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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我帮你写

这一夜灯火通明的云龙殿前,数十丈处的暗影里,在他的严厉质问下,上官谨恍惚又看见了,数十年前,那个少年广陵王张口结舌,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瞧着这位阔面大耳的王爷,在灯下握笔搔首踟蹰了大半夜,而纸面赫然仍只抄了一个白天太傅所命的题目。

就连他这个素来吃惯了苦的人,亦只觉熬得心烦意乱,呵欠连天。

(上官谨虽然清苦自律,日日早起练剑读书从不懈怠——但,自律的人都不熬夜。)

在司马晋元不住唉声叹气,叹到第八十回时,他终于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对身边撑着眼皮掌灯的侍婢内侍们道:“不如,你们先去睡?本王这篇功夫……怕是还有大半夜方能交得出。”

这位王爷虽然不甚聪明……但御下甚宽。也就剩一个“人好”了。指望前途的学子士人,都不往他跟前凑。倒是粗使下人们,倒还念他好,故此肯陪他做到大半夜。但他既说了可以不用,这几个人自然也乐得去睡觉——在宫中当差的,谁不是小心侍奉日夜无休,还能嫌觉睡多了不成。

上官谨以衣袖遮住面容,不动声色地咽回了一个呵欠,却是丝毫未动,目光灼灼地瞧着这位呆王爷的背影。

他是藏拙,侍奉主上却不是懒惰划水之人。司马晋元既然要挑灯夜战,他是必要奉陪到底的。

奴婢可以躲懒怕事,但臣子需死节尽忠。这是上官家刻入血脉的家规誓言。

连熬个夜都熬不起的话,那也太小看他上官十三了。

四五个下人称喏,简单打扫了一下离去,书房终于变得清净。

见四下终于无人了,司马晋元将沾上的墨都早已干透的笔,远远一扔,而后瘫回坐席之上,整个人躺在书案之下,并且极长、极长地,呼了一大口气。

终于不用再装了,他如释重负。

方才那个叫兰儿的侍女,已经给他磨过四五回的墨了,砚台都干了好几回。

那个叫辟雍的小内侍,更是骂骂咧咧地,一会走来走去替他打蚊子,一会又挑起灯罩看灯光亮不亮。

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家主子做不出文章,必是空气不够流通,灯蜡不够亮,又或者蚊子太吵——全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是最吵的那个。而且王爷不论是冬天还是夏天都写不出文章来,哪怕冰冻三尺,毫无蚊子。

对着这么些个为他着想的人,他又怎能如现今般,把笔直接扔掉,宣告:“本王就是写不出来,本王真的不是读书的料。”

宫里宫外,明里暗里嘲笑他是草包王爷的人,还少吗。

为什么还要让身边这几个,最信任他、对他满怀希望的孩子失望。

他们都是他从广陵老家带出来的,还有母妃,也在那里。

母妃没什么文化,从前只是个针黹房的粗使宫女,只因还有几分姿色,便入了先帝的眼。但那几分姿色,放诸纸醉金迷的王都,也不过是过眼即逝的一两片花瓣。

若没有他这个儿子,恐怕母妃早已以一个落满灰尘的小小嫔位,被人遗忘在宫里某处无人问津的角落。

其实他不想来建章的。封了外藩,和母妃僻处在广陵之地的日子,虽然穷苦,却是他生平少有的,不受人欺负、嘲笑的时光。

他很知道,他不如其他兄弟们聪颖、有天资,也没有他们那些背后势力雄厚,世居建章的外戚娘家。很多皇子的母亲本身便是精通诗文的世族闺秀,大家千金,教导起儿子来得心应手。

当然,也会有意无意申饬自己的儿子,不要和他这个粗使婢的儿子来往,虽不至于学坏,但多少会沾染粗鄙不文的习气。而风度和出口成章的才华,无疑是建章以清谈为主要娱乐的贵族阶层的通行证。

再没有比一个贵族,被人说粗鄙更让人难受的了。哪怕他是皇帝的儿子。

他知道自己和建康宫城格格不入,这里完全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他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嘲笑他这个草包皇子,他想和母妃一起,感受她即便笨拙却仍努力替他梳篦头发的温度,他知道母妃是世上唯一视他珍若宝贝的人。

但母妃要他来建章。

“我儿,不要错过这个被你父皇看重的机会。为娘不济事,我怕我身后,你没有人照顾。”母妃的手指缕过他墨黑头发,有冰凉的泪珠落在他脸上。

母妃不是要他攀附权贵,只是她担忧自己呆呆笨笨的儿子,在她身故后,便在世间再无亲人。

回到建章,那至少是他的父亲,那里至少有他的兄弟。她想着会不会好一点。

母妃把自京到藩流落这些年看下来,最值得信任,最笃厚忠诚的几个侍婢内侍都指给了他,再三郑重拜托,直到他们都拍着胸口发誓,即便自己性命不要,也一定会照顾好广陵王。

母妃也拿出了所有的体己银两,那是她在不受宠的岁月里,一分一毫地攒下来的月例。

临别时母妃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滴落成串,他觉得那是世上最好看的珠子,比那些华丽高贵的嫔妃们脖子上戴着的水晶珍珠都漂亮。

所以,他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不就是写不出来文,背不上来诗赋,在宫里常常被人看不起嘛。

他有世上最好的母妃。他深信,那些趾高气昂兄弟们的母妃,都不如他的母妃温柔,不如他的母妃善良。她们虽然看起来都很有教养,也很高贵,但一定都没有他母妃好。

母妃是天上的仙女。

可是为什么,想到这里,他不是应该自信满满吗,为什么他现在却在嚎啕大哭呢……

上官谨竭力保持着端正的身姿,跪坐帘后,几近目瞪口呆地瞧着扑倒在席子上,捶胸顿足,泪流满面的……广陵王。

饶是他智比诸葛,才过管仲,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半个时辰前还抓耳挠腮、苦思作文的王爷,这会为何却会突然全面崩盘。

不就是写不出来文章嘛……不至于的吧。

上官谨自幼在家学接受启蒙,也曾见过写不出文章的堂兄堂弟——哪怕是文采斐然的上官世家,也不是人人都能过目成诵,七步成诗。

身为学霸的他不很能明白,却表示理解:这就是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概率问题。

但那些堂兄堂弟与广陵王爷区别,就是前者会潇洒地表示,对这些腐朽古旧的夫子言论不屑一顾,他们可不是书蠹,人是活的书是死的,岂有活人被书给逼死之理。

散学后,该逛青楼逛青楼,该遛鹰走马的继续遛鹰走马。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广陵王却像是……真的和书杠上了。

这些天他眼睁睁瞧着他折磨完自己又折磨太傅,一篇策论翻来倒去背到半夜都背不熟。课堂每次举手开口都必定红着脸结巴,太傅等了大半晌过去,都答不全一句完整的表述——明明那篇文章前天晚上闹到三更才背熟。

现在太傅都不点他名了。

无论他多么满怀期待地举手。

因所有人等他回答太耽搁时间,拖沓了课堂节奏。更何况还有人会忍不住窃窃发笑。

其实上官谨很想劝一劝他,算了。

但身为侍读的职业操守,要求他不能这般公然与自己的职责唱反调。

他不应该是劝王爷勤学,上进的嘛……

但上官谨的内心,真的很想说:

不是这块料,来点个卯,混个脸熟就行了。很多纨绔都是这样的。反正现在全皇宫都知道广陵王是什么情况,没有人会怪罪他的。

不必那么努力——

不必那么努力的读书、作文——

不必那么努力地强融不属于自己的圈子。

你努力的样子,好笨。

但上官谨虽然是上官家的怪胎,却始终还是继承了上官世家的温恭俭良让的风度。

他眼见着主子广陵王扑倒席面,涕泪交流的模样,想着君子非礼勿视,他是不是应该当作没有看见。

毕竟贵族的风度之一就是要顾及他人的难堪颜面。

但贯穿他骨子里的后天教养,与先天的不忍之心,天人交战了半晌之后,他作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他尝试着出声,小心翼翼地道:“要不,我帮你写?”

而后,他便见到了司马晋元抬起头来,挂满泪痕的脸上,如同白日见鬼般,又惊又心虚的一脸仓皇茫然,手足无措。

就如同今夜,被他质问时的此刻,一模一样。

要到很久很久之后,司马晋元才有机会让上官谨知道,那一夜他不是因为写不出来文章哭的。

他只是太想他的母妃了。

但那已是好些年后。

因着上官谨的捉刀代笔,司马晋元得着了他灰头土脸的宫廷教育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几次高光。

他仍然记得他在上官谨提议下,初次作弊时的心惊胆颤。

他虽然笨,却是这辈子没做过这种事。当然他不知道上官谨也是首次做这种事。

平常人哪里请得动上官谨作弊。

不过上官谨很淡定的告诉他,只管把他前一天教他的东西,在大臣面前背出来,噢不,是演出来就行了。那些条陈,并不诘屈聱牙,都很简明通易,恰恰就像他这个样子的人,经过明师提点后,所能答得出来的最好的样子。

司马晋元战战兢兢地道:“太傅、还有那些臣工,都是很聪明的人罢?他们若是就着我的话稍微再问一问,我就什么都答不上了,怕不要露馅!”他们肯定都很聪明,平素看他们瞧他时那半讥嘲半不动声色的表情,他就这般觉得。那是一种“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聪明人,才会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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