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凌舒雯走到附近便利店拿了一罐冰咖啡和三明治。结账的小姑娘不经意地盯着她看了几眼,凌舒雯心想自己中午吃这些也不奇怪吧?
她提着装好午餐的袋子往公园走。
凌舒雯知道不会碰上周政凛。这个时间,他大概在医院照顾他爸爸。
她来这边,只是想体验一下,看看他每天看的都是些什么风景。
今天的天气和过往的所有夏天一样,日光灿烂,晴空万里。
可凌舒雯就是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她说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把注意力放到一些具体的小事小物上。
她先拉开拉环,猛喝了一口冰咖啡,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才是夏天啊,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喝冰饮了,凌舒雯心想。
她坐的长椅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古树下,坐在这里,很像被古树抱在怀里的感觉。身上暖融融的,妈妈的怀抱一样,好幸福。
凌舒雯拉开三明治包装,张嘴咬下一大口面包,然后抬头看。
入目是生机盎然的绿意,日光透过枝叶罅隙照进来,亮亮闪闪的,却并不晃眼。眼珠往下,是棕黑色的树桩,外边有许多不规则的斑驳块状纹理,像一位母亲的妊娠纹,上头清新的绿便是她托举着的新生的婴孩。
几只鸟呼朋引伴地飞上枝头,叽叽喳喳,给这处寂静的角落唱响夏日序曲。
那鸟儿是什么呢?凌舒雯嚼着面包在思考。是树的朋友吧,是来树家里做客的朋友。
凌舒雯竟然联想到自己和周政凛。
回去的时候,凌舒雯看见对面建筑中间的天空,有一团棉花那样饱满的云,像漫画里一样不真实的云。
她站在路边,认真调整角度拍了张照。
三十几度的高温,她竟然从容地拍下眼前的风景,凌舒雯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哪里来的耐心呢。
只是在回看相册里的照片时,她觉得庆幸。
今天的云很温柔,而我记录下了爱上夏天的瞬间,这些都是幸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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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游泳的第六天,也就是不见周政凛的第三天,凌舒雯仍然照旧,下课去他家吃饭,饭后带着summer出去遛弯。
转折发生在第七天。
第七天是结业,学员需要排队在深水区跳水并游上岸,如此就能颁发结业证书。
凌舒雯胆儿不小,但底下是1.8米的深水区,站在跳台上往下跳,还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班上几个姐姐见她害怕,主动排在她前面,拍着胸脯让她放松:“老姐姐们先替你探探路。”
凌舒雯眼前出现一层薄薄的水雾。左右不过六七天的交情,但她还是被姐姐们的自然流露的仗义之情感动。
姐姐们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往下跳,没两分钟就轮到她。
教练见她紧张,让她看对面的少年班,“你看人家,那小姑娘4岁,跳水都跳上瘾了。”
凌舒雯不知道怎么回教练话,尴尬地扯扯嘴角,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睛不管不顾跳了下去。
因为水深,跳下去的那阵浮力把她托举上来,她下意识做动作,游到岸边。
是的,凌舒雯成功了。
牛的,凌舒雯你真牛!她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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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晴知道今天是她生日,拉着她要去嗨皮,凌舒雯给拒绝了。
关你蛋治:「好好好,见色忘友是吧?」
明亮的夜晚:「情况特殊,下次一定!」
凌舒雯小时候的生日都有周政凛参与,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不指望周政凛能记住。
只是,都这会儿了,周政凛仍然没有和她说过一个字,说不失落也是假的。
凌舒雯在车上接到父母打来电话,被问到和谁在一起时,她撒了个谎,“好多朋友呢,新的旧的都聚一块儿了。”
凌爸凌妈放下心来,嘱咐说:“生日也不能胡来,喝酒要有度。”
凌舒雯是在把包放到沙发上才感觉到不对劲的。
桌上除了做好的饭菜,还有两个蛋糕。一个给她的橙子蛋糕,一个给summer的狗狗特别版蛋糕。
“周政凛?”她对着走廊喊了一声,或许人在里面藏着,给自己一个惊喜?
里面迟迟没有回音。
“呜~”summer昂头,对自己的蛋糕迫不及待。
她的心也“呜”了一下,期待落空。
summer的蛋糕是用蔬菜和鸡胸肉泥做的,五颜六色的圈层整齐堆列,最上面淋一层酸奶作盖,很好看。
下面有一张字条,凌舒雯认出那是周政凛的字,和他以前的字比起来收束了很多,但是形变神不变。
「今天是summer到家第七年,我中午给它过过一次生日。既然要做它干妈,那就陪它过一次生日吧。」
“哇,summer,你爹对你可真好。”凌舒雯把那蛋糕端到地上,“看起来比我的蛋糕还香诶!”
summer埋头就是一顿饕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桌上另一个蛋糕前边,放着一个信封。
凌舒雯心再次忐忑起来,这么正式,是要说什么呢,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信封里放了张银行卡,以及一张白色卡片,上面仍然是他的笔迹。
「生日快乐,银行卡密码085279。被骗去40w时,你说一切都是天意,你说善意恶意都是循环。卡里的钱,是属于你的善意循环,是老天对你勇敢的嘉奖。」
还有我,作为朋友,对你的心疼。
凌舒雯一时有点懵。所以,这是生日礼物直接送钱给她吗?
周政凛小区里就有自动存取款机,凌舒雯拿着卡,趿拉上自己的鞋就出门。
看到提款机上显示的余额时,凌舒雯觉得自己脑子CPU快烧了。
80w,这还是双倍循环?
这笔钱或许对于周政凛来说不是多大的数目,送人生日礼物也顶多是送得出手的程度。但对于凌舒雯,曾经因为失去40w就郁闷终日的凌舒雯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凌舒雯把卡小心塞回兜里,心不在焉地走回他家,把饭吃了,蛋糕随便扒拉两口,summer等不及,催她出门。
遛弯回来,凌舒雯没有着急离开。
她觉得有必要当面把这张卡还给周政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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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周父精气神比前两天好了许多。吃了几天流食,医生说可以慢慢恢复正常饮食。
但毕竟人到了一定岁数,手术动得再成功,要想恢复到从前的精力,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人到中年,很多东西开始慢慢做减法。什么该抓,什么该放手,不言而明。
“你爸爸这个身体,可能管不了那么多事儿了。”周母看向站在窗边的儿子,“政凛,你什么打算?”
周政凛手在裤缝不着痕迹地握拳又松开,转过来看着二老,语气轻松:“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听课,趁着爸还能站得住脚,我会慢慢上手接手公司的。”
“成熟了。”周父躺在病床上,看着儿子很欣慰。
“回去还有点事,我明天再来看你们。”周政凛收拾好餐盒,和两位告别。
“妈送你出去。”有些话她不想让丈夫听见。
“妈,那边坐下说吧。”周政凛看出母亲的欲言又止,指了个空地。
“诶,好。”
儿子在大学毕业后和同学一起创业,公司经营得很成功,但却在风头正盛的时候退了出来。
周政凛那时候想的是,把一个东西从零到一创造出来,把它从小变大扶持起来,这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可是在那之后呢,无休止地扩大经营,一切都被数字化,包括他的个人能力。
他再看不到这里面的价值,那些事不再给他带来成就感。所以他选择退出。
这些想法他当然没有和父母提过。但母亲和儿子,即使小时候聚少离多,但凭借近几年的相处,她也能感受出来,儿子不开心。
“我和你爸不想逼你的,我们都以为还能再撑几年,这样你可以再有多一些时间追求自己的理想……”
“妈。”周政凛打断她。
“不怕你笑话,我没什么理想。”周政凛顿了顿,罕见地笑得很柔和,“我不委屈,人家多少人想继承家业没有的。我这条件还委屈,那我岂不是太不知足了?”
“你真这么想?”周母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心像被人扯着那样疼。
小时候儿子对游泳不感兴趣,是她和丈夫带着他去水上乐园,随口一提,说是小凛要是像电视机里的哥哥姐姐一样,能站在最高领奖台举奖杯就好了。
那些不经意出口的话,却被小孩子听了去。长久不在身边的父母,周政凛能想到的引起他们注意的方式就是做好他们想让自己做的事,活成他们期待的样子。
可以说是,游泳是他们逼着他去做的,渐渐的那成为了他真正的热爱,后来又变成了横在他心里的一道墙,扎在心里的一根刺。不会致死,但每每提起,心里都会犯堵。
“嗯,别多想。”周政凛淡淡一句。
凌舒雯再度出现后,他曾想过,自己或许可以借着她的光,捱一捱这平淡琐碎的生活。人生那么长,他总能找到一些意义的。
又或者再给他几年时间,他可以说服自己不再去寻找所谓的意义,心甘情愿和这无意义共处。
但生活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偶然组成,逼着他做出抉择。
生活从来不等待任何一个人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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