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晚了，迟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风晨在迟方的盯视下把热好的夜宵吃了。
松针也似找到了机会，一边控诉他一天几次上药被他变成几天一次，一边拿了敷在肩胛伤口处的药膏，递了过来，
屋子里两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看得他莫名多了几分压力。
风晨自己脱了上衣，动作迅捷地把药膏涂好了。
松针满意了，说：“大人您早些休息。”
迟方还在看他，似是还不满意。“你只管肩上的箭伤，旁的外伤不管了？”
风晨身上外伤不多，赤羽鸟的抓伤早就好了，肩胛处的伤要不是他自己不注意，伤药用了其实也差不多该好了。除了这些，只余一处从头到尾没处理过，就是前不久迟方拿锁链逮他时抽的一顿鞭子。那顿打挨的结结实实，倒是真的疼了很久。风晨事后想自己处理一下都没忍心碰，索性不管了让它自己好，可惜这破伤口逮着他欺负，好些天过去了，愣是肿到现在。
一旁的松针看样子好奇地简直要竖起耳朵了。
风晨一阵尴尬：“很久了，早就好了。”
迟方又心疼又无奈地瞪他一眼，“你骗得了我吗，上回你那身衣服都是我给你换的，我看得清楚着呢。”叫松针，“打水来，再拿两块纱布。”
迟方动作粗糙地帮他处理伤口，不时责怪自己两句。
“打狠了。”
后悔之余，迟方心疼道：“怎么不叫人帮你上药处理一下，拖到现在，白吃了多少苦。”
风晨不叫人处理是因为没法叫。他二十岁了，不是两岁，总不能去医馆叫人帮忙处理屁股上的伤。让松针帮忙，他又没法解释是什么人抽的他。
“不怎么疼，我都快忘了，”风晨道。
迟方教训道：“打成这样你能忘得掉也是本事，伤在这里坐立难安，你这些天是不是都不睡觉。”
“睡。”
迟方气结：“你能安睡吗。”
“能，”风晨不解迟方干嘛大惊小怪的，认真道，“侧着睡。”
——
入夜，风晨本打算给迟方安排一间客房暂住，迟方却不想劳师动众的，发话跟他在一张床上挤一晚上，明天还要赶回两军阵前。
风晨拗不过他哥，于是默认了。
床是单人床，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矮小的人，风晨裹着被子缩在靠墙的一边，觉得自己像是菜叶里的一条青虫，连胳膊都伸不出来。
他其实不是早睡早起的人，这些年一天能睡上三个时辰都是极少，平日里晚上会就着灯光看会儿书，有时候彻夜不困，于是便看一整夜。
迟方坐在被窝里，靠在床头，上身披了一件厚厚的大袄，光照过来映下的暗影能把他整个罩在里面，外边冻雨停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传来沙沙声，风晨竟莫名有些困意。
迟方随手把他平时在看的书拿出来，语气似惊讶，“小时候让你背兵法可难为死你了，不上手揍你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念，现在自己主动找书看。”
吾家有儿初长成般欣慰。
风晨眼皮打架，“闲着也是闲着。”
迟方道：“我听说上回定远军救火你还施展了一把好箭法，是明和当年教你的吧？”
风晨咕哝：“闲来无事。”
迟方兴致来了：“那你哥我还教过你长枪，你应该也练了。正好，明早你跟我比试一番，我看看你是不是也青出于蓝。”
风晨没练。
这也不怪他，毕竟那会儿他哥教的东西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又没有谁逼着他上战场，他学枪法完全是应付功课，后来想练起来发现差不多都忘了。
他也去寻过练长枪的师父，发现这东西各家有各家的招式，他哥教的他没忘干净，去学新的反而处处别扭，一来二去索性放弃了。
风晨紧了紧被子，胡乱应道：“嗯。”
“嗯？”迟方听出来了，气道：“轮到我教的了，你又不闲了。”
风晨装死。
迟方气愤地把书一丢，“睡觉。”
第二日，天晴了。
风晨一夜安睡，起来后先听见松针的声音在叽叽喳喳。
迟方在问松针的话，松针正在回答。
风晨看了看时辰，觉得如果这种问话已经持续了一刻钟以上，那么他毫不怀疑松针已经把知道的有关他的一切毫无保留全倒给迟大帅了。
迟方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并不理会他，“醒了，洗漱水给你打好了，早饭在桌上食盒里保温。”
明摆着不想让他插嘴，风晨于是理智地没有去打断松针的发挥，听见松针绘声绘色描绘着他如何身残志坚帮松针出头废掉鲸吾，风晨险些咬了舌头。
万幸，迟方问完了松针，并没有再多问他什么。
或者也实在是顾不上。
迟方还要着急回两军阵前，走之前无论如何要押着他回老宅待着。
松针已经和迟大帅混熟了，乐颠颠地给他简单收拾了行李，三人带一队护卫往老宅去。
闻人煜等在老宅门外，看见他们时松了口气。
迟方避开他，跟闻人煜低声交代道：“这小子你帮我先看着，趁张世伯还没走，请世伯给他把脉看一看，我担心怕是情况不妙。”
闻人煜道：“他也得配合才行，他不是十年前那个小墨了，我怕我拿不住他。”
一旁的人催促：“大帅，得走了。”
闻人煜看他实在忙不过来，无奈应道：“算了，我想想办法，你赶紧去吧，楚王这回亲自来了，看样子不是小打小闹，李存叙没有对敌经验，怕是指望不上。”
风晨在看老宅的大门，他从回江陵之后，可能是近乡情怯，他还真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大门上的漆重新上新了，两侧的灯笼也换了样式，院墙似乎还是原来的高度，他以前觉得挺高的，现在看来凭空变矮了一样。这些点点滴滴的变化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告诉他，他真的离家很久了，以至于家都有些陌生。
围墙之外，有人探头探脑。
风晨心知是冯郭章的人跟来了，其实也好，现在他回了老宅，迟方越表现得看重他，冯郭章越是杀他而后快，脱钩的可能性就越小。
身后脚步声响起，迟方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望着老宅的大门。
风晨道：“大帅还不赶紧去吗，我听着十万火急了。”
迟方道：“没事，我再交代你两句。等会儿让阿煜陪你进去好好转转，和楚王的仗打不了几天，我估摸着三天足够了，你这种能三军中夺人首级的秘密武器就不用出动了，在府里好好养伤，屁股上的伤你要是不想让别人帮忙就等我回来再给你处理，包你过几天能平躺着睡觉。”
风晨无奈：“哥，三军主帅都像你这么啰嗦吗。”
“你还嫌我话多了，”迟方瞪他，“我攒了快十年的啰嗦找不着人说，放心，一句不少都给你留着。”
风晨无话可说。
迟方道：“你在家待着，别给你煜哥添麻烦，也注意自己的身体。小子，我知道你还憋着气呢。你还是觉得我对你不上心，不够在乎你，不然也不至于把你弄丢了。哥承认自己做错了，等找时间跟你好好道歉，你说想让我怎么补偿你，我都答应。”
风晨笑了一下，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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