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着薄荷糖的白色透明包装袋在余晖下反射着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
林思思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扬起笑试图掩盖此刻内心的惊涛巨浪。
“好啊,谢谢。”
她接过糖,别开脸,低头撕开包装袋,把糖放进嘴里,直接咬碎。
清凉的薄荷刺激着口腔,直到脑部神经,让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你看过Coco吗?”男人带着温度的好听的嗓音融入冷风中。
“什么?是电视剧吗?”
“国外的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虽然灵魂鬼神这套瞎扯淡……但也或许有点用处,只要你想念老人家,老人家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不会逝去。”
林思思一怔,他这是以为自己在奶奶去世的事伤心,然后在安慰自己吗?
“不是,我没哭这个,我知道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人老了终会死,很正常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涨红着脸说话的口气,倒像被小孩子戳破心思羞臊尴尬急于辩解的感觉。
李霁没直接拆穿,说了句:“倒挺看得开。”
“嗯。”
林思思点了点头。
男人忽然在旁边蹲了下来,一股好闻的气味夹杂着薄荷糖的清甜瞬间覆盖周遭的空气。
她的呼吸一滞。
李霁看了一眼女孩膝盖上的迷你书本,封面写着高考英语必背3000词。勾唇问:“读高三?”
林思思微微往后仰,紧张地手指蜷曲在一起,眼睛盯着英文单词,不敢侧头看。
“嗯,6月高考。”
“想考哪个大学?”
他没有像四伯一样听到她即将高考就说些努力学习、高考加油之类的鼓励话话。
她的脑袋涨涨的,来不及仔细思考,嘴巴先替她做出了回答:“上华。”
“上华?”李霁眸底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道:“我就在上华。”
嗯,她知道。
林思思心底的小人默默点头。
“上华……是座什么样的城市?”
她长这么大连市都没出过,只从地理书上看到过,上华在遥远的北方,隔了2310公里。
也偶尔从电视新闻和短视频平台刷到过,上华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繁华都市风光。
“是一个交通到处堵车、景区到处堵人、商业广场都是牛马人的垃圾城市。”
“啊?”
李霁笑了出声,“除了这些,其他还算不错,上华有深厚的历史底蕴,也富有年轻活力,经济发达,生活便利,挺适合年轻人刚出来社会闯荡,历练提升的‘新手村’。”
“等你有空可以去玩玩。”
“嗯,我会努力的。”
林思思抬眸看他,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只一眼就快速移开。
流畅的下颌线条,皮肤好白好干净。
热血不可抑制地涌上脸颊,她低头,手不知所措地捻弄着白色糖果包装袋。
“你、你刚这个薄荷糖挺好吃的,哪里买的?”
“想吃啊?”他又笑了,眉眼间痞里痞气,“去楼下吃席,一抓一大把。”
公祠前,几十张圆桌铺满棚内,桌上装着食物的盆盆罐罐琳琅满目,美食香气四溢。
已经吃过了一轮席,现场并不是多热闹,仅有三两张桌子还坐着人,他们边吃边频频往公祠门口的方向围观。
因为门口边有人在吵架,争执不休的声音响彻整个棚子。
林思思远远就看到,她妈失控地朝着一个中年男人大吼大叫,“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在那种场合漏读?别人的都念了,就偏偏漏过我家的?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旁边的几个婶姨在劝:“算了吧,阿花,今天这种日子别吵架,吵架伤和气。”
“是我想故意找茬的吗?!明明全部所有的兄弟姐妹表亲都念到,偏偏漏掉我家,你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沉默的中年男忍受不了,回怼:“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名字在最后边,翻页时没看着是我的错,但我最后也补念了,是你没听到,别来撒泼怪我!”
“你你还有理了?!亏我觉得你老实忠厚,我们两家关系交好,才请你上去念名,包了1千块红包,你却这么对待我家!”
妈妈怒火中绕,气的脖子都红了,撸起袖子欲上前推搡中年男,大姐在旁边拼命拉劝,“算了,有事过后说,不要在这吵啊妈……”
林思思一看大姐快要拉不住愤怒的犟牛,马上冲进人群帮忙,拉着妈妈的胳膊劝道:“妈别吵了,有什么事回家,回家再说好不好?”
她妈一把甩开姐妹俩,怒指中年男,“你到现在连句道歉都不跟说一下,这事我跟你没完。”
“那能怎么办?时间不能倒回,还是我今晚上才重新念几遍你家的名字成不成?满意吗?”中年男气恼道。
“你什么态度?!故意念漏名字,就是在针对我家,你把1千块还回来,我真是信任喂了狗。”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林思思仔细听了会儿才了解两人争吵的的原因。
在下午的出殡仪式上,有个诵读所有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员名字环节,中年男纸书上写的血缘亲疏、关系远近的顺序依次诵读各家各户子女名字,却在诵读到她家的时候,把她爸的名字遗漏了。
她妈向来最注重传统礼俗,也忌讳违反礼俗的事,觉得在老人家的灵柩前漏读哪个人名字,老人家没听到,在地下也不会保佑这个人。漏掉名字就像把她家的福气漏掉一样。
她妈当场不敢纠错,忍着出殡一结束,就怒气冲冲找人秋后算账。
林思思不信这些,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她妈又再一次为了件小事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吵。
太难看,太丢人了。
她放开手,转身走出人群。大姐劝架劝得大冬天的满头热汗,在身后喊她,“你走干嘛?一起劝阿妈……”
“劝不住。”
她妈怒火和牛脾气一起,谁来都劝不住,除了她的宝贝儿子。
林思思回到吃席的地方,却见帮厨阿姨们已经在收拾各张酒桌。
看来席是吃不上了。
她索性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继续背单词。
一直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大姐的电话打过来催促:“思思,你在哪?赶紧来公祠这边,拜灵堂要开始了。”
农村的丧葬习俗非常繁琐,白天出殡完,晚上还要进行逝者的血亲子孙做功德、为逝者悼念的“拜灵堂”和“过桥”仪式。
晚上7点半,“拜灵堂”仪式开始。
灵堂门前两边分站着高大慑人的牛头马面纸人,里面黑白错落的幕布垂挂其中,遗像摆在最中间,供桌上摆满祭品,烛光摇曳,香烟袅袅。
庄严而肃穆。
奶奶的血亲子孙很多,足足占据了灵堂前的一大片地方。
她妈妈和其他人说着笑话,脸色恢复如常,丝毫看不出傍晚那个撸袖子要跟人干架的红脖子犟牛。
林思思问大姐:“怎么劝好她的?”
“阿程过来说了几句,妈就跟着他回家了。”
她听了毫不意外,果然只有她二哥劝得动。
她二哥情商高,能说会道,懂世俗人情,在外人缘好,所以她妈格外听从二哥的话,大事拿不定主意就让二哥做主,跟人吵架了,也是二哥出来解决。
披麻戴孝的子孙们分排而站,听从道公的指令,点香祭拜,跪地叩首。
重复三个来回。
“拜灵堂”结束。
林思思脱下麻衣,欲回家。
大姐拉住她,“他们说一会儿有歌舞表演还有道士念经,你不留下来凑热闹么?”
她一口拒绝,“不。”
“你又要回家看书?”大姐无语,“就一天时间不学那死书,又不会减掉你半块肉。”
“无聊,我纯粹不想看。”
“无聊的话,我们几个可以一起打牌消磨时间,等观看午夜的‘过桥’,我好多年没看过了,上次看的时候都哭死了。”
林思思一顿,皱眉反问:“你不觉得讽刺吗?”
“有啥讽刺的?”
“这是灵堂,不是乡村大舞台,找一堆人又唱嗨歌又跳扭腰舞的,算什么?”
“我听说预算有剩余钱,所以临时请歌舞团来助兴热闹热闹。”
“呵,是哦,大年初五的,可不得热闹起来。”
林思思嘲讽地抛下这句话,甩手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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