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定的八点钟的闹钟,早上闹钟还没响,房间外就传来二傻子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叫,还不停拿爪子拍门,他被吵醒前没有听到是那只哈士奇用命令的口吻吩咐二傻子来叫他起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
“怎么了?”
两只狗已经醒了很久了,因为有一地的碎纸,肯定是二傻子闲不住咬的。哈士奇在卧室门口盯着江河,二傻子则在江河跟前蹦来蹦去,看样子是要撒尿。江河于是打开客厅的门,门外的冷空气骤然而来,二傻子打了两个喷嚏,迈着小短腿慢悠悠地跑到院子里,闻了闻花坛里种的葱,从花坛里刨出来不知道何年何月藏起来的骨头。
江河莫名其妙的看着二傻子,不知道这傻狗抽什么风,昨晚明明给它蒸了鸡蛋呀,还给它吃了张槐送过来的小鱼干。
等江河上完厕所准备回床上再躺一会儿时,原先站在门廊下的哈士奇进了厕所。江河忽然想到一个不好的可能,赶紧跟过去,却见哈士奇正把后腿抬起来,察觉到人在看它,它又朝坑位挪了挪。
江河下巴都要掉了,这狗居然会上厕所!他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半骂半打地让二傻子不再在客厅撒尿——这哈士奇也太聪明了吧。
二傻子献宝似的把骨头推给哈士奇,不知道它俩度过了怎样的一个晚上,它已经对哈士奇马首是瞻了。不过哈士奇看也没看它一眼,又回屋到窝里躺下。
“乖,别去打扰哈哈,让它好好休息吧。”并不是有了最喜欢的哈士奇就不爱二傻子了,江河只是觉得它有点可怜,很明显哈士奇看不上它,上赶着被嫌弃说不定还会被咬,于是把二傻子抱起来带到卧室。
趴在床边逗了几下二傻子就让它自己玩,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了关于狗狗眼睛被感染的一些资料,也在贴吧论坛看了不少帖子,所以猜测哈士奇是得了结膜炎。早饭没有来得及做,江河去了一趟村里的卫生所,由于条件限制只买到一管红霉素眼膏,回来后用棉签和温水又给哈士奇眼睛周围做了清洁,涂上了药膏,期间哈士奇虽然不太情愿,但也没有过激的动作。倒是二傻子以为江河在偷偷给哈士奇吃什么好东西,老是把头从他腋下穿过再凑到他手边,怎么推都推不走。
吃过早饭,两只狗在院子里晒太阳,江河又在网上下单了狗粮以及杂七杂八的零食日用品,咬着手指考虑了很久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让张槐来看看,说不定还要打疫苗什么的。思来想去,为了哈士奇的身体着想,江河决定把自己的问题暂时抛到一边。
不过也是不赶巧,他要是早去半个钟头张槐就还在家里,这会儿已经在去他外婆家的路上了。张槐的外婆住在距离这里十多公里外的苗寨,寨子比南星村更为闭塞,在地图上可能连一个标记都没有,张槐每年都会去一次。
“今年时间比较早,所以张槐这个时候就要过去,因为他们是苗族嘛,过年的时间跟我们不一样,可能要呆上半个月吧。”
听张槐爷爷的意思是说张槐去他外婆家过苗族的年了,张槐外公曾经是寨子的寨主,在他妈妈过世两年之后也病逝了,他外公外婆只育有一女,如今每年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外孙在他们那里最重大的节日回去陪陪她。
江河暗道遗憾,心想自己其实在张槐心里也没有那么重要,没有他,张槐的生活也如顺水推舟既往照旧,他躲着不见他,他又何尝为了见他辗转难眠乱了方寸。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江河告诫自己别再瞎想,努力让自己更加强大,“好好养狗,好好生活。”
“你在哪弄来这么一只丑狗?”微博私信的提示音响起,张云德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毛跟狗啃似的。”
“狗才不啃狗呢,它是受伤了我给它剪了毛,等它养好了伤就帅气了。”江河回复很快,因为他还挂在网页上没来得及退下来,哈士奇的照片刚发出去不到两分钟,张云德就转发点了赞。
“为啥不去找张槐,他是兽医肯定很擅长,而且我感觉它还有皮肤病红眼病什么的,不会是你捡来的吧?”
“对呀,就是我捡的,那天跟二傻子上山玩捡到的。我跟你说,它超级聪明,会自己上厕所,不吵不叫的,乖得不得了。”
“乖?我怎么觉得它一副凶相毕露的表情,眼睛里写满了要拆家的架势。”
“哈士奇就长这样啦,不是凶,是英俊,英俊!”
“好吧,是英俊,不过你还是找张槐看看吧,捡来的狗肯定不干净,要是携带狂犬病毒再咬了你怎么办?”
“好的,知道啦,我会去找他的。”
回完了最后一句打算关了网页画画,张云德又发来消息:“下个月市里有一个画展,据说还是国外比较出名的画家的,我在微信上看到公众号推送了消息,门票可以先预定,你要不要到时候来看看?”
江河兴致缺缺:“再说吧。”
给哈士奇专门买的进口狗粮到了,但是江河发现它并不是特别喜欢吃,只有拌点鸡肉干它才会多吃几口,体型还跟它刚跟他回家时一样消瘦。
江河有时候的想法挺单纯的,他觉得只要自己真心付出,不管是人或者动物都会有所察觉,事情会朝着好的方向变得越来越好。但是抱有目的的想法无论单纯与否,在没有任何成效的情况下,总会觉得有点受伤。
为此,江河在一个哈士奇的论坛上注册了账号,发帖询问更加专业的人士,怎么养好哈士奇。或许是他问问题的方式不对,也或许是他本身就具有沉帖体质,只一个刷新的功夫,帖子就在首页消失了踪影。晚上睡觉前又不甘心地自己顶帖,发了几张哈士奇的照片,做梦都梦见有好多人给他留言。
第二天早早起床,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上论坛,他的帖子在首页依旧找不到踪迹,但是系统提示有新消息,点开一看有三个人给他留言了,前面两个人给他复制了一大段论坛加精帖的内容,第三个人说:“楼主,你家的哈士奇不纯呀,像是串的,你是新人不知道论坛的规则吧,这里只欢迎纯种的哈士奇,已经申请删帖了,楼主还是好好做下功课,别为了吸引人眼球干这种蠢事。”
原来帖子是被删了,江河一大早就遭受打击心情抑郁,像被抽光了身体里的所有能量,整个人干瘪无力。
为了让哈士奇长肉,江河又去镇上买了一大堆猪肉牛羊肉,按照搜集的食谱自己给哈士奇制作狗粮,混合了新鲜蔬菜的羊肉哈士奇最喜欢,喝完牛骨汤之后再给它吃一颗鸡蛋,几天下来,它虽然没怎么长膘,精神状态倒也好了很多,偶尔也会出院子跟着江河去河边散步。
有路过的村民见了这狗初时会有点害怕,江河就耐心跟他们解释,这是哈士奇,虽然长得凶,但是性格很温顺。哈士奇也很给他面子,还很听指令,让它坐下和握手完全没有问题,碰到有不问就摸的行动力比较超前的人,它也不恼,实在烦了就跑回窝里睡觉。
二傻子完全化身为哈士奇的跟屁虫,不管哈士奇在哪都能见到它屁颠屁颠的小身影。江河拍了一些小视频发到微博上,张云德无一例外都转发了,还对江河之前的话给予了肯定:“哈哈确实越来帅啦。”
江河忘掉了在论坛上的不快,觉得他的哈士奇不纯就不纯吧,纯种的哈士奇未必有哈哈这么聪明懂事。对,他的哈士奇就叫哈哈,可能他取名字也遗传了他奶奶的随意吧。
而有一个问题他没办法忽视,哈哈毕竟是捡来的,它本来的主人究竟是怎么遗失它的呢?
他把他的顾虑跟张云德说了,张云德安慰他说:“我们那很偏,养哈士奇的不多,你觉得不放心养的话我帮你问问附近有没有谁丢了狗,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继续养的。”
张云德把江河发的照片保存下来,在朋友圈和微博都发了状态,连□□签名都改成了“捡到一只哈士奇,公,品种不纯,灰白色毛,年龄未知,走失时间未知,不咬不叫,目测接受过良好训练,欢迎广大朋友积极帮忙留意身边有没有人丢失哈士奇~”。
江河真是佩服张云德的行动力,一方面内心忐忑,一方面又觉得尽了力也算无所愧疚,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好了。
这天江河把家里最后三颗鸡蛋煮了,二傻子跟哈哈三两下就把它们自己的鸡蛋吞下了肚,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江河手里的半颗。江河把鸡蛋黄分出来一点一点地逗着二傻子,哈哈倒是没跟二傻子一样为了吃吐舌摆尾,只要江河手一动,哈哈就能精准地跃起来用嘴巴接住半空中的鸡蛋。
“偏心!坏蛋!”二傻子难过地嚎叫着,黑溜溜的眼珠却还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江河的手,江河作势把鸡蛋往自己嘴里塞,二傻子上到他身上硬生生从他嘴边把鸡蛋抢走了。
如同慈父一般抚摸着两个狗儿子,江河心满意足地露出微笑。
笑容还没散去,他察觉到哈哈突然警觉起来,锐利的目光直视着门口的方向。
院门被推开,张槐提着一个篮子出现在门口。
江河站起来又惊又喜:“你回来啦!”二傻子以为他篮子里装的都是给它吃的,在看到张槐的那一刻飞奔了过去,又叫又跳别提有多热情。
张槐嗯了一声,走到江河身边放下篮子,一边看着哈哈:“这是谁家的狗——不对,这不是狗,你怎么把狼带了回来!
江河还沉浸在小别重逢的喜悦中,听了张槐的话又见他首次在自己面前露出严厉的表情,跟从篮子里只见到水果和蔬菜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的二傻子一样,诧异地望着张槐。
“狼会这么温顺吗?会肯跟陌生人回家吗?你看二傻子都不怕它。”
“二傻子从没见过狼,你也没见过,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跟你回来,但它的的确确是一头狼,你别靠它太近,把它放回山里。”
“它是狗不是狼,它比二傻子还听话,会自己上厕所,也不咬人,就算把手塞到它嘴边,它都不动——啊!”
江河的手一直在哈哈眼前晃来晃去,没有食物诱人,但是比苍蝇还烦,哈哈像是故意不给他面子一口叼住了。
因为天气比较冷,江河手上起了冻疮,这两天手背有点肿,把手从哈哈嘴里抽出来的时候太用力让它的牙勾了一下,薄薄的皮肤被划出来一道口子。
张槐一见流血了,紧张道:“怎么样?给我看看。”攥住他的手要把伤口的血挤出来,江河痛得要哭,眼圈一下就红了。张槐倒没心软,只说:“不管是狼还是狗,在外面呆了不短的时间也不安全,先把血挤出来免得感染,等会儿用肥皂水洗干净了再去镇上打针。”
江河痛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不忘给哈哈辩护:“刚才不是它要咬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它的牙,没关系的,我爸以前也被狗咬过,只要不是疯狗不会有事的。”
一般的狗不小心咬了主人或多或少会露出歉疚的表情,哈哈却稳稳坐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张槐瞥了它一眼,没回应江河的话。
半个小时候后,张槐带着不甘不愿的江河去了镇上的卫生院。
一路上江河抽抽搭搭地活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没有别的原因,完全是冻的。所以打完了针,张槐又带他去买了几件新衣服,还买了围巾和手套。
出来时江河什么也没带,那些东西都是张槐付的钱,在袋子里摸了半天没找到小票,江河于是对张槐说:“一共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张槐淡淡地说:“等你发工资了再说吧。”
江河脸通红,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有钱,真的!”虽然他每个月没有固定收入,但真的没到完全靠人接济的地步啊,要不然哈哈还怎么能天天吃肉!
张槐猝不及防地捏了一下他的脸,他好像自从那天晚上捏了一下就意犹未尽,捏完了顿时心情大好,在江河气鼓鼓地跟河豚鱼一样生闷气时,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江河本来不想理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炸鸡的招牌,恶狠狠地说:“我要吃汉堡,炸鸡,薯条,还要喝可乐。”
小镇上的物价虽然便宜,汉堡和薯条都是五块钱,可乐四块钱一大杯,但是味道却很一言难尽。
“走吧,回去吃晚饭。”张槐拉起把土豆条碾成土豆泥的江河,赶上最后一趟班车回到村里。
“哈哈真的是狗,是哈士奇,它真的不是狼,也没有狼会在野外混得那么惨吧。”
检查哈哈的身体时,江河在一边不放心地一直唠叨,张槐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可他不能心软,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个不小的隐患,对江河以及全村的人来说都是。
“狼和狗的区别我不清楚你知道多少,跟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它的体貌特征在这里,不是任何一只哈士奇能相似到这种程度的,它以前可能是被人驯养着的,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在野外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中间可能发生过什么?”
“可它跟我回来之后一直安安静静的,村里的人靠近它摸它它都没什么反应啊……以前也不是没有新闻说因为哈士奇太像狼所以被误杀……”
看张槐的意思是一定要让他把哈哈放回山里,但是哈哈一身被他剪坏的毛还没长出来,眼睛也没好,现在的天气又那么冷,山里能吃的也不多,让它走肯定又要吃不少苦,就算是狼,也是习惯了人类饲养的狼,野外生存能力已经没剩多少了——这不是在残害生命吗?
晚饭是在张槐家吃的,张槐还帮他把鸡抓回来关进了杂物间,二十分钟前他把那篮子自己带过来的柿子和苹果也洗了放到厨房里,就为了不让他的手碰冷水,说实话江河很感动,他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美好气氛,但是在哈哈这件事上,他也有自己坚持的立场。
“而且,你也看到了,这么些天了鸡没少一只,二傻子没事的时候还会追着鸡玩,哈哈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它的自制力很好,简直就跟军事化管理出来的军犬警犬一样。”
张槐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他的手指摸到哈哈肚子上那个鸡蛋大小的鼓包,哈哈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扭头对他龇出了牙齿。
“它这里有个东西,明天一早你带它到我家去。”说完,张槐去洗了手,临走前又嘱咐江河,“你睡觉前记得把药膏涂到手上,一定要抹到发热,太痒了不要用力挠。关好房门。”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暂时放过哈哈了,江河点点头冲他一笑:“知道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谢谢你,晚安。”
这是今天自他回来后第一次见到江河笑,他心里的阴郁彻底散开:“早点睡,明天不用起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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