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晨回了一趟老宅。
迟家老宅外,停着一辆马车。
一匹马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喷嚏,又埋头去闻地上的黄土沫。
风晨勒了马,在马车边看见一个人。
柳言和他记忆里的模样大不同。
比如这辆朴素的小马车,以前的柳言是决计不会用的,毕竟配不上富商的身份。可如今柳言却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好像这些身外之物也不怎么在意了。
风晨驱马过去。
柳言一看见是他,眼神顿时凶起来,“你想干什么。”
风晨反问他:“该我问你,你在这干什么。”
柳言拿鼻孔看他,似被戳中痛处又勉力骄傲道:“我什么都不干。”说完,上马车走人了。
风晨叫了管家来问,这才知道柳言是干嘛来了。
管家说:“这事说来话长了。明和不是从大营搬回老宅来了吗,这个柳言从那天开始就天天在这守着了。今天还好,没下雨没刮风的。前几天雨下得大,他淋得可狼狈了,军师刚好回来,不忍心,劝他回家去不要在外面淋着,他不听,结果淋得晕倒了,他那仆人把他带回去了。我还以为他肯定不来了,谁能想到,啧啧,又来了。”
风晨没忍住乐呵一声,“明和怎么说?”
管家懵:“明将军应该不知道。”
“哦?你们没跟他说?”
管家道:“谁会特意去多这个嘴,再说了,明和从回老宅那天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除了军师和大帅去找他,他也不出门,军师和大帅不说,我们不说,明和怎么会知道。”
风晨遥望着柳言坐的马车半天挪出几步,看上去像是等他走了再回来继续守着,好像打定主意要水滴石穿了。他心里叹息一声,叫管家:“找两个人把柳言追回来,让他在廊下等着,我去去就回。”
明和住的地方离正院不远,风晨去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屋里没点灯。
屋门开着,明和蒙着眼睛坐在屋子正中的一把扶手椅上,盲杖在一旁立着,桌子上摆着茶盏,明和没喝茶,也没在做任何事情,只是坐在那里,望着屋外。
侍女说:“我去通报一声。”
风晨低声问:“他在看什么?”
侍女道:“不知道,明将军总这样,最近书也不爱看,也不多说话,吃的用的倒是不短什么,就是瞧着心情不大开心。”
“我哥和煜哥上次什么时候来的?”
侍女道:“大帅有约莫十来天没来了,军师来的勤些,三天前。”
“他们来时明和瞧着开心吗?”
侍女肯定道 :“当然了,明将军喜欢热闹。”
风晨说:“你忙去吧,我跟他说两句话。”
侍女应一声,关了院门走了。
风晨踏进门槛,脚步刚沾地,明和的声音响起,“是,迟墨吧。”
风晨走到他面前,“是。”
明和道:“对不起啊。”
风晨说:“你那眼睛是我给你抠的,你都看不见了,还对不住什么。”
明和怔怔半晌,“原来是你帮我抠的,当时发生了什么,你能跟我讲讲吗。”
风晨站在他边上,一五一十把当时轻信刘管事反而误了他的药,以及那蝎毒可能是隐在暗处的殷行下的,零零总总,从山庄到柳家和殷行的牵连,全盘托出。
明和低下头去,哽咽难言,“我知道柳言不是你之后,一直很愧疚。如果我能早十年认出来,告诉你哥,你就不用去山庄吃苦了。”
风晨无奈了,他早知道明和这人箭法凌厉,心肠却非常软。
他心说,要说愧疚,该我愧疚才对吧。
过往的苦处再苦也都走过去了,他活了下来,没缺胳膊没断腿,也没被害得毁容不能见人,终归还是明和的伤不能逆转了,说起来,他们兄弟俩欠明和的此生弥补不了。
只是,他们在这里互相愧疚又能改变什么呢。
活下来总要朝前看,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了,明和又该怎么办,任由他这样寥落孤寂下去吗。
风晨想,如果这十年间和明和生活在一起的人一直是他就好办了。如果是那样,毫无疑问他会悉心照顾好明和,可偏偏他和明和相处的时间不长,又隔了这些岁月,他们二人之间只有愧疚,有对彼此生死的在意,却实在没有爱。
“明和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刚才过来在外面看到了柳言——”
明和没接话。
风晨道:“他从你回老宅那天开始就在外面守着,想来是有话想跟你说,你要是愿意,我把他放进来,你们好好谈谈。”
“不,”明和说,“我没话和他说,大帅答应不追究他的过错已是宽宏大量,让他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
廊下有风,风晨去时,风从他的袖口领口灌进来,吹得他直打哆嗦。
他裹紧了披风,迎面就是柳言的挑衅。
“你又想干什么,你想耍什么阴谋,我不怕你。”
风晨停住脚步盯了他一眼,笑了,“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吗,三番两次挑衅我我没打你,不代表我不会打你。”
柳言滞了滞,“你——”
风晨道:“称大人。”
柳言咽了怨气,“大人想干什么,我知道我惹不起你,可我没上赶着惹你。”
风晨寻了把椅子坐了,“为什么冒充迟墨?”
柳言道:“我不想跟你说。”
风晨说:“好,那我跟你说一些事。当年在中原背刺我的人,已经被我裹进麻袋沉塘了。”
柳言打了个寒颤。
风晨语气没变化,“当年掳走我的主谋,已经被我亲手杀了。”
柳言道:“你想吓唬我。”
风晨说:“我在吓唬你吗,我只是想让你弄清楚一件事,不论你是故意的也好,无意的也好,你确实耽误了我哥来救我,也算在我的仇人那一拨,所以,我也可以要你的命。”
“你草菅人命。”
“错,”风晨说,“我只是说我可以杀你,你的生死我能决定,甚至现在就能决定。”
柳言倒吸了口凉气,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四周又把目光重新投向他。
柳言似乎想了很多,最后梗着脖子说:“那你杀了我好了,我可以死,我死之后你答应我一件事。”
风晨挑了下眉毛,“行啊,说来听听。”
柳言道:“你,你原谅我。”
风晨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柳言这人死鸭子嘴硬,即便是做错了,但他觉得柳言不会求他原谅,除非——
柳言说:“你杀了我之后,去跟明和说你原谅我了,原谅我们了。就这些,动手吧。”
风晨心想,行吧,全天下都知道明和是个爱跟自己过不去的人了。他的原谅对明和来说确实有用。
“行了,走吧。”风晨说。
柳言闭上眼梗着脖子,一副等死的架势。
风晨嗤笑一声,“跟我进去,你对付明和应该比我有经验啊,该怎么抱着腿哭不用我教吧。”
“哭?你不杀我吗!”
柳言如梦初醒,脚步迫不及待地跟着他往里面走。
“杀你我还嫌累。”
风晨想,他无论如何是没办法还明和一双眼睛了,难得明和喜欢,莫说一个柳言,十个柳言他都给明和留下来。至于和柳言之间的心结,时间还很多,明和大可以慢慢明白彼此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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