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高一不上晚自习,待艾夏回到校园时,黑了一半的灯,只有高二的教室和高三一栋楼亮着灯,放在夜幕中莫名有些寂寥。
艾夏不想要见人,只想要尽快躲进无人的地方,恢复精神。所以她径自往宿舍楼走。
宿舍楼是高中三个年级加上复习班混住,此时大门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艾夏埋着头,捡着阴暗的地方走,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一直到所在的宿舍门口。
附中的宿舍条件白天看起来还算好,等到晚上,灯光昏暗处亦是显得破败。加之走廊上三三两两趿拉着拖鞋,叼着牙刷的女生,整个环境并不十分美好。
艾夏无暇多想,深吸了口气,掏出钥匙开了门。
一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张看起来很是惊异的脸。
艾夏认出,是中午来铺床铺时躺着玩手机的女生。
即便心再累,艾夏还是勾起嘴角,很是友好的朝她打了个招呼。
女生挑染着头发,此时乱蓬蓬的,杂草丛生,她看了艾夏一眼,撇了撇嘴,“你不是搬走了吗?怎么还来我们这里啊?”
“搬走?”艾夏一头雾水,“没有啊,我搬到哪里去啊?”
“就是409啊,下午都有人来拿你东西了。”女生眼神莫名透着股恐惧。
“这样啊。”艾夏点了点头,她懒得想太多,既然说她搬到了409,那她就去看看,若是有误会还可以到楼下找宿管阿姨。
虽然她并不确定附中这破地方宿管阿姨靠不靠谱。
宿舍一共五楼,因为临窗种着几棵苍天大树,平日里遮天蔽日的,因此楼层越是往上光线越好,就越是有人争,而五楼位于顶层,夏天晒冬天冷,雨下的大了楼顶角落还可能会漏水,所以四层就成了“必争之地”。
艾夏可不知道这些门门道道,咬着牙从二楼上爬到四楼,有点气喘,在楼口撑着膝盖站了会才继续走。
她没有闲心注意其他,只觉得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黑洞洞的走廊很是空旷。
仿佛误入鬼片现场。
艾夏莫名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好在她没走到一半,有宿舍的门忽的了开半面。宿舍里的光稍亮一些,照亮了走廊的一方空间。
这本不是稀罕事,只是女生出来的方式让她有点介意。
——女生是被一脚踢出来的。
随着而来的还有宿舍里猖狂的笑声。
回响在安静的走廊上,甚是渗人。
艾夏下意识的避开,偏头看了一眼,宿舍编号是410。
被踢出来的女生一个踉跄,摇了摇后竟没有摔倒,她扶着墙啐了一口,才注意到走廊上还有个人。
“看你妈什么看?”女生吼了一声,吼过之后才猛地一抖,飞速回头,看到310宿舍没有动静才松了口气,又狠狠的横了艾夏一眼,低声嘟囔了句,“是TM没见过啊。”
艾夏:……
这一句一个国骂,要是风哥在,分分钟教你做人。
艾夏懒得理她,以女生为半径,画了半个圆弧绕了过去,然后就看到410旁边的409。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完全没有注意到女生的脸色都变了。
艾夏敲门用的力气不大,初到陌生领地,她习惯性先行试探。
里面没有声音。
艾夏等了会,见无人应答,又用了些力气,“笃笃”的敲门声却被无限放大。这一次有回复了。
里面传来一个极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
艾夏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她正纠结时,只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门应声而开。门内闪出张敷着面膜的脸。
艾夏一怔,第一时间没把人认出来。
来人却很是热情,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我自己一个人住惯了,刚才没反应过来,来来来,快进来。”
这声音有点熟悉,艾夏想了下,才想起是于蓝,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就被人拉进了宿舍。
进去后才发现这间宿舍和她原来的不一样,明明是六人的房间愣是被改成了两人间,连下面是书桌上面是床铺的架构都改成了只有一层的单人床。宿舍空出的地方竟放着个梳妆台,对面摆了张书桌。
把人拉进来后,于蓝大喇喇的盯着艾夏的脸,“亲,你嘴唇怎么了?”问过后忽的一笑,笑容有点鸡贼,“哎呀呀,是我不对,不该问,不该问。”
艾夏不知道于蓝玩的是哪出,下意识的提起来警戒心。
于蓝倒是没事人似的,熟门熟路的给艾夏介绍。
“那是你的床,原来是程圆的,她退学回家后就一直空在那里了。”
顺着于蓝闪着钻的手指望去,一张床空荡荡的,和对面堆满衣服的床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的床铺规规矩矩的放在椅子上,桌子上是她临时带来的东西。
“还有那张桌子,是我专门让人送来的,我知道你学习好,第一名嘛。”
书桌是崭新的,上面的保护膜还留着,与大背景相比,竟莫名有些格格不入。
艾夏嫌弃她,用了些力气,抽出了被于蓝抓着的胳膊。
她还是不习惯与陌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眼下连装也懒得装,狠狠的搓了两下。
于蓝霸道惯了,无论是在附中还是在周围几个学校,从来只有她给别人脸色看的时候,哪里有看别人脸色的机会?
她撸起袖子,一把扯下绿色的面膜,仰着下巴,语气有点阴阳怪气,“哎嘿,怎么个意思啊?合着是怪我多管闲事了?我就不该多个心思把你拉上来,倒还嫌弃上了。”
艾夏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她记仇,当初和于蓝打的那一架的仇她可还记着呢,实在看不出于蓝能有什么好心眼。
于蓝看艾夏不为所动,瞪了下眼睛,十足十的诧异,可没过两秒,眼珠一转,想到艾夏这么个学霸,又是转校过来的,身边又有个谁都不敢得罪的大佬,哪里知道她们这些不良学生的门道,便自主消了气。
“哎,算了,你不知道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于蓝自顾自的叹了口气,见艾夏没理她,挺没趣的,也就嘟着嘴冷下了脸。
过了会,觉得自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气不过,人也不回头,只端着化妆镜,挑着眉毛拿腔拿调,“你是不知道,你进了这个楼,怎么说呢……额,对了,就像是兔子拐进了狼窝,若是没个罩着你的,还不得被人给吃了,也就是我——”
话刚出口,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收拾床铺的声音忽的中断,于蓝回头看,见艾夏跪坐在床铺上,盯着一处出神,然后眉毛皱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于蓝起身,走过去两步,看到浅色方格的床单上印了个大脚印。
“唉唉唉,这可不是我弄得。”于蓝忙摆着手往后退,退了几步后一瘪嘴,“这估计是楼下哪个小丫头片子那你练手示威呢。”
艾夏瞥了她一眼,于蓝幸灾乐祸,“哎哎哎,我说什么来着,你还不相信。”
明里暗里都是让艾夏领情道谢的意思。
艾夏记仇,但是讲理,她寻思了下,于蓝确实帮她解决了之后可能出现的麻烦,所以即便不太情愿还是硬生生的朝人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于蓝颇有些傲娇的说,“谁叫我是要当你婶子的人呢。”
艾夏:……
于蓝对外从来是大姐大面目示人,少言寡语,阴阳怪气,其实内在是个小絮叨。
只是之前不敢暴露本性,好不容易见自家“亲戚”来了,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唠叨个没完。
她先是把与苏栎的交往史说了一通,说到一半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就哼哼哈哈的结了尾。
艾夏一个大概知晓苏栎恋爱史的旁观者,觉得还是不好打扰于蓝这么个堕入情网少女的自我陶醉。
不过她倒是有一个问题有点好奇。
“我记得你明明是想要追纪风的,怎么转头就看上栎叔了呢?”艾夏问道。
于蓝好不容易等来句回复,非常高兴,立刻回道,“还不是我瞎了眼,纪风那种愣头青怎么能和我家苏叔叔相比呢?”
说完,才忽然察觉到好像不妥。
愣头青,不能比。
嗯哼,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于蓝不知道,艾夏不只记仇,她还护短。
“哎,不是——”于蓝还没来得及圆回来就只见艾夏把床单猛地一扯,飞扬的棉絮扑了她一脸。
于蓝捂着嘴咳得要把肺咳出来。
与此同时,纪风骑着车到了吴芸家楼下,手里拎着两大袋补品,都是从苏栎的药房拿的。
他到药房的时间正好晚上8点,按说今天刚在公墓见过人,以为苏栎去酒吧了,要不然就随便在什么地方混,却没有想到一下车,打眼看到人正支着下巴坐在柜台旁,若是不了解他的秉性,以他资深外貌协会的角度看,倒真是赏心悦目。
奈何是个狐狸,还是只公的。纪风不由叹了口气。
苏栎见到他,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疲态,挑着眉”呦吼“了声,问他有何贵干。
纪风知道苏栎的脾性,他今天没有心思和他耍嘴皮子,抬眼看了他一眼就撩开门挡,自行进入柜台里,看到合适的就拿。
苏栎也不拦他,抱着手站着旁边,嘴角勾着笑。
“几天不见,这是转行当强盗了哇。”
“对。劫富济贫。”纪风头都不回道。
“哎呦喂,济的谁的贫啊?”苏栎道。
“我姑。”
苏栎反应了一下才忽的跳脚,张口骂了声国骂。
他伪装社会精英习惯了,连酒吧都被他改造的文艺范十足,平时装模作样连句重话都没有,更不要说骂人了。
纪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谁?”苏栎又问了遍。
纪风没理他。倒是苏栎自己自问自答,“吴芸吴大姐啊。”
“恩。”纪风挑着眉,有些幸灾乐祸。
然后就看到苏栎像是变了个人,跑来跑去的,平时来个大客户都没见他这般殷勤。边忙活还边说,“她脸色不好,这个是补血的”“她人太瘦了,要吃点蛋白粉”“教学太累了,精力的跟上”……
纪风也不帮忙,立在旁边看他忙活,半边脸隐藏在阴暗处。他脸上被夏霜扇的红痕被冷风一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如果仔细看还是有些痕迹。
苏栎不一会就装了两大袋子,可还不满足,纪风偏头看了眼时间,也不管他,道了声谢拎着两大袋子走人。
“到了你姑家可别惹你姑生气,实在不行卖个乖总会吧。……哎,开慢点,路上注意安全啊。”苏栎在他身后喊。
吴芸住的是吴家老宅,纪风第一次是跟着吴阳一起,当时吴阳正被和人私奔的丑闻缠身,气的两位老人昏厥住院,她的父亲临死前放话,说吴家没有吴阳这个女儿,从此和吴家彻底断绝了关系,第二次是跟着苏栎,披麻戴孝的前来告知吴阳离开的消息。
现在是第三次。
鉴于每次都不是好事,加之之前又去了吴阳的墓,纪风的心情像是蒙上了层灰,有些沉重。
他不是善于调节气氛的人,好在有彦青在,一顿饭吃的倒也和睦。除了刚进门时彦青不住的朝他挤眉弄眼,阴阳怪气的问他怎么就一个人来,纪风不理他,和吴芸打过招呼后埋头把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让他有些介意的是吴芸的态度。
自从他追随母亲来到夏市,这么多年来,吴芸虽然暗地里帮助他们不少,但是明面上却极为冷漠,对他从来爱答不理。他母亲离开后,吴芸的态度才缓和了很多,可每次见面也都是公事公办,半点不带亲戚感情。
这次见面,吴芸竟难得的笑脸相迎,离开的时候还嘱托他经常走动。
一顿饭下来,只在彦青提到他父亲的时候才冷了冷脸。
“妈,回来前我爸专门去学校找过我一次,他说以前是他荒唐,已经和外面那些断干净了,希望你——”彦青端着饭碗,瞥着他妈,小心翼翼道。
话没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吴芸撂了筷子。
“妈——”彦青喊了一声。
吴芸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半晌后再出来,已经收拾好了表情。她用新拿出的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纪风碗里,对彦青说,“以后不要再提了。而且,他——不是你爸。”
纪风不了解吴芸的家事,也没心思打探。
他远离所谓的亲情太久了,忽然而至的关心和温馨的家庭氛围让他很不习惯,总觉得格格不入,加之心里还惦记着艾夏口里那个小竹马的“情书”,吃过饭后找了个借口快速离开了。
回到家后,他盯着艾夏的“百宝箱”盯了好久终究没有打开,头一歪,爬在床上。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他变成了一下小小孩,被母亲牵着去幼儿园,幼儿园里,“他”见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只是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她,任由她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纷纷攘攘的教室里显得很是可怜。
“妈妈,我可以和她一起玩吗?”小小孩的“他”伸出稚嫩的手指,指了指独自看书的小女孩。
“当然可以啊。”牵着她的女人温温柔柔的说道。
“他”使劲抬头,只看到“母亲”的下巴和乌黑的头发,怎么也看不到她的脸。
“可是她是坏人,我们不和坏人玩。”有其他小朋友听到他的话,起身拦在他面前,一张小脸愣是绷成正经模样。
他内心嗤笑,完全不当回事,可身心却禁锢在梦里的小孩身上。
几岁的小小孩哪里有什么是非观,尤其是来到陌生的环境,听到别人这么说,“他”有些犹豫,更加用力的捏了捏母亲的手指。
“没关系的。”女人抽出手指摸了摸“他”的头顶,掌心温热而充满力量,然后往小女孩的方向轻轻的推了下他的后背,“去吧,做你想做的,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然后“他”来到女孩的面前,给了她一颗糖。
女孩怔了下,仰起了下巴,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眨啊眨的。
那年小小的男孩没有想到,那颗糖辗转多地,跨越千里,十几年后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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