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意料中的惨况并没有发生，青揽雨闭着眼咬牙挡了一阵，却并没有迎来巨石将他压成不见人形的样子。
头顶仿佛轰然有一声变化，鼻端游过几丝微香，像浸在水里凉沁沁的花瓣飘过脸侧。青揽雨心中一动，睁开眼，见点点萤光扑面而来，轻柔地拂过他的身躯，甚至颇具亲近之意。
而崩裂的山洞上方已见天光，原本滚滚而下的巨石不知何时化作了千万片白色花瓣，簌簌落下。三人置身于花雨当中，肩头一片雪白。
叁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以忍受，拍打着身上的花瓣道：“这是什么东西！谁弄的这些！我宁愿让石头砸在身上！”
青揽雨身边的萤光在天光下扑闪微弱，但仍徘徊不去。他掩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一双眼定定看着上方花雨飘落的地方，紧张不语。
远远的，山洞外传来几声急切的“爹爹”，正是青箬笠与绿蓑衣的声音。
“爹爹！爹爹，终于找到你了！”
“爹爹～娘亲带我们过来了～”
山洞上方冒出两个绿娃娃的脑袋，两双眼睛都亮晶晶地盯着青揽雨，喜笑颜开。
青揽雨见他们安好，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但不知怎么的，又还揪着一股情绪，仍然往洞外扫了一圈。
“爹爹！接住我！”
“还有我～还有我～、
两个娃娃跳下来扑进青揽雨怀里，重得他哎呦一声，怕孩子摔着，硬是退了一步给接住了。
他扭曲着道：“是不是又吃鱼了？重这么多！”
青箬笠抱着他不撒手，很久没见、十分想念一样，亲亲热热的。蓑衣小胖知道自己重，连忙跳下去，嘿嘿笑道：“吃了好多鱼～娘亲可厉害了，我们肚子饿了，他挥挥袖子就有鱼给我们吃。而且都是大鱼，有这～么～大！”
叁麻在一旁撇嘴道：“真看不了这种一家团圆的戏码！”
青揽雨无暇管他，视线直直地落在山洞上方，好像在期待看到什么一样。
青箬笠贴着他的胸口，奇怪道：“爹爹，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可等了半天，山洞上方空空荡荡，连一片花瓣都没再飘下来。青揽雨的心终于静了，垂目良久，问道：“你们……娘亲呢？”
绿蓑衣说：“娘亲在我们后面呀～哎？？”他挠挠头，“娘亲呢？”
“你还叫他娘亲，”青箬笠气呼呼地跳下去，作势要拍胖子的脑袋，“他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绿蓑衣委屈地缩头，“男人不可以是娘亲吗？我觉得他就是娘亲，爹爹喜欢的人肯定是娘亲啊～”
青箬笠的脸色和他的箬笠一样，气得嘴巴发抖，挥舞拳头道：“爹爹才不喜欢他呢！爹爹喜欢我！”
而青揽雨怅然若失地看着地上的白色花瓣，叹了口气，劝道：“好了好了，不吵了。爹爹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呢，你们两个乖一点。”
叁麻抬着下巴，傲然道：“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你那些莫名的儿女情长。”
青揽雨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我听叁麻大人这个意思，是要帮雨师大人追查凶案了？”
闻言，一旁的雨师斗篷之下微微一动。
“别说的好像我要帮她！”叁麻瞥了一眼毕星，恶寒道：“我只是不想被当成杀人如麻的卑鄙小人。再者……总不能白白拿走她的雨钵。”
其实从天界到人间北方，青揽雨早就察觉到了叁麻的异样，只轻轻一笑，道：“想要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那你呢？”叁麻反问，“你想要的是什么？”
青揽雨看着腿边可可爱爱的两个孩子，佯装叹息，道：“唉，拖家带口的，还能希望什么，自然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两个孩子开心，我心里就开心了。”于是低头笑眯眯问道：“宝贝们，想不想跟风伯大人和雨师大人去冒险啊？很刺激的呦。”
绿蓑衣眼睛里冒星星，兴奋至极地跳起来：“想～”
连一向别扭的青箬笠也露出期待之色，说：“我会保护爹爹的！”
“我也会～我最会保护爹爹～”
“好，”青揽雨一拍手，道：“既然他们想去，那我就跟着两位大人，将这事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如此，一道前去吧。”
雨师放下头顶的斗篷帽子，露出一张苍白清丽的脸，她眼中常常蒙着水光，掩饰了许多哀愁与动容。向着青揽雨他们，她郑重地行了个礼，微颤道：“其实愚心中早有答案，此事与天界难逃干系，此番必然诸多险阻，二位肯出手相助，愚——感激不尽！”
“感激的话留到以后再说吧，”叁麻别过头，也不知在掩饰什么，“我要的可是你的雨钵。”
“雨钵？”雨师微微不解，问道：“你说的是愚手中的这个？”
“嘁！别演了。”叁麻嗤道，“堂堂上古神器，你可想好了，只要我替你找出十二碑的真凶，雨钵就归我所有。”
那只雨钵通体沉沉黑色，却光华流转，看得出神力非凡，灵气充盈。雨师一手执钵，眉目沉静，虽眼底愁色不去，但也难得露出一点浅淡至极的笑意，说：“又有何难。”
三人勉为其难、歪打正着算是走在了一条道上，抬头一瞬，都看见了洞口处倾泻的天光。外面清风灌入，仿佛人间好景相邀。
明亮的光落在两个白嫩孩子身上，他们喜气洋洋地追来跑去，在天光之下发出朗朗笑声。
“好耶～要和大神仙一起冒险～”
“有爹爹在！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通通败下阵来！”
“爹爹和娘亲是最厉害的～”
“你个呆瓜，说过了不要叫他娘亲！！”
几人走出山洞，竟意外地淋了一头寒雨。远处山峰在雨雾中如水墨隐约显露，冷绿的树林在雨中施展身躯，随风微动。淅沥雨声里，还听得几声鸟啼。
但青揽雨鼻尖似乎还一直萦绕着素白香气，对面前少有的雨景反应迟钝，直到叁麻开口，才惊觉异样。
“看来，天界还是等不及了。”叁麻望向远处崇山峻岭，视线上移，入了云端，“北方旱情严重，片刻都耽误不得。此番下凡已有数日，不知又定了多少人的生死。”
青揽雨道：“所以？天界不是没了能兴云布雨的神官吗？”
“想必，”毕星道，“是他回天界了。”
“他？”
叁麻道：“是雷神脆听。他早年与我和毕星共事，对兴云布雨之事较我更为熟稔。布雨一事，极其消耗法力，但他在众仙神中算得上是神力高强，因此对他并非难事。估计是天尊久等无信，找他降了这场雨。”
青揽雨一听，想到数日之前被强迫走了一遭，登时恨不得吐血三斤，道：“既然有他，当初何苦找我，我还真当是天界无人可用了！”
叁麻哼道：“谁乐意找你！迫不得已去凡间找一个传说中的奇人异士，对天界而言何尝不是下下策！只因当时雷神消踪匿迹，连天尊都召不回他，自然焦头烂额。”
“然后就找了我这个下下策是吧，”青揽雨甩出一个白眼，没好气道：“谢谢，真是谢谢。”
“此番你也并非一无所获，”叁麻意味深长道，“怎么不见你的老相好现身啊？”
老相好三字一出，青揽雨周身的雨都发烫起来。按理说陈迢苏醒送了孩子过来，还替他化解了巨石滚滚的危机，应当是要和他见个面寒暄一番的。
他一路上看似跟风伯雨师言笑晏晏，实际心里头总有一块地方翻来覆去地在思索考虑。
陈迢为什么故意不出现？是在躲他吗？
他竭力想替陈迢找个缘由，比如以陈迢和天界的过节，在风伯雨师面前确实不宜露面。但他心里又如明镜似的，清楚这绝不会是陈迢时隔百年、跨过生死却不来见他的理由。
那是为什么呢？
前路雨雾飘渺，几人走在寒凉的路上，如画中墨影。天地之大，身处其中如何能做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青揽雨连连叹气，看着颇有哀怨之意。但他不是怨陈迢，而是怨自己。
如果一定要给陈迢找个理由，那只能是因为他三百年前留下的那封遗言咒了。一个人在垂死之际能说出的话是挣脱理智的，他当时肝肠寸断、含泪而去，留下的遗言咒自然不会太规矩。
他现下哪怕是自己心里偷偷回忆，都不敢细想遗言咒的内容。实在是……不堪回首。
他怎么能说出那些话来，陈迢待他是朋友是兄弟，他怎么敢说出那些话。
如此，陈迢避着他也是情理之中。难道还要两人面面相觑，青揽雨求问一句“你看了我的遗言咒，有何感想”，然后尴尬得老死不相往来吗。
青揽雨万万做不到，想到陈迢可能会拒绝甚至厌恶，他就恨不得跟当年一样眼瞎口哑，死了算了。
而叁麻已经从他的神情变化中窥得真相，幸灾乐祸道：“好罢好罢，看来我也不必和罪神打照面了。啧，说起来也是可怜，你都为他弄出两个孩子了，他居然还是……唉。”
假模假样故作叹息，实际眼睛里已藏不住偷笑。青揽雨看得心头火直冒，道：“那也比不上某人，堂堂风伯下凡，还故意跟人玩老鹰抓小鸡的把戏，连累我当小鸡！”
“你胡说什么！”叁麻快速地瞥了一眼缓缓前进的雨师，见她没有反应，立马咬牙切齿低声道：“速速闭嘴！”
青揽雨冷哼道：“你才闭嘴吧！”
所以陈迢到底什么时候出场呢？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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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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