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的日子最不经过。
那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树下的男女也没停过嘴。午休的时间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叙旧中过去。
凌舒雯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呀了一声:“我下午还有课,得回去了。”
周政凛跟着起身:“来得及吗,我们扫辆单车骑回去?”
都在一条街上,公园到舞室不到一公里距离,打车过去司机都懒得掉头。
凌舒雯游目四周,发现入口处有很多共享小电驴,示意周政凛看过去,“扫那个吧,你载我,这样可以撑伞。”
“我怕被晒黑。”凌舒雯故意把自己两只雪白的胳膊抬到他眼前。
她今天穿一条黑色热裤就出了门,周政凛问她:“你平时出门腿和胳膊都抹防晒?”
凌舒雯煞有介事地点头:“嗯哼。”很快补充:“放心,防水那种,不会污染你们泳池。”
周政凛皱了下眉,下巴微扬道:“我是这个意思?”
凌舒雯管他什么意思,撑着伞走在了前面。没走两步就又停下来,忽地一下蹲在地上。
周政凛忙走上前去看,发现她往手上捡了两片叶子。
“你捡回去做手账?”
两人边往出口走边聊闲天。
“你怎么知道?还一口猜准了。”凌舒雯在心里念叨:牛蛙牛蛙!
“以前队里也有女生。”周政凛说的是两人没联系的那段日子:“训练期间不让看手机,她们就收集各种各样的标签和叶子回去,晚上在房间做手账。”
凌舒雯噢噢两声,而后又觉得不对劲:“人家回房间做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周政凛被她时转时不转的脑子气到,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我们平时也要聊天。”
“好吧。”对于中学那次没能实现的告别,两人都有芥蒂。这些天的交流下来,他们都尽量避而不谈,凌舒雯对比也兴致恹恹。
走到一辆小电驴前,凌舒雯正跃跃欲试。
“别着急坐,等我一下。”说完周政凛把自己手上那件防晒衣拉链拉上,手提着递给凌舒雯。
“你套在腿上再坐。”
凌舒雯咬唇,刚要问他是不是担心自己走光,就听见周政凛笑了出来。
他曲起指节扣了下她脑门,无奈却温和的语气:“行了,别伤害你那脑细胞了,是怕你被烫熟。”
凌舒雯被他的描述逗乐,接过那件拉链拉得严丝合缝,像麻袋一样的防晒衣,瞥见右肩的logo时啧啧一句:“DESCENTE的,我这腿今天跟着沾光了哟。”
周政凛给她戴上头盔,回她话:“DESCENTE也没想到它不仅能防晒胳膊,如今还能防止你的腿被烫熟,你开发了它的新功能,是它的荣幸。”
“唷唷唷,溜须拍马一套一套的~”凌舒雯语气略酸。
“坐稳,我准备出发了。”周政凛懒得再理她。
“嗯嗯,出发出发!”凌舒雯又来了兴致,高声喊起来。
-
中午没睡午觉,凌舒雯也不觉得累。上完一节课出去接水,碰见仲夏晴又提着袋外卖从外面进来。
“您不是健身么,还给自己加餐呐,一点儿不委屈自己~”凌舒雯故意拖着调调调侃仲夏晴。
“送你四个字,我的微信ID。”仲夏晴走到前台坐下,瞪她一眼。
凌舒雯拉把椅子滑过去,抬起手在她面前数数:“我,的,微,信,I,D,这也不是四个字呀?”
仲夏晴咬咬牙,上手捏她脸蛋,“要不是看你长得乖,我真的好想揍你一顿哦臭雯子~”
凌舒雯打开手机前置顺手照了照脸,摇头慨叹:“嗐,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仲夏晴头顶飘过六个点,却不得不认同这句话。
“给我讲讲你那竹马呗?”仲夏晴挖一瓢水果捞喂给凌舒雯。
“芒果再给我来两勺。”凌舒雯咽下一口又张嘴,“吃完再聊。”
“嘿,真不客气你。”仲夏晴嘴上这么说,还是照做,“这下能说了不?”
“行,小晴子甚得我心啊。”仲夏晴手掌拍过来,凌舒雯灵巧避开,“好了,我真的要说了。”
当着一个朋友夸另一个朋友,凌舒雯突然觉得有点奇怪。想了一会儿,就把两人吃烤肉那次的细节,以及今天骑车回来的细节告诉仲夏晴。
仲夏晴分析得出结论:“是个好人。”
“嚯,你还给人发上好人卡啦。”凌舒雯逗她。
“我倒是想给帅哥发好人卡,就是条件不允许啊!”说着,仲夏晴拿出手机上的婚纱照给凌舒雯看。
“这么快就出图了?”
“没,拍太多了。摄影师发来让我选,选完再修。”
“我记得我小时候拍艺术照,都是到店里去选的。”凌舒雯就拍过那一次艺术照,没少闹笑话。
这笑话在决定和仲夏晴做最好的朋友那天,就告诉了她。
提起这茬,仲夏晴瞬间乐开了花,明知故问:“就是你提着成片去班上,挨个给人看那次?”
“我去你别提了,现在都觉得丢人!”凌舒雯这下脸是真的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小学那阵怎么就这么社牛。表姐结婚去影楼拍婚纱照,告诉蔡女士那家影楼在办活动,比平时优惠不少。蔡女士就带着凌舒雯去拍了两套。
按蔡女士的话说,凌舒雯小时候闹腾,疯癫,她自己也认可这样的评价。可那照片拍出来后,凌舒雯就天天睡前把装进袋子里相框一一摆出来欣赏。
我可太漂亮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在她脑子里产生,就开始往不受控制地方向发展,以至于让她现在都在小学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一天晚上,凌舒雯偷偷摸摸把所有相框塞进下午背回来的空书包里。
第二天凌爸爸送她出门,问她书包装了什么,这么鼓鼓囊囊的?
还好在门口遇上周政凛,凌舒雯登时跑到周政凛身边,挥手叫爸爸快进去。
路上周政凛问她带了什么,她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只故作神秘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下午的班会课,班主任结束学校规定的安全教育,开始每周的主题班会。这周的主题是“我眼中最美的人”。
班主任不强制同学上台,但是主动举手上台分享的同学有加分,分数累计最高的前五名同学可以在期末收到老师的表扬信。
凌舒雯说不清自己那时候是对表扬信的期待更多,还是对于展示自己的期待更多。
别的同学分享的“我眼中最美的人”,有起早贪黑的街道清洁工,有最喜欢的老师,有路边卖早餐的叔叔阿姨……
凌舒雯拎着她的书包走上讲台,拉开拉链一箩筐倒在讲台上,给每个小组的第一个同学分发两个相框,让大家传着看。
是的,她眼中最美的人是她自己。
台下有同学嘻嘻哈哈在笑,凌舒雯仍旧乐乐呵呵地分享自己去影楼化妆啊,换衣服的逸闻趣事。
最后以班主任夸她勇敢、自信作结。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放学后。
凌舒雯和周政凛在一个卫生小组,不知道周政凛去了哪里,凌舒雯一个人去厕所淌拖把,听见卫生间里有几个同学在议论她班会课上的事情。
“好土哦,化妆拍照有什么好分享的呀,我每天都可以偷偷用我妈妈的化妆品啊!我还偷穿我妈的高跟鞋呢!”
“她也不是很好看啊,你看见了吗,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有虎牙,像个男孩子。”
“她应该是喜欢周政凛,然后不好意思表白,就用这种方法来吸引别人吧……”
凌舒雯气得在拖把池跺脚,冲进去找她们理论,大声说自己不喜欢周政凛,也不觉得自己虎牙难看。
最后说着说着,她没了底气,因为她这次带相框来学校的动机,的确是出于炫耀,因为她一直被人说像男孩子,像张飞,儿马婆,这次拍的艺术照,让她意识到,原来自己安静下来也挺好看。
但是她此刻又羞于承认这样的动机,她并没有老师说得那样勇敢自信。
她的勇敢自信,只在被夸赞被肯定时存在。而当受到质疑时,她的勇敢和自信会迅速偃旗息鼓,连同她自己也站到了质疑自己的行列。
再次回忆起这件事,凌舒雯对那些卫生间里的议论声其实早已经无所谓,只是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傻傻的很天真。
“那时候怎么就跟缺根筋儿似的呢?”凌舒雯靠在仲夏晴身上傻笑。
仲夏晴埋头看看她,“我觉得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哦。”
“去你的。”凌舒雯坐起来推她。
“那那天你怎么回去的,周政凛那时候去了哪儿?”这才是仲夏晴想问的。
大概是这个人出现了,所以在那段回忆里他又清晰了起来。这个凌舒雯高中就和仲夏晴分享过的故事,她们都遗漏了他的存在。
凌舒雯回忆了下。
信心遭受打击的凌舒雯提着拖把和水桶闷闷回到教室,一声不吭地拖完地,等到小组其他人都离开,她才跑回位置上抽噎起来。
好丢脸,好委屈,好弱啊!!!
凌舒雯趴在桌子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眼前出现一瓶还在冒水珠的统一鲜橙多,她甚至能感受到瓶身周围的冷气。
瓶子后边是少年青葱的手。
她和他说过,最喜欢的饮料是鲜橙多。凌舒雯念小学前都和奶奶住在一起,晚上睡觉时,她问奶奶死亡是什么感觉。
奶奶说,我也没有死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呀。
凌舒雯又问了,那会像喝鲜橙多一样吗,我喝鲜橙多就会幸福,我希望死的时候也能幸福,不要痛苦,我怕痛。
老人并不避讳死亡,奶奶手伸出来替孙女掖好被子,说,对,死亡就像喝鲜橙多那样幸福。
周政凛在最初听到这个故事时,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把死亡这样一种感觉和喝饮料时的味觉感受联系在一起,但他仍然照做。那以后,他们从兴趣班回家的路上,他都会买两瓶鲜橙多。
“现在喝这个,可以幸福吗?”周政凛拿起那瓶鲜橙多,拧开瓶盖递给她。
凌舒雯止住哭声,接过来就咕噜咕噜往嘴里倒。哭了好久,嗓子都哑了,或许以后会因为在这种情况喝冷饮而嗓子遭殃,但至少此刻,她又重新幸福起来。
“可以,可以的!”凌舒雯再次盖上瓶盖的时候,瓶子里只剩下一半的液体了。
仲夏晴不知道怎么说,“酷哥不应该冲进去把说你坏话的同学胖揍一顿才符合人设?”
凌舒雯再次强调:“他不是酷哥,只是话少。再说了,我也没告诉他厕所里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那他莫名其妙给你买瓶鲜橙多干嘛?”
“因为我们上兴趣班的时候就经常喝啊!”
“哎,你要装不懂,我也没办法。”仲夏晴起身,“没事,你们慢慢叙旧吧。”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背着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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