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两个绿衣小童贴着水面看了许久，只有一只胆大的红鱼浮上水面，大眼瞪小眼。
青箬笠与它对视片刻，焦急道：“水下怎么了，我爹爹呢？”
那红鱼咦了一声，仿佛对他很是好奇，道：“你也是妖……”
“问你呢！有没有看见我爹爹！”青箬笠看着渐渐平静的水面，心中愈发着急，故意龇牙道：“再不说话，我直接叉你上来烤了吃掉！”
红鱼吓得瑟瑟发抖，哎呀哎呀叫唤了一阵，讨饶道：“别别别，小公子、小少爷，我的肉少，不好吃，你可千万别吃我呀，我什么都告诉你。你爹爹在水下呢，不过……”
小鱼儿在水里转了一圈，像是欲言又止。
青箬笠神情一沉，低声道：“胖子，过来！”
小胖捏着拳头，凶神恶煞地俯身，一双瞪圆了的眼睛气势汹汹，吐气几乎喷在小鱼儿身上，道：“快——说！！！”
小红鱼被吓得险些晕过去，连忙将两片鳍合在一起，不停求饶道：“壮士饶命呀，我只是一只无名小鱼，还未修得人形。但这池塘中有一个大家伙，虽然是新来不久，但却比所有鱼都要厉害，法力高深莫测，因此也从不与我们接近。我们都称他为怪物……”
“爹爹是被他抓走了？！”
“不不不，”小红鱼想到那个青衣俊俏的温润男子，求饶的鳍停了下来，有些羞赧地摆摆尾巴，道：“是你爹爹抓走了怪物。他们在水底下，我一时也看不清楚……你爹爹，可真香啊。”
绿蓑衣奇怪地嘟囔道：“你胡说什么呢，我爹爹又不是好吃的，有什么香不香的。”
“哎，小公子你有所不知，”红鱼捂着嘴笑了两声，别有意味道：“人也是可以吃的，闻着越香，就越是大补啊……”
“大胆！”青箬笠气道，“就凭你还想吃我爹爹？你做梦去吧！”
绿蓑衣也气得捶了水面一拳，瞬间震动了整个池塘，拳头之下水花四溅，波纹一圈圈荡开。连小红鱼都被水花带到了半空，吓得尖叫起来。
它声音颤抖，害怕道：“饶命啊饶命啊！我说的吃可不是那个吃，两位小公子误会我啦，我、我怎么敢吃你们爹爹呢！”
红鱼掉回水面，摔了个头晕眼花，晃晃悠悠游了几圈才回神，可怜兮兮道：“二位可别再折腾小的了。我说的吃，是那个吃呀。我们平日里顶多是蹭一蹭人身上的灵气，可万万不敢动他们分毫。不过嘛……”红鱼眼睛一转，继续说道，“那个怪物，新来又不懂规矩，可说不好会对你们爹爹做什么。”
两个小童都脸色一变：“它也只是一条鱼，能做什么！”
“就是～你可不要吓唬我们，我们很聪明的！”
小红鱼笑嘻嘻道：“哎呦，公子啊，那个怪物可是会化形的。你们爹爹身上那么香，他若是想，把你们爹爹吃干抹净也极有可能呀。”
“吃干抹净……”绿蓑衣小脸煞白，“完了，完了，爹爹要被吃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红鱼哈哈大笑，一只鳍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果真是孩子，还不通人事呢。真是奇怪了，一顶箬笠，一身蓑衣，都幻化成形百年了，居然连吃干抹净都还不懂呢。”
被一条鱼说不通人性，青箬笠恼怒道：“你胡说什么，你——”
话未说完，只见水面上有人破水而出。他们的好爹爹浑身湿透，墨发沾身，正满脸通红地抓着另一个男人。两人四目相对，浸在水中的衣摆如浮萍般纠缠在一起，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那个男人看着倒是镇定自若，他们爹爹却好像是生气，好像是震惊，又好像是茫然无措，一只手支棱在半空中，也不知是干了什么，空空地颤抖起来。
见爹爹安好无恙地出来，青箬笠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就发现了微妙的不对劲，那个男人怎么一直盯着爹爹看，就好像要……
——“他若是想，把你们爹爹吃干抹净也极有可能呀。”
青箬笠反应极快，立马喝道：“你是谁！别伤害我爹爹！”
水里的青揽雨被这一声唤回了一丝清醒理智，但也没有多清醒，回头看着岸上两个葱绿的孩子，安抚道：“我没事……”
但青箬笠如何能相信他没事，爹爹的脸那么红一定是因为被欺负了，爹爹的手一直抖肯定是太害怕了。他紧紧咬着牙，两眼喷火一般看着那个陌生男人，喝道：“放开我爹爹！”
绿蓑衣也焦急万分，他们兄弟二人虽各有本事，却是两个十足的旱鸭子，便只能虚张声势道：“对！快放开我爹爹～”
水里的陌生男人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慢慢举起被青揽雨紧紧攥住的手，虽然一声不吭，但此处已无声胜有声。
两个孩子齐齐哑了火，真的是爹爹抓的他？？
爹爹为什么抓他呢？
青揽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岸上，那颗在胸膛里如同兔子精一样狂跳的心总算平静下来，向两个孩子解释道：“我没事，我方才是下水抓鱼去了。”
两个孩子看着被他抓住的身长八尺、面容俊美的“大鱼”，呆滞不语。
不过，青箬笠反应比小胖快许多，面色一冷，立即上前把男人被抓住的手掰开，不悦道：“他根本就不是鱼！偷偷躲在水里，还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青揽雨哭笑不得，温声道：“他应当就是那条青鱼，我方才抓住了他的——”
一个尴尬的停顿，青揽雨脑袋里轰的一声，想到在水下时奇异的触感，忍不住老脸一红，又磕磕巴巴解释不清楚了。
眼看着两个天真的孩子眼神越来越狐疑，这时，身旁一道清润的声音开口道：“你们爹爹没有骗人，我的确是青鱼。”
那人说话不疾不徐，自有一番如风气派，令人闻之信服。青揽雨怔了怔，觉得这言语间的微扬顿挫似乎有些熟悉，但仔细端详中，又毫无故人的影子。
陌生男人容颜年轻，约莫二十左右，一身深青色外装十分讲究，有微微银光点缀，衬得整个人肤白俊美，加之墨发湿润，仿佛自水底游出的貌美鲛人。
青揽雨疑虑全消，一时歉疚，道：“抱歉，在下青揽雨，唐突了阁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呢。”
“青鱼”微微一顿，口型似乎无声地将青揽雨三个字重复了一遍，道：“在下丛心。不算唐突，我正在等人。”
他言语间淡然自若，带了些温和善意。可不知怎么地，却叫青揽雨的心猛地一跳，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等人，不会是等他吧？
二人初次相见，不曾有故。青揽雨立刻自觉毫无道理，于是将一胸膛的波涛汹涌都强压下去，说道：“如此，那我们父子三人就不打扰了，不过，还是要说声抱歉，扰了你的清静……”
他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丛心说道：“且慢，你若是走了，我何必再等。”
青揽雨闻言一愣，愕然道：“你等的是我？”
丛心靠着岸边斜柳，青绿颜色在他身后铺展，水里的鱼儿一个个都躲在水边翘着脑袋偷听。他脸上笑意浅淡，煞有其事地点头：“正是你。”
青揽雨仿佛给雷劈了一般，好半天才难以置信地反问道：“等我？等我做什么？”
他们曾经见过吗？可青揽雨上上下下地打量，却搜寻不出一丁点的记忆，难道只是一面之缘？可此人气质独绝，容貌不凡，哪怕是有过一面之缘，也绝不可能轻易忘却才是。
水里看戏的鱼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夹着几声偷笑和嘲弄，好不热闹。
“我说怎么有两个呆瓜儿子，原来当爹的就是根木头！”
“啧啧啧，有其父必有其子呐。”
“嘿嘿，我倒是喜欢……你们没看出来吗？那怪物可高兴得很啊。”
青揽雨听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一抬头，见丛心似乎神色微冷，随意看了一眼池塘，四周便骤然安静下来。
他注意到了青揽雨发红的面色，说道：“不必理会，一群顽皮小妖罢了。”
“既然他们都怕你，你又是什么？还有，”青揽雨深吸了口气，一股脑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
此处靠近雨师的院子，寻常人怎会无端出没。除非……青揽雨灵光一闪，猜测道：他和十二碑凶案有关？
如此，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人，眼中压着三分警惕。
“我？”那人似乎笑了一声，“你入水擒我，应当见过我的真身。我是青鱼，也是这里的水鬼。”
水鬼？？！青揽雨大吃一惊，身后的两个孩子也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的腿。
如此一来，那句“正是你”便有解了。丛心在这池塘里当了不知多久的水鬼，暗无天日又冰冷枯燥，自然是等个“有缘之人”入水，替代他留在这里，成为下一任的水鬼了。
而他，居然就是那个倒霉蛋！
果然，丛心轻叹一声，神色微微遗憾，说道：“我等了你几百年。”
青揽雨汗毛倒竖，听明白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的意思，心惊胆战道：“你苦等几百年，就为了抓我一个？”
丛心看着他，眉目间似乎真的染着百年间沧桑岁月留下的孤寂苦愁，说道：“太久了。”
这样的答非所问，令青揽雨疑惑皱眉：“什么？”
丛心道：“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感谢支持！这周没有上榜(?_?)只能随缘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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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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