不住笑了：“又不是出远门，就在附近吃个饭，吃完赶紧回来。”
他笑着转身，率先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背过身去的刹那，视线不及之处，老郑和阿歆极其默契地冲着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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