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顾佳钰到家以后，于立安确实如他所说在厨房做饭。
顾如菱也罕见地回了家，她胳膊抵在沙发扶手那儿，似是在闭目养神。
顾佳钰轻手轻脚的，沙发上的人还是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都没说话。
顾佳钰犹豫，“妈，我回来了。”
顾如菱没动，还是一副悠闲样子：“嗯。”
顾佳钰早已习惯她这样的态度，准备上楼搁下书包，于立安叫住了她：“钰钰，来尝尝爸爸新学的菜怎么样。”
他夹着一筷子排骨，就要喂到顾佳钰嘴边。
顾佳钰拧眉，身子向后撤，“我不想吃。”
于立安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不留拒绝的余地：“听话钰钰，就尝这一口。”
顾佳钰没辙，吃下了那块排骨。
她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将骨头吐到上面，转而扔进了垃圾桶。
于立安：“好吃吗？”
顾佳钰：“难吃。”
又酸又咸，顾佳钰不明白为什么排骨能做成这样的味道，明明家里有好几个厨师可以做饭，偏偏得自己下厨浪费粮食。
一旁的顾如菱听到这话笑了，“你女儿可没给你面子啊。”要不是顾佳钰看到顾如菱的那一抹讥笑和翻的白眼，她差点以为顾如菱被什么附上了。
于立安有些不好意思，“都说啦咱们一起做饭，你不帮我我只能做成这个样子喽。”
在旁人看来，他们的对话再温馨不过，像千千万万个寻常人家一样。
可是顾佳钰觉得虚伪极了。
满心疲惫瞬间涌来。
她侧过身子，“我先上去了。”
顾佳钰的房间是于立安亲自找人另装修的，粉色格调，特别梦幻，像城堡里公主住的房间。
不过她不喜欢，她也不是什么公主。
手机里躺着几条消息，全都是杨月晓发来的。
晓风残月：佳钰，今天晚上出来吗？
晓风残月：来自习室写作业吗？
晓风残月：正好我问你几道题(?;︵;`)
她手指敲着屏幕，回复——
yu：今天应该没办法出来。
yu：你有什么不会的题先发给我，我语音给你讲。
yu：月晓，我去吃饭了，一会聊。
下楼之后，餐桌上已经摆上了饭食。
顾佳钰没有什么胃口，只喝了一些粥。
顾如菱随口一问：“怎么就吃这么点，不爱吃？”
顾佳钰摇摇头：“没有，妈妈，中午在食堂吃了挺多。”
顾如菱：“那晚上也不能吃这么少，减肥吗？”
听到这话，于立安盯着顾佳钰看了好大一会，最后视线落在了顾佳钰的胸前，半晌，他说：“你又不胖，减什么肥。”
这个被打量的视线着实让她不舒服，她音量略微加大：“没有，没减肥，我上去写作业了。”
这时顾如菱忽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甩，“你声音这么大给谁听呢，顾佳钰，我就问问谁给你的脸，不想吃就滚，别成天拉着脸。”
此刻顾如菱平日里端着的慈母架子全无，大小姐脾气显露无遗。
顾佳钰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到顾如菱敏感的神经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她又在莫名其妙些什么。
于立安扯着顾如菱的手，一派安然：“小菱，和孩子生什么气。”
“钰钰，给妈妈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什么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但是不就是道歉么，她又不是不会。
顾佳钰张口就来：“对不起。”
顾如菱还是不依不饶：“我求着你给我道歉了？赶紧滚，少碍我的眼。”
于是顾佳钰上楼，头也没回。
过了一会，于立安直接打开了顾佳钰房间里的密码锁，推门而入。
顾佳钰从窗边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当初你同意给我换密码锁干什么？当个摆设？”
不打一声招呼，不敲门，随便进，还是毫无**可言。
于立安没有理会，他兀自坐到床尾，手掌抚过床单，“这个颜色现在看起来有些违和了，我明天让阿姨给你换个颜色。”
末了，他又问：“好不好？”
顾佳钰反问道：“我说不好，你不也得换吗？”
于立安仍是低着头，摸着床单，手指在床单上不知道在写什么，“钰钰，其实，你还是乖点好，像小时候那样，不行吗？”
顾佳钰没说话。
于立安起身，声音中带着威严，传统的说教味扑面而来，“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去看看你妈妈。”
房间只剩顾佳钰一个人，她脑子嗡嗡的，索性掏出手机给杨月晓发消息。
yu：月晓，你还在自习室吗？我去找你。
晓风残月：我在，你来吧。
关于晚上能否出门，顾如菱根本不会管，于立安则是坚决不允许。
顾佳钰房间在四楼，于立安今晚来过了，应该不会再来，阿姨都是早上她上学走了之后再收拾卫生，顾如菱一年也来不了几次，所以根本不会发现她不在。
顾佳钰想完这些以后，悄悄下楼。
九点，云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市中心的繁华，顾佳钰一出门就能感受到。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找杨月晓。
杨月晓的姐姐前不久开了一家自习室，离顾佳钰家只有五公里，杨月晓给她念叨了好几回让她去自习室找她写作业，一直没去成，今天也算是得空了。
十五分钟之后，顾佳钰抵达目的地。
杨月晓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佳钰，这儿。”
杨月晓拉着顾佳钰进门，里面空无一人。
顾佳钰疑惑，“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听到这，杨月晓有点想笑，“我姐失恋了，今天下午没营业。”
多么朴实无华的理由。
杨月晓看着两手空空的顾佳钰，“你怎么没带作业呢？！”
“你给我撕两张纸我写写得了。”顾佳钰两手一摊。
杨月晓：“……”
杨月晓：“都是练习册的题，又不是纯抄的作业，怎么撕给你。”
顾佳钰没所谓，“不做也没事。对了，你说你不会的题呢？”
杨月晓简直要被顾佳钰气死，“明天要是检查，看你怎么办。”
顾佳钰：“那我就认罚呗。”
听听，多气人。
杨月晓给顾佳钰指了几道她不会做的，顾佳钰略微看了几眼，就有了解题思路，她讲题不拖沓，先怎么再怎么，很清楚的就直击重点。
杨月晓由衷赞叹：“佳钰，你太牛了。”
其实杨月晓知道，顾佳钰实力被低估了不止一点。那些题顾佳钰明明都会做，但是每次考试成绩都是倒数十名左右，比她的成绩还糟糕。
杨月晓合理怀疑，她控分 。
可是顾佳钰对成绩每次都很无所谓，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十点一刻，杨月晓写完了最后一道题。
“佳钰，去吃夜宵吗？”
顾佳钰今晚本来就没有吃多少东西，杨月晓这样一说，她倒是有些饿了。
“好啊。”
“但是会不会太晚了。”吃完回家，怎么说也得十一点。
十一点，要是撞上于立安，又得挨他一顿骂。
顾佳钰犹犹豫豫。
杨月晓直接拉住她，“哎呦，好啦，要是你爸妈问你，我帮你解释不就好了。”
顾佳钰：“倒也不是解释的问题…算了，咱们去吃吧。”
两人去到一家烧烤店，这个时间点，里里外外全是人，都是来吃夜宵的。
杨月晓找到老板，大声问道：“老板，店外面还能坐人吗？”
老板：“外面的话，好像没有空桌子了，倒是有个单人，我去问问能不能拼一桌，您两位？”
杨月晓：“对，谢谢老板。”
两人随着老板去了店外，老板弯腰，对坐着的女生说：“你好，方便和那俩顾客拼一桌吗？”
女生转过身来，可能有些近视，下意识眯了眯眼，看到是两个女生站那。
她点头：“可以。”
一张四方桌子，一个人坐稍显落寞，三人坐又有点拥挤，杨月晓也是有些拘谨，“不好意思，谢谢啦。”
女生把烧烤盘往桌子边轻轻一推，“没事没事。”
距离有点近，稍微一瞥就能看见对方的模样。
这时杨月晓拿过来菜单，对顾佳钰说：“佳钰，你看看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顾佳钰：“我没有忌口，你来点吧。”
杨月晓：“点个菜也选择困难，那我来。”
杨月晓平时和顾佳钰在食堂吃饭，对顾佳钰的饭量也有一些了解，大概点了些素菜和肉串，顾佳钰淡声开口：“会不会有点多，感觉吃不完。”
杨月晓：“没事儿，正好打包带给我姐一些。”
对面的女生，还在安静地吃串。
顾佳钰小声对杨月晓说：“月晓，我去店里买瓶饮料，你先等我一会。”
此刻杨月晓正在回消息，随便点了点头。
顾佳钰从饮料柜里拿了三瓶橙汁，又把烧烤的钱一起付了。
她走出来，杨月晓已经回完消息了。
递给杨月晓一瓶之后，她又把手里的一瓶往女生的方向推了推。
女生这时抬起头，对上顾佳钰的目光，愣住了一瞬，那抹诧异的表情转瞬即逝，她笑笑：“谢谢啊。”
杨月晓此时看清了女生校服胸前的校徽，和她们学校的一样。
于是便问：“同学，你也是云一的么。”
其实也不用多问，杨月晓只是单纯想找个话题，要不太尴尬了。
“嗯，高二的。”
学校校服不作强制要求，普通班除了每周一升旗时要穿，其余时间都随便。重点班就不一样了，他们另有新规，每天都得穿。
不过好在这种蓝白的校服不算太丑，学生们并不排斥，平时各班都有穿的。
“喔，好巧啊，我们也是高二的，你几班的啊。”
“一班。”
“重点班的诶，好厉害。”
“也没有吧。”
一问一答，顾佳钰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喝那瓶橙汁，烧烤还没上来，也不知道干喝个什么劲儿。
“你们是一个班的么。”女生望向顾佳钰。
顾佳钰小声“嗯”了下。
“那认识下呗，我叫杨月晓，‘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杨、月、晓，九班的。”
杨月晓大大方方的介绍，然后向顾佳钰努嘴，顾佳钰接着说道：“顾佳钰，也是九班的。”
“我叫辛沅。”女生只说出了这四个字，杨月晓就很浮夸地惊呼一声：“我的天。”
杨月晓：“大学霸啊！！！只听说过名字，还真没见过呢。今天也太巧了吧！”
辛沅笑笑，来了句：“以后就认识了。”
此时电话响起，辛沅接过，简单回复之后向二人匆匆告别。
“那你们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杨月晓挥了挥手，“再见，路上小心！”
辛沅：“好，拜拜。”
顾佳钰没说什么，微微点头，辛沅将那番动作尽收眼底，转头走了。
顾佳钰望着辛沅离去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女生身姿挺拔，一步一步朝前走，光明明暗暗，隐隐能看出发圈带个什么挂件，立在绑起来的地方，马尾刚好扫到后脖颈，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再后来，顾佳钰什么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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