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蒙没有开口,但显然,纯粹的沉默压不垮叶眠。
她不闪不避地看着他,一手捂着脖子,像是单纯无法理解,也像在催促。
——你说啊?为什么?
——怎么说?
说我以为你这半个月表现出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到陆风身边。
说刚刚有一瞬间我想把你们两个都杀了。
说我有点情绪失控,这很少见。
法蒙眉头紧到发僵。
正因为强大到披靡的自控力,他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自己的状态——眼下,他实在说不上理智。
但他不懂,这像火一样卷上来的情绪,仿佛小虫钻入心脏的感觉,叫占有,也叫嫉妒。
这是无知无觉的人陷入沼泽前的第一道警告,但是他没遇见过,所以只能简单划归到“情绪失控”的范畴。
叶眠静静地看着他表情的每一分变化,所有的纠结、犹豫、愤怒、自我攻讦……尽收眼底。
她有点惊讶,但又觉得理所当然:原来是这样。
叶眠没有再逼他,而是松松紧紧,再次说回陆风。
“陆风的眼睛是我之后几天调查的重点,三个月后的换届我肯定会到场,在此之前,我要摸清楚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法蒙沉默了很久,久到叶眠开始考虑怎么继续话题,他才开口:“好。”
嗓音干涩,太不自然。
他察觉之后,脸上低气压的表情更是阴沉三分。
叶眠仿佛一无所觉,甚至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第一次做卧底,不太熟练。所以,以后我需要尽量减少跟他的身体接触吗?”
法蒙得到了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结论:他看好的人,明明拥有一切成为一个优秀下属的品质,却要在陆风眼前做低伏小,所以他感到不满,其实,也正常。
他无视了自己听到叶眠最后一句问话的不适感。
“不用,你跟他正常相处就行。”法蒙的脸色沉静,叶眠明白——翻篇了。
毕竟,除了故意亲陆风一口试探典狱长反应,她哪里都没做错,对吧?
“加个终端,”叶眠自然地说,“下次说不定有急事联系你。等刘仁主动来找我,黄花菜都凉了。”
这次法蒙没有拒绝,他说不清自己是种什么心态,只是看着叶眠把他的联系方式拉到隐藏,然后再次抬头。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陆风还在等我。”她说。
陆风,又是陆风。
阴魂不散,要是杀了他就能解决反抗军,何苦如此周旋?
“走吧,”法蒙捡起帽子递给她,然后上前一步按下电梯,“我们分开走。”
“您先?”叶眠接过帽子,礼貌地退了一点。
“……你先。”
电梯门合上前的最后一刻,叶眠跟法蒙的视线还缠在一起。等下一秒彻底闭合,她的表情才整段垮掉。
啧,雷声大雨点小。
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踩着高压线跳舞。
摊上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上司,也不知道法蒙的下属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根据陆风的坐标,叶眠很快找到了坐在车里的人。
“这个消息怎么样?”她压着帽子,把手臂搭在车窗上。
陆风抬眼,表情松散:“非常惊喜。”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叶眠顿了顿,“还好他看起来没什么杀意。”
“你说得对,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就是最大的风险,”陆风叹气,“你搞的那一大束花太显眼,他绝对往这边看了。”
他想不到那是叶眠为了吸引法蒙注意整的花活,叶眠也不会主动提起。
“那路青这个身份,是不是以后都不能用了?”她问。
“也不至于,”陆风也没那么被动,“法蒙一直针对反抗军,我的身份他肯定也查到不少。到现在没对我动杀心,可能也是知道我这个指挥使死了,还会有很多指挥使替上来。”
“上车,”他一笑,“他杀了我,还不如养着我,往我身边栽卧底,这样才好顺藤摸瓜。”
叶眠表情不动如山:“害。”
两人有些沉默地回了基地,陆风似乎有什么急事,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叶眠回到房间,打开终端骚扰同事哥。
遇到困难睡大觉:“法蒙有爱人吗?”
白干全白干:“?”
遇到困难睡大觉:“年轻中将,快三十岁,最好的年纪,身边没有女人吗?”
白干全白干:“他是性冷淡[笑脸]。”
这在联盟不是个秘密,所以沈舒白卖法蒙一点都没犹豫。
叶眠摸摸下巴,笑了。
那可真是有点意思。
沈舒白还在劝。
白干全白干:“你不要对他有什么想法啊,他真不是那种人。”
遇到困难睡大觉:“瞧你说的,我就是那种人吗?”
沈舒白想到她捏着纸巾擦过自己下巴的恶劣行径,打了个寒战。
你怎么不是!
你太是了!
收收神通吧!
遇到困难睡大觉:“别说那个了。我现在这个情况,陆风不在身边根本没啥好查的,有没有别的活儿给我干?怪无聊的。”
白干全白干:“你安稳当个花瓶就好了。”
[白干全白干撤回了一条消息。]
遇到困难睡大觉:“[笑脸]。”
白干全白干:“哎,那什么,倒还真有一个。”
遇到困难睡大觉:“嗯哼?”
白干全白干:“基地档案室,知道在哪吗?我给你远程黑掉权限,你进去查查前任指挥使跟联盟家族的来往。”
白干全白干:“档案室分两层,外层权限我有,但机密库不行。我自己进不去,必须得找人跟我配合[哭脸]。”
遇到困难睡大觉:“中,姐帮你。”
白干全白干:“[谢主隆恩]。”
叶眠换了身裤装,顺手给陆风发了句:“我在基地里转转。”
养成报备的良好习惯,让男人不再费心牵挂。
她真好。
坐了直升飞梯来到档案室门口,叶眠刷卡进入第一层档案库。
密闭方形空间内悬着四盏昏暗的灯,耳朵里只能听见换气设施的嗡鸣,地上桌子上堆满了纸质材料,看起来不久前还有人来查过东西。
叶眠漫不经心地走到第二扇门前,心道我这可是二级权限,能不能直接进?
可能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被临时征用的耳机里想起同事哥变调的声音:“机密库需要一级或者零级权限,稍等。”
陆风还是太小气。
叶眠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毫无装饰的水泥墙壁,然后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她发现了一个隐蔽在角落的摄像头。
第一反应是拔枪打碎,但她生生拧住了自己的手。
不行,如果射击,那就是真的洗无可洗了。
“我进机密库,要是被陆风发现了怎么办?”她盯着摄像头,一边挥了挥手,一边缓缓问。
“嗯……”那头沉吟一声,“运用你的聪明才智糊弄过去?”
一想自己中午还在法蒙的死亡凝视下苟活,说不定晚点还要面对质疑她失忆的陆风,叶眠为自己的卧底生涯叹了口气。
“好了,”同事哥干巴巴地说,“那什么,多谢。来都来了,能记录的尽量都记录一下。”
“如果我被陆风打死要替我收尸啊。”叶眠走进缓慢挪开的大门。
沈舒白微哽:“一定。”
电子数据库,只摆着两台看起来型号不新的显示器。
叶眠坐到椅子上,开启设备。
“设备密钥。”她呼叫同事哥。
沈舒白报出一串数字,这是他最近的成果。
——“验证通过,请选择你要查看的信息年份。”
中间大栏是密密麻麻的年份,旁边一栏是指挥使届数。最新的一条显示是第33届,叶眠拖动光标上滑。
“陆风连任了几届?”
“总的来说,是第二届。”同事哥答,“上一届他是防御组的,守了三年主舰老家。”
了解得很清楚嘛,叶眠一边想,一边划到第31届,点击后,直接跳转到个人总结页面。
“陆峰,——年~——年。曾连任两届游击进攻组指挥使,捣毁死星三号的非法实验室窝点,建立反抗军特工培育基地……”
迅速扫过总结,下面便是陆峰分门别类的记录材料。
其中有一块很显眼的红色斑块,标着“联盟”字样。叶眠点进去,从上到下扫过——密密麻麻的家族姓氏,虽然她不太了解,但不乏医院电视上出现过的让人眼熟。
只凭她还没长全的脑子记下所有信息实在太过苛刻,叶眠选择接上终端,直接导出文件发给同事。等待进度条期间,她津津有味地翻到32届,开始看陆风的生平。
看起来守家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相比于31届的陆峰的丰功伟绩,32届的陆风似乎没做什么大事,各类别下的零星条目实在乏善可陈。
叶眠一边感慨着,一边翻到33届。
“有什么想知道的,其实直接问就好。”陆风说。
“那哪行啊,您贵人……”叶眠收声,重重地咳嗽了一下。
陆风低头看显示屏:“在研究我?”
“嗯。”叶眠老实地像个鹌鹑,“毕竟我忘了很多事。”
“你从这里看不到真正的我,只能看到别人眼里的我。”
趁陆风站直,叶眠迅速收起终端。
“叶眠,”陆风叹了口气,“别闹脾气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手指放在背后迅速删除文件记录,她垂着眼不敢跟陆风对视,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一样。
耳机里的通讯声也早就断了。
叶眠:同事哥,等我能活过这一遭,你好歹得赔我点东西当精神损失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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