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临心里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肯定跟沈韵清有关。柳若嫣今日就是想咬她一口，左右躲不掉，索性问牛答马，往大了吹。
宋星临由着她们闹，死几个宫女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可这两个有趣的小妮子却不多见。
宋星临没有再追究此事，而是问起了两人的学问。
沈韵清才思敏捷，作诗须臾而成，且文采斐然，雅致得体，所作之诗还迎合着皇后的心思。这不仅是聪慧，还要有精明灵活。
柳若嫣也不差，只是比起沈韵清，还是略逊一筹。
宋星临很满意这新招的人，两人都是可用之才，又正好是对头，能互相压制，省得自己分心。想到这儿，她脸上的笑也温和了几分。
柳若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没想到沈韵清如此大胆，而皇后好像还不生气，甚至有意遮掩。
柳若嫣脑子转得快，连忙说道：“娘娘，她是仇家子，不可留！今日您爱才，来日她恐恩将仇报。”
宋星临脸色一冷，声音也变得冰冷：“柳若嫣，要是再无故污蔑他人，本宫该怎么罚你？”
柳若嫣吓得连忙磕头：“娘娘饶命，奴所说句句属实，她是上任首辅沈容的孙女。”
周遭瞬间冷了下来，宋星临的脸色低沉得可怕。作为亲手诛杀沈家的人，她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沈容当年权倾朝野，又是中立党，弹劾她的文章大半都是沈容写的她怎会忘记？
宋星临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韵清：“沈容的孙女，沈韵清。”
沈韵清微微抖着身子，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跪下虔诚地说：“人皆有命数机缘，纵是豪杰，心底亦存片刻迷障。祖父被奸佞唆使，铸下大错，幸赖娘娘宽宥，吾才得以周全。奴自知罪孽滔天，想自缢而终，却难忘娘娘教诲。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说罢，重重地磕了个头。
柳若嫣心中虽对沈韵清的行为不齿，但也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底。原想踢她回掖庭宫，没想到弄巧成拙，还让她先表了忠心。
宋星临轻笑一声，“你要投奔本宫。”
沈韵清把头压得更低，“愿听娘娘差遣。”
沈韵清等了许久，身体微微发抖，宋星临没有再回答她，挥了挥手让她们都离开了。
沈韵清趁着起身的间隙，偷偷看向宋星临，阶梯隔绝了她的视线，她连宋星临的衣角都没有看清，只有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宋星临也在看着她，和沈韵清偷偷一瞥不同，宋星临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
阳光斜照在宫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此刻，四周显得格外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鸟儿的轻啼。
沈韵清独自走向掖庭宫，她不知道沈家和皇后有什么过节，单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她有九成可能会留下她。
清风扬起她的衣摆，风里仿佛都是自由的声音。望着那漫天花雨，她心向无垠旷野，远处桃花灼灼开放，美不胜收。
宫车远远驶来，若雷霆乍惊，风吹起帘幔，沈韵清心头一动，对上了步撵上人的眼。
那人的眼带着凌厉，那眼神如寒星般锐利，直直地射向沈韵清，瞬间穿透了她的心神。
沈韵清微微一怔，却也没有慌乱，只是静静地与那凤眼中的凌厉对视着，而后福了福身，礼数周全。
她好像见过这双眼睛，是谁呢？
步撵缓缓停下，管事姑姑上前轻声禀报了几句，便听那步撵中传来清冷的声音：“你且过来。”
沈韵清心中虽泛起一丝疑惑，但面上仍保持着平静，莲步轻移，缓缓走近步撵。
她微微仰头，目光坦然地看向步撵内的人。
那人身着华服，衣上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金丝银线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抬起头来。”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沈韵清依言抬起头，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那是一张带着稚气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你是何人？”那人开口问道，声音依旧没有温度。
“回殿下，奴婢是掖庭宫的宫女。”沈韵清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听到她的回答，那人微微挑眉，“你是从皇后宫中出来？”
“是。”沈韵清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殿下有何吩咐？”
“你能从掖庭出来，应该也算聪慧，很多事都不会只是你看到的样子，皇后那可不好过。”那人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嘲讽，又似是欣赏，“本宫广纳贤才，不问来历，皇后能给你的，本宫都能加倍，不如转投到本宫麾下。”
沈韵清毫不退缩，坚定地说道：“民女虽为女子，却也有自己的操守。皇后于我有恩，纵前方艰难险阻，民女也绝不后悔。”
太子顾秋忻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开口：“既如此，本宫给你机会了，日后如何那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沈韵清福了福身，恭敬道：“多谢殿下垂怜，民女定当全力以赴。”
“退下。”顾秋忻挥了挥手，示意沈韵清退下。
沈韵清再次行礼，转身离去。在她转身的瞬间，顾秋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身旁的江均忍不住问：“殿下怎么会想策反一个宫女？是因为她像沈容沈首辅吗？”
顾秋忻冷笑一声：“只要有价值，是谁都不重要，看皇后宫内讧岂不有趣？”
“是。”
檐角的宫铃被风撞得叮当响时，树上的灰雀歪头啄了啄浆果，忽然扑棱棱振翅而起，掠过宫墙，朝着掖庭深处飞去。
沈韵清甩了甩酸麻的胳膊，把最后一件衣服浸入木盆。皂角的涩味混着水汽漫上来，她望着盆里自己模糊的影子。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两扇木门被人从外踹开，木屑溅了沈韵清一脸。她惊得猛地站起，木盆里的水晃出大半，溅湿了宫裙下摆。
七八条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影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个三角眼的太监，手里握着明黄的腰牌，尖声喊道：“拿下！给我拿下这个贱婢！”
宫女们躲到一旁窃窃私语。
沈韵清一脸茫然，刚想屈膝行礼，胳膊就被人死死反剪在背后，粗糙的麻绳勒得她骨头生疼。“公公！奴才……奴才犯了什么错？”
“错？”三角眼太监冷笑一声，抬脚踹翻了她面前的木盆，脏水混着皂角沫子泼了她一身，“你与老宦官勾结，做出有违宫规之事，起了争执，又连杀两人！”
“没有！奴才没有！”沈韵清拼命摇头，发髻散了，几缕湿发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昨天夜里奴婢去偏房整理文书，未曾见过他人。”
“哼！”太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还敢狡辩！”说罢，狠狠给了沈韵清一记耳光。
沈韵清呆楞住了，宋星临没有打算用她，这是她完全没有想过的。
三角眼太监挺直了腰板，尖声拉长了语调，“宫女沈韵清心思歹毒，连杀两人，罪大恶极，即刻杖毙！”
“不——！”沈韵清尖叫起来，拼命挣扎，可那麻绳越勒越紧，几乎要嵌进肉里。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架起她的胳膊往外走。
她的头磕在门槛上，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哭喊声，和太监那淬了毒似的笑声。
"今日行刑，以儆效尤。".接过棍棒，，"望诸位引以为戒。"
庭杖重重的砸在沈韵清的身上，一下又一下。
沈韵清紧闭双眼，死死咬住下唇。
"十三！十四！十五！"
报数声与杖责声交替响起。沈韵清的指甲抠进木柱的裂缝里，折断的指甲盖渗出鲜血。到第二十杖时，她开始闻到血腥味，不知是唇舌咬破的，还是身后皮开肉绽的伤口。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女声传来，宦官们立刻放下手中的庭棍。
“琉璃姑姑，这小妮子不听话，教育教育，您怎么来了。”为首的宦官立刻来到琉璃旁边。
“本官来带这个孩子走。”琉璃示意柳若嫣上前。
柳若嫣对着太监行了礼，她的眼神始终不敢往沈韵清那看，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看着这血腥的场面还是有些心悸。
琉璃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年年都会来掖庭挑人，谁都想在她面前留下印象，好搭上皇后这条线。
琉璃朝着沈韵清走去，太监立马跟上，“琉璃姑姑，这污浊之地，就不脏您贵眼了。”
琉璃冷眼看着眼前的太监，“大人，这是掖庭，私用重刑，你该当何罪？”
太监伸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他也是听令行事，不知道这个小妮子得罪了谁，但他可不想得罪琉璃。
太监赔罪道，“是奴才认错人了，姑姑勿怪。”
太监小心打量着琉璃的神色，拿不准她什么意思，只能让人放开沈韵清，自己也找了个借口带着“爪牙”们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散去。沈韵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造孽啊..."有人小声嘀咕。
沈韵清双目失神快要陷入黑暗时，一双粗糙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琉璃娇美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沈韵清努力保持着清醒，她哪能不知道这是皇后做的局，她现在要么表态，要么死。她不想死。
沈韵清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死死抓住了琉璃的衣角，“多谢娘娘救...奴，娘娘...大恩，奴...没齿难忘，奴...愿为娘娘万死。”沈韵清说完就晕过去了。
琉璃表情依旧冷淡看不住满不满意，柳若嫣很有眼力见的接住了沈韵清。
沈韵清如愿离开了掖庭。
木盆里的衣服还在滴水，一滴，两滴，落在冰冷的青砖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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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离开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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