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大殿上,众目睽睽下,白衣女子在侍卫的看守下,缓缓步入奉天殿。
她跪在地上,青丝覆身,如一片单薄的青烟云雾。
“民女,温昭阳叩见吾皇万岁!”
“抬起头来。”肃穆的声音从金殿上方传来,永立皇帝道:“你是温有良之女?可以证据?”
“民女没有证据。”温昭阳如实道。
“那你可记得父母的品貌特征?”
“民女也不记得。”
“胡闹!”永立皇帝一拍桌案:“你可是存心戏耍于朕?”
温昭阳沉默片刻,轻声道:“陛下见谅,民女确实不记得了。事发那一年,民女才五岁。只知道匈奴屠城后,民女被宋老太爷救活,自小随他在锦州长大。”
满堂沉寂。确实,五岁的孩童,能记住什么呢。
太子幽幽道:“你一无任何记忆,二无任何凭据,如何就敢自称忠良之后?沈大人,你莫不是被这女子骗了?”
“陛下。”楚景晟行至温昭阳身侧:“微臣可以证实。”
“哦?”永立皇帝满目怀疑道:“景晟,你如何证实?”
“当年,淘金城被攻破后,是微臣第一时间率兵赶到。趁着霍都部下醉酒享乐,方才一机而中。微臣曾在一处旧棚下亲手救出一名女童,将其交给军医宋常辉照料。淘金城一役后,宋常辉带着这名遗孤退伍返乡,落脚处就是锦州城的宋家医馆。”
太子狡辩道:“虽时间地点合得上,但是景晟,你如何确定那女孩就是面前这名女子?毕竟她身份可疑,你与孤两次生死存亡之际,都与此女脱不开关系。”
楚景晟看着静跪在地的女子:“当年微臣救助那女童时,曾在她耳后看到一豆大般的赤红印记。”
永立皇帝挥了挥手,身侧的大监小跑而来,弯腰道:“沈夫人,老奴冒昧了。还请你侧头。”
温昭阳撩开长发,偏过头颅,右耳之后一枚鲜红的印记映入周围人的眼帘。
黄大监点点头证实道:“陛下,却有其事。”
太子辩驳道:“父皇,楚景一向对沈夫人钟情有加,这印记是否是临时编纂也未可知,不论此女是否为忠良之后,沈沉钟欺瞒圣上却是事实,请父皇发落此人,以正视听!”
温昭阳心中咯噔一下,原来将她宣上朝堂,就是为了定沈沉钟的罪。
沈沉钟有什么罪?!
她急急道:“陛下,是我执意前往鹿山书院,沈大人为了帮我遮掩行踪,才不得不声称我葬身火海,此事因我而起,还请陛下处罚民女,放过沈大人,且他昨夜手刃匈奴六王子,亦是大功一件啊!”
“是啊陛下,”陈首辅顺势求情:“功过相抵,还望陛下息怒。”
永立皇帝沉默不语,奉天殿上威压弥漫。
良久之后,永立帝冷声道:“沈沉钟,你自己说呢。”
沈沉钟俯身:“微臣愿意领罪,只是陛下,东宫是否收受盐商贿赂,这关系到陛下的国政,还请陛下彻查。”
“你!”太子气得几乎双目喷血:“你已深陷囹圄,却还死拉着孤不放,是不是三弟指使得你!”
三皇子嗤笑一声:“皇兄慎言。臣弟如何指挥得了南境刘家每年三五车的金银珠宝供你挥霍。”
“你!你这个忤逆兄长的狼心狗肺之徒!”
“好了!都给朕闭嘴!”永立皇帝恼怒道:“还嫌不够丢人不成!”
满堂寂然。黄大监抚着陛下的后背道:“皇上,急事缓办,身子要紧啊!”
永立皇帝喘息片刻,沉声道:“来人,将东宫四品以上属官关押大理寺,由梁爱卿亲自审理,太子禁闭东宫,无朕的命令不得外出。”
“言若海通敌叛国,杖杀。”
“沈沉钟欺瞒君上,念其事出有因,除职下狱!”
温昭阳回头,只看到沈沉钟沉静如水的侧脸,他半分不为自己辩解,俯身下拜道:“谢陛下。”
“陛下!”温昭阳突然开口,清脆地声音响彻奉天大殿,正欲起身离去的永立帝看了她一眼:“朕不追究你欺瞒同罪,已是看在你为忠良之后的面子上,你还有何话?”
“沈大人之罪,皆因民女,且民女身为沈大人发妻,夫妇一体,请陛下将民女一同下狱!”
众人瞪大了双眼。
永立皇帝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外甥,楚景晟脸沉如水,皇帝又看向沈沉钟,年轻人即将面临牢狱之灾,却笑容缱绻。
他最后看向那肩背单薄的白衣女子:“你既愿意陪他同甘共苦,那便一起吧。卫长风,”
太子身后的禁卫军副统领沉声道:“微臣在。”
“将他们二人一同压入天牢,等候处置!”
“是。”
大朝会终于散去。
楚景晟看着沈沉钟冷笑道:“沈大人,昨夜我好心将阔渠莫车的性命送给你立功,你却在此刻以自己为饵,玩弄心术,当真可恶。”
沈沉钟只笑了笑:“恕在下听不懂楚世子在说什么。娘子,老卫,咱们走吧。”
温昭阳点头。抬脚欲走,一只手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温昭阳抬头,看到楚景晟情绪不明的脸。
“北境烽烟已起,我要走了。”
“温昭阳,我在北境等你。”男子说完便松开手,独自大步离去。
身虽未动,温昭阳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跟着那个人飞远,朝向遥遥大漠。
三皇子慢慢踱步到沈沉钟身侧,默默给他竖了大拇指:“沈大人,你还是第一个能从景晟手中抢走他心爱之物的勇士,本宫佩服!”
沈沉钟默然道:“殿下勿怪,事关微臣毕生之伴,恕微臣不能相让。”
他牵起温昭阳的手,却意外地看到女子正目送楚景晟的神情。复杂且忧虑。
他收紧了手掌,牵着发妻,在卫长风的护卫下,一行人往天牢而去。
一路上卫长风脸色忧虑,看着沈沉钟风轻云淡,不禁埋怨道:“沈大人,您还笑得出来?那可是天牢,不是什么安乐窝!”
“这不是有你吗,老卫”沈沉钟拍了拍他健壮如牛的肩膀:“你肯定会给我安排个干净的地方的,这点子信心,我还是有的。”
卫长风瞪了他一眼:“你自去吃苦受罪便罢了,如今还连累温娘子跟着你受罪,你可好意思?”
温昭阳愧疚道:“卫大哥,是我连累了他。我当日遁走,不知道会害沉钟陷入欺君之罪……”
“你们啊,”卫长风叹息道:“这一路来,也是波折不断。回头等陛下气消了些,我会帮你们求情的。”
“陛下没有真正生气。”沈沉钟驽定道:“陛下若是真生气,便不会安排你来押送我。”
卫长风一愣,脑筋转了起来,恍然道:“也是,当时便是陛下派我护送沈大人前往南境,他应当知道我们俩交情匪浅,此刻还命我押送,看来陛下也只是一时之气,心里还是明白的。”
沈沉钟点点头,安慰身边的女子:“所以,娘子,你无需辛苦陪我下狱。不过娘子愿意来,我心里十分高兴。”
温昭阳客气道:“你因我下狱,我岂能独善其身,自己逍遥快活。这还是人吗?”
沈沉钟脸上的笑容逐渐凝重。
“卫大哥,元娘那里还劳烦你通告一声,让她不要担心。”
卫长风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
温昭阳皱眉道:“怎么?元娘的铺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她的生意红火得很,就是”卫长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抬头看了看天:“希望你们夫妇二人尽快出狱,也好来喝一杯我们的喜酒才是。”
“喜酒!”温昭阳盯着他:“我便说你哪来的闲心帮元娘找铺面!你们……何时在一起的?”
“没多久,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卫长风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对她好,对姣姣好。”
温昭阳看着他一身铠甲,英武端正,犹豫再三还是问:“正妻?”
卫长风一愣:“自然。”
“那就好。”温昭阳笑道:“卫大哥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沈沉钟神色复杂。
宣德殿后殿。
永立皇帝躺在躺椅之上,楚贵妃正不紧不慢地帮他松着肩颈。
情绪平缓了些,永立皇帝看着不远处跪在地上的老三:“景晟出发了吗?”
“正在备军。”
“好。太子无能,这段时间便由你监国吧。打赢这一场战争,你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继位东宫了。”
楚贵妃的双手一顿,永立拍了拍她的手。
“其实朕早就知道太子品德不修,行事不分对错,全无章法。朕又怎么敢将王朝托付在他身上。景仪啊,父皇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机敏稳重的孩子,王朝托付给你,父皇放心。景晟与沈沉钟一文一武,彼此间又无不牵扯,是年轻一代中的可用之才,父皇都交给你了。”
“父皇,您既看好沈大人,为何又将其夺职下狱呢?”三皇子问。
“他太年轻,一路顺风顺水,不似景晟,血海之中,真刀真枪地拼杀出来的,沈沉钟还需要磨练。过上几日,你便寻个名头将他放出来,将他贬至地方为官,地方上走一遭,再入六部。”
“是。”三皇子应下:“父皇还是宠爱沈大人的,如此为他考量安排,堪称慈父之举。”
永立皇帝笑了笑:“你也不用吃醋,国之栋梁,身为一国之主,理应善待,善用。”
“孩儿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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