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夏成绩好，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东市也是数得着的。
每次获得成绩，她总是能收获一大堆的称赞，圈子里有讨厌她的，但不多，面子上总是要留三分余地。
更多的人是把她当做炫耀的资本。
“你知道莫艾夏吗？就是考年级第一的那个？……那是我好朋友！”
“夏夏人美成绩还好，不愧是我的闺蜜。”
“上次来我生日聚会的那个美女？想追她？哎呦，大哥，您可别不自量力了，她可是莫家的人。”
…… ……
每个人都觉得和她熟，每个人都想当然的把她划入自己的圈子。
可惜，在艾夏心中想要分享内心快乐的人不多。
小时候是莫继明和夏霜，只是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曾在乎。
长大了索性连人都没有了。
眼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奈何是个闷葫芦。
艾夏趴在床上盯着手机，发给纪风的消息早在五分钟前就发出去了，对方到现在也没有回话。
这让她忍不住把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琢磨：会不会是言辞不妥，伤了人家的自尊了？
在东市，她见多了容不得女朋友比自己优秀的男生，虽然艾夏并不明白比女朋友优秀和自尊心之间存在什么内在逻辑。
在艾夏看来，若是双方真的喜欢对方，那应该希望对方更好，更加优秀才对。
风哥，你可不要让我看错人哦。
如果是那样的话，再喜欢，我也不要。更可况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没到那种程度。
艾夏的眼神暗了暗。
正想着，手机轻微震动，艾夏赶忙查看，只见对方简单的回了两个字——
“恭喜。”
另一边。
纪风拿着手机，叼着笔。
屏幕前，冷冰冰的脸蒙上了一层苦恼，拧着眉像是在解一道高深的数学题。
会不会太寡淡了呢？纪风想。
而且一眼看过去，还很容易引起自己在嘲讽的联想。
从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竟然生怕会产生误解。
可是说得太多又容易暴露他早就知道的真相，他还想着能给她一个惊喜呢。
他想了想，又发过来一个眉飞色舞舞狮的小人。
这样看起来就生动形象多了。恩，完美。
纪风眉头稍微舒展，缓慢的点了点头。
他这边还忐忑着，却不知道，不过是两个字一个表情，不知道是触及了艾夏的哪根神经，让她笑了一晚上。
本来打算电话给左婷辞职，表示自己以后不能再去宠物店了，以表诚意，只好改成了信息联系。
信息里，她没有提要参加奥数集训的事情，毕竟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她不想让不相关的人知道，省的到时候没获得到成绩平白让人笑话，虽然她知道左婷并不是那样的人。
左婷的消息回的很快，直接给了个红包。
给红包的理由是——学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可谓直接触及艾夏心底。
艾夏并不迷信，但“学妹”这个彩头她可不敢拒绝，想到红包数额有上限不会太多，就收下道了声谢。
第二天一早，艾夏梳洗好出门，就看到霸气的哈雷杵在门口。
纪风坐在上面，带着头盔，一条长腿架在地上。
因为是放假期间，又是早晨，街道两侧安安静静，平时出早摊的小贩都没有出来。
偶尔有穿着睡衣，踢着拖鞋的人路过，都不受控制的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俊男靓女，无论何时何地都备受瞩目。
“风哥。”
晨曦中，白色上衣蓝色背心，格子裙的女孩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颜。
她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任是气场冷峻的男孩也由不得柔和下来。
他把女孩的书包拎过，放在车前，转手扔给她一个头盔。
头盔是女士专用的，靛蓝色，上面还画着一只舔着爪爪的卡通小猫。
“哇，这是专门给我买的啊，好可爱。”艾夏笑道，“谢谢风哥了。还有，风哥今天穿的好帅哦。”
说着，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纯黑的头盔后，纪风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虽然早已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艾夏没有明确的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也没有否认，两个人在一起时，空气中总是浮现着暧昧。
这对纪风而言是一种全新的感受，太过于陌生，而他又太过于在乎这段关系，让他很多时候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两人的相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自愿被豢养的大猫，黏在女孩身边，虽然偶尔亮一下爪子，但逗猫棒始终握在女孩的手中。
女孩的态度暧昧，言辞闪烁，听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很多时候，让他尴尬窘迫而又无能为力。
其实，对于艾夏而言，也并不好过。
一方面情不自禁的被男生吸引，不受控制的被他蛊惑，一厢情愿的想要付出真心，另一方面，心中时不时会冒出一个声音。
不要相信感情，那都是假的。
在所有既定的为人处世之道被打破后，越是同纪风相处，她就越是难以把握好同他相处的分寸，想要像对纪风允诺的那样说出真心话，却下意识的害怕被拒绝被怀疑被嘲笑。
那些玩笑和打趣的俏皮话如果说之前是为了逗男生好玩，现在更多的是为了掩饰可怜的真心和维护岌岌可危的自尊。
两人之间，像是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谁都打不破，谁都出不去。
女孩没有理会他的沉默，亦有可能是习惯了，接过头盔就往头上戴。
她今天梳的是高马尾，戴头盔非常的不方便，一时间手忙脚乱。
纪风忍不住上手帮她，女孩也不客气，仰着头乖乖的，漂亮的眼睛里像是含了一汪秋水，石子投入，泛起层层涟漪。
他的手同他的心一般微微的颤抖一下，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把玻璃盖往下一压，硬声道，“自己弄。”
女孩立刻皱起了眉，咿咿呀呀的抱怨个不停。
可是坐在后座时，还是乖巧的抱着他的腰。
她的手指微凉，透过上衣，直达腰腹。
一瞬间，燥热蒸腾的心奇迹般的缓和下来。
脸却极热，他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与女孩戏谑的眼神相撞，连忙收了回来。
再驾车时，一脚油门下去没了轻重，重型哈雷喧嚣着疾驰而过。
“哇哦！”艾夏兴奋喊道。
集训的地址选在夏市最好的高中——夏市一中。
一中离附中有点远，属于另一个区。
艾夏走的早，加上纪风熟门熟路，提前半个小时到达。
一中不愧是亲儿子，单从大门就甩出附中八百里地。
从横贯百米的大门往里望，首先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草坪被修建的很好，应该一早喷过水，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
草坪后是两栋崭新的教学大楼，外层贴的瓷砖是红色釉面的，楼顶横着几个大字——
“东大的摇篮，未来的希望。”
只一眼就让人感觉到名校的霸气，好像踏入这里半只脚踏就入了东大。
在东市，比一中建的好的学校多了去了，艾夏一贯无感，这次大概是在附中时间长了，习惯了破旧混乱的环境，猛然看到如此气派的建筑，竟也忍不住感叹了一下。
把头盔还回去时，艾夏慢吞吞的嘱托纪风把之前复习的知识点重温一遍。
想到两个人不明不白的关系，艾夏不好总是麻烦纪风，又怕说出“你要是下午忙的话就不用来接”的话显得自作多情，就简单的说了句下午放学她可以自己回去。
透过玻璃面罩，纪风望向她的眼神欲言又止。
艾夏没有多想，同男生道别后，背起书包同一看就是来集训的同学一起进入了大门。
同她预想的一样，集训果然没有那么容易，一上来就是当头一棒——训前考试，立志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艾夏的数学是死学来的，学习的方法主要而言——简单的靠理解，理解不了的背下来。
她记性好，虽然做不到过目不忘，但刻意背诵的话能够记忆很长时间。
奈何这次的考题偏偏考的就是数学思维和能力，一眼看过去，好像都见过，仔细去算，才发现完全不一样，绝不是靠背诵相同题型能够解答的。
这个就很残酷了。
一个小时结束，艾夏感觉整个人像是聊斋中和狐仙**一度的书生，被抽干了精血，沮丧的只想要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数学这个小妖精，太难对付了。
监考老师收完卷子，一边装模作样的假装整理，实际幸灾乐祸的看着下面一脸死气的学生开心。
年轻的学生都是各个学校的天之骄子，被家长老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未来可想而知的辉煌，因此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是踌躇满志，志气满满的模样。
再对比眼下——
年轻的监考老师勾着半边嘴唇使劲的磕了两下讲台，一沓试卷同桌子相撞，发出沉闷的“吭吭”声。
直击年轻学子们稚嫩而倍受打击的内心。
“好了，你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等一会，不要乱跑，一会公布成绩。”
监考老师说完，清了下嗓子，夹着一沓卷子昂首挺胸，迈着大步离开。
他刚离开教室，就听见背后传出一阵哀嚎。
艾夏半张脸趴在桌子上，心道，不会刚来就要打道回府了吧。
想都能想到郑玉斌那张嘲讽脸。
就更加沮丧了。
不过比沮丧更加严重的是这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毕竟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却得来这么个结果，让她非常不能接受。
她心情一不好，就容易自暴自弃，一自暴自弃就容易走极端，一走极端就感觉刹那间天崩地裂，天黑地暗，戾气太重，恨不得马上世界末日。
非常可怕。
一直以来艾夏很提防自己消极情绪的出现，她不住的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要难又不是她自己难，所有人都难。
只是心中不时的有一个声音在低声说话，宛若黑暗中的魔鬼，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别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至少还有完整的家庭，还有爱他们的父母，还有退路。可她呢？若是进入不了东大金融系，她的未来就全毁了，她该怎么办？
心里像是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脑中的小人正在打架，艾夏感觉身后被人捅了捅。
艾夏心情不好，没理睬。
过了没几秒，那人又捅了捅，比刚才的力气重了一些。
艾夏气急，猛地起身，回头看到是一个圆圆脸的男生，带着黑框圆形眼睛，锅盖头，看起来年纪极小。
她喘着粗气，上下扫了他一眼，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貌似没有对此人的印象。
见到她看自己，圆脸男生咧嘴一笑。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任是艾夏心情不好也勉为其难的咽下半口气，皱着眉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有事说，没事滚。
圆脸男生马上一摆手，“没有没有，我是有点担心你。还以为你哭了呢。”
艾夏皱着眉瞪他。
圆脸男生：“你没哭就好，虽然考的题我觉得也就那样，但对于很多学生而言还是太难了，没考好我也可以理解。”
艾夏：……
你丫到底会不会说话？
这一瞬间，艾夏忽然无比的想念纪风。
尤其是他那张怼死人不偿命的嘴。
如果他在，会如何回复呢？
想到纪风冷冰冰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消极的情绪就像过境的龙卷风一般一下子烟消云散。
自暴自弃的想法没有滋养的养分，变成了空中楼阁，风雨飘摇。
艾夏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摆出什么心情。
该是愤怒的吧。艾夏想道。
可现实是艾夏恰恰长了张天使脸，不刻意发怒，眼角眉梢都是柔和的，天生让人觉得好接近。
圆脸男生年纪小，又是个没眼力界的，话匣子一打开，滔滔不绝，知道的不知道的一股脑的往外倒。
艾夏才知道此次集训是由夏市教育局主办，一中协办，参训的学生来自夏市十五所普高，共计100人，每个高中按照资质分配名额，好的学校名额多，比如一中，单个学校就占了30人，而附中这样无论本科上线率还是各大奖项获得率都倒数的，只分配了三个名额，其中一个据说临时还放弃了。
圆脸男孩名叫陆路，来自一中，算是个天才儿童，小学初中连蹦带跳的，刚上高中就确定为种子选手。
听他说话，言辞颇为得意。
艾夏不讨厌天才儿童，只是若是这个天才儿童不太会说话，总是有意无意的对她们这些普通学子碾压的话，那她就不必客气了。
她敏感的发现，虽然考场被分为三个，但都是打乱的，学校好的名额多的学校，一个考场总是能遇到熟识的人。
此时，考试结束，教室里早就拉帮结派，各为团体，除了个别像她这样的找不到“老乡”，以及由于崩溃自闭或者热爱学习无法自拔而远离人群埋头书本的，都叽叽喳喳的讨论个不停。
陆路既然是一中的学生，为什么闲着无聊和她这么一个附中的聊个没完？
况且，听他说话，言辞中自带一种重点高中学生的优越感，谈及附中时表情自带鄙视。
艾夏作为一个从来不知集体荣誉感为何物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忽然到了新环境，而新环境里派别分明，还是不爽的情绪过境后留下的残余，让她听到有人说附中不好心里像是窝了团火，非常不爽。
虽然她自己也承认，附中真的很烂。
艾夏盯了一眼不远处几个不时暗戳戳回头看他们几眼的学生，手肘杵着课桌，托着下巴，故作不知情的问道，“陆路啊，既然你在一中这么出名，成绩这么好，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同学来找你对题啊？”
此话一出，陆路像是吃东西猛然被噎住了，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嘴张了张，愣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艾夏抿着嘴唇，一脸真诚，托着下巴的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两下。
心道，你个小屁孩，敢来老娘面前做妖？看我怎么治你。
陆路年纪小，早早就被挂上“神童”的称号，从小在老师家长的称赞中长大，抗逆境商基本为0，也没学会怎么伪装情绪，当即皱着脸，嘴一撇，一副要哭的模样。
奈何他长相乖，白白嫩嫩的跟个瓷娃娃似的，委屈的模样我见犹怜，看的艾夏不由心软，不由心道自己和个孩子计较什么。忙赶在他哭出来之前伸手在书包里掏了掏，扯了个巧克力堵住了他的嘴。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上一秒还要哭不哭的，一个巧克力进口，怔了一下，立马展开了笑颜，直嘟囔着“好吃”。
小的时候，莫继明想不到给她买零食，夏霜为了保持身材，家里不容许有零食的出现，艾夏那时候也没有学会八面玲珑，在外面避开人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一个人去一下课就挤得满满当当的超市？也就没有机会吃。
长大后，有机会了，艾夏反而不爱吃了，她书包里的都是纪风趁她不注意放进去的。
眼下有人喜欢，她也不吝啬，把书包里的零食都倒出来让他挑。
陆路顿时两眼放光，当即就被艾夏收服了。
艾夏一个不喜欢小孩子的都忍不住想要拍一拍他的头，太可爱了。
“陆路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都是你的。”艾夏笑道。
于是，当陆路心满意足的抱着一顿零食步入授课专用的小礼堂时，被纪风狠狠地盯了一路，好险直接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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