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刚才在紧急抢救的治安官快步跑到我面前，低声说：“尸检初步信息出来了，崔管理官……不是自杀。”
我转头看向她。
“她的脖子上有勒痕，体内颈椎部分有反向骨裂，那不是高空摔出来的，合理怀疑是被人从高处强制推落。另外……她的颈环应该被提前取下，和系统记录脱节了将近十分钟。”急救员低声说着，又忍不住抬头瞥我几眼。
我皱起眉——几乎没有觉醒者会主动摘下颈环，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强行摘下颈环不仅系统吧会发出警报指派治安官过来处理，并且摘颈环的觉醒者将会承受多次电击。
“那现在怎么办？”一边听着的治安官问我。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迅速扫了一圈现场。
用这么潦草的手法伪装自杀的凶手显然不是什么冷静的计划型犯罪，凶手是情绪型的作案者，更因为未处理好的情绪而在案发地附近徘徊。
瑟拉的尸体暂时被安置在避雨处，治安官在等待我授权处理；围观群众大致被驱离到别的楼层，但仍有零星工作人员在边缘驻足——他们的目光不是惊恐，而是……兴奋？或者困惑？
这是“围观死亡”的目光，还是“等待结局”的目光？
我看了看表，从我们发现尸体，满打满算不到二十分钟——逃脱路径太短，凶手还在里面。
没有多耽搁，我低声道：“封锁大厦出入口，除治安官外禁止通行；临时权限提升，禁止通信同步；增派治安力量前往各个楼层，稳定群众情绪，密切监控动向，任何试图离开现场者，立即拦截并记录身份。”
“这是谋杀，凶手还在大厦里。”
治安官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接受指令。”就转身快速去执行命令了。
我转头看见了卢璨，卢璨温和道：“崔管理官还有事情忙我就不打扰了，我去看看刚刚那位的情绪怎么样了。”
我冲着卢璨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控制中心。
走进楼层控制中心，四周的治安官对我敬礼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找了一把空椅子坐了下来，死者档案很快递到了我的手上。
姓名：李塞拉
物种编码：赤狐属，狐形亚科
入格时间：三年前秋季，通过三级公共职能考核入职系统广播局
当前职务：新闻视觉组二级视觉编辑（妆造）
系统健康记录：无暴力行为记录，无药物使用登记，一次轻度“情绪偏移”警告（记录时间：三年前春季）
我又翻了翻那份十几行字的履历，很干净，是任何招聘部门看了都会满意的稳定型职员——没有背景、没有上升轨迹，也没有复杂社会关系，而且能力上佳，与其他的觉醒者相处和善。
相处和善？也许代表有其他的觉醒者认为她是一个可以轻易拿捏或者欺负的对象？
我转而调用现场建筑的内环摄像数据，搜索她今天的行踪，试图找着她今天都和那些人接触过。
塞拉最后一次被系统正常记录是在18:22，她出现在一楼西塔电梯内，面朝前站立，手里拿着一沓文件，身旁无人。
她乘上电梯，直达五楼——然后就消失了。
五楼是行政办公区，按照系统图纸，那里应当有四个覆盖摄像头，其中两个是老式多功能机型——然而，我调出的录像只记录了她电梯门打开、走出门厅的画面。
画面右上角赫然标注：“监控模块未接入系统更新”。
草。
我合上终端，起身打算亲自去五楼确认情况。
可我刚走出门，一道高大阴影正好从走廊另一头逼近。来人带了一股子大型猫科觉醒者特有的油脂腥味，让我忍不住皱皱鼻子。
来者是一位金钱豹觉醒者，制服的金属肩章闪着光衬得他的面孔颇有些嚣张。制服配件已经覆盖了肩膀与后臂，是前线特批型号，意味着他已经将这场案件定义为武装可干预事件。他微微一笑露出两颗没有进化完全的尖牙：“崔管理官，您这是要去哪？”
“您好，我是现在临时最高指挥，没有必要向你汇报我要去干什么。”
“我是该区域的高级治安官指挥布莱恩，现在现场由我接管，感谢您的临时指挥，崔管理官。”布莱恩语言礼貌恳切，语气九分里有十分狂傲。
啊，又是这种试图走狂傲酷拽霸气侧漏设定的雄性肉食动物——我想想就已经开始头疼——和他们沟通的难度相当于把格洛丽亚全城的高压排污管道从头通一遍，还要保证每一根都符合净能环保标准、耐用、顺畅、不扰民！
我顿了一下，声音平稳：“抱歉，我现在还不能移交指挥权。由于封锁令由我发起，依照系统协议，目前我拥有一级临场响应最高权限。”
他眯了眯眼睛，语气依然绅士，却带着一股他以为被收敛住其实完全没有收敛住的优越感：“您当然拥有权限，但…作为草食属的觉醒者，在情绪不稳定者尚未排查完毕的阶段进入模糊区域，系统会评估您的行动为‘高风险暴露’。我的职责是保护您，崔官员。”
要你保护个凳子。我在心里翻了白眼，表面却只是点了点头，回答道：“你说得对，布莱恩治安官。”
这并不值得起冲突，尤其是在治安武装已经接管控制了大楼安保系统权限的前提下。
我挥挥手招出系统控制版面，将指挥权移交。
“五楼摄像系统出现断点，您最好亲自确认监控死角。”我提醒他。
布莱恩哼地笑了一下，就带着带人径自走向电梯前往五楼。背影强大、有力、自信——像一个完整功能的掠食者，正按照系统设定去完成他的“维护职责”。
我坐回原地，静静地打开了终端上未关闭的那一段录像。
18:22，瑟拉走出电梯门，站在五楼的白色走廊上。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生走了过去。
画面断了。
“你看见了什么？”我轻声道。
我没法再往五楼上走，但也不打算坐等治安署开口发话。既然我不能越过那层天花板，我就从询问相关觉醒者开始。
我找到了那位情绪崩溃过的鼬属觉醒者——她已经在坐在救护车上接受基础情绪平衡处理，项圈亮度也恢复了绿色，但脸色依然很差，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叫艾比，是瑟拉的同组化妆助理。
她一见我来，先是紧张地缩了缩脖子，然后低声说：“崔…管理官，我不是故意冲撞系统的……我只是……我没想到……她怎么会……她明明……”
我摆摆手，让她不必重复道歉。
“你跟她很熟？”
她点头，眼圈泛红。“我本来是轮不到进入这个岗位的，是塞拉帮我申请了辅助证明……我们都知道鼬属情绪不稳定——系统对我们天生不太宽容。我…的确有时候控制不好情绪。”
“她最近有什么不寻常吗？”我问。
艾比咬着嘴唇，摇头：“她状态一直很稳定，甚至比我还稳定。她每天都按时交报表，从不迟到早退，也从不和人冲突……她一直说我们只要遵守规则，就能在格洛丽亚长长久久得生活下去。”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她其实……马上要结婚了，对方是视觉组的一个同属狐科的觉醒者。她说下个月准备提交‘家庭绑定申请’。”
我沉默了一会儿。
一个即将与伴侣绑定的觉醒者、在系统内保持多年干净记录、在工作中关照同事、甚至是草食属觉醒者都赞许的“稳定”——这种觉醒者，会和什么觉醒者起冲突？她又不像是被情绪逼近临界点的那种觉醒者。
我从颈环里调出她的系统健康数据界面，我一看，顿住了。
“有什么问题吗？”卢璨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他还在陪那位鼬属觉醒者复核状态。
“她这条几条追踪数据线…太平了。”我说。
稳定得像工厂测试颈环质量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样板线，除了少数两三次轻微波动外，其他的数据——情绪指数、冲动反应、注意力水位，全都是干净得像公式生成。
我把终端翻过来给他看：“你有见过这样规整的数据吗？”
“很规整，但是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又调出自己档案，作为管理官，稳定性应该是觉醒者中佼佼者了，但是我的记录依然是曲线有波动的，相比之下塞拉的记录几乎直得不寻常。
在场的所有觉醒者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其实，”卢璨慢慢坐下来有些纠结地搓了搓手，“我见过这种情况。”
“哪里见过？”
“我自己的记录有出现这种......”
我抬头看着卢璨有些震惊，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是随口撒了个拙劣的谎。但那副轻描淡写的神情，却让我无法反驳。应该说不愧是格洛丽亚最厉害的觉醒者吗？还是说他已经无限接近于创造者了？
见自己的恶作剧达成效果，卢璨笑了笑：“别这样看着我，我之前在做心脏半麻手术的时候，需要用镇定剂压制神经暴动。由于是我是半麻醉状态，我当时清醒地看到仪器上数据就是这种近乎于直线的稳定。”
我顿了一下：“你是说她在长期摄入某种镇定剂？”
他抿了下嘴唇，没有立刻下结论：“只能说很可疑。而且不是市面上那种缓释的‘安心叶’一类的民用药，而是…类似‘格索林’那种——真正属于系统管控级的精神压制剂，塞拉这种普通觉醒者是不可能有机会搞到手的。”
我环视了一眼在救护车上的急救员，他们都对我点点头表示对卢璨观点的赞同。
我低头点开格索林的资料界面——镇定、止痛、短时逻辑稳定，同时也高度成瘾。
“她怎么会弄到格索林？”我低声问。
“普通觉醒者当然弄不到。”卢璨说，“除非她认识‘不普通’的渠道。”
“卢主播真是博学多才啊。”我忍不住揶揄道。
或者说，他似乎知道得有点太多了。
我在终端上敲了几下，把已知的格索林相关症状与摄像残影上传，随手打开通讯频道，对布莱恩发送了提示：
建议对死者进行完整毒理检验，尤其关注是否有格索林一类的违禁精神压制剂残留。可能与失控有关。
几秒钟后，布莱恩的投影浮现在我面前。
他面带礼貌微笑：“我们会进行常规尸检，但目前并无初步证据表明她服用了管制类药剂。您的判断值得尊重，但请允许我们依照程序办事。”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的语气滴水不漏，甚至显得颇有风度，但每一个字背后都像在说：你是只是乘着平等运动的东风上位的雌性草食动物，你其实就是个彰显管理署平等的花瓶。我也不承认你，也不愿意听你说的话，我劝你别自以为是。
我心中翻了个白眼，敛了神情，轻轻点头：“当然，我只是提醒。”
在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看得出来周围的几个医护人员都在打腹稿准备安慰我。
我却只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盯着卢璨：“你的鼻子，还有狼的功能吗？”
他扬了一下眉：“你要我干什么？”
我将终端收回，站起来：“我带你上五楼去闻一下——有没有格索林的残留气味。”
卢璨一愣，然后眨了下眼睛，露出一个带笑的眼神，戏谑道：“我是新闻主播，崔管理官，不是警犬。”
“你现在是临时协查对象，请你配合义务。”我说。
“是，一定配合到底。”他轻轻一笑，乖乖地跟着我走出了救护车。
他迈步时，我耳朵猛然一动，听见艾比小声说：“原来卢主播对这种类型的雌性感兴趣啊？”
我转头，艾比猛地脸红，一边的急救员们尴尬地撇开眼睛，假装疯狂咳嗽。
有些......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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